四十一

朱迪和陳敏嬌重返舞臺，兩盞追光打下, 眾人的註意力都集中在她們的身上。馬上, 這一屆RADA戲劇皇後就要誕生了。

喬安娜坐在臺下，她仰頭看著靜立著的華夏女孩。

“巴瑞特。”

“嗯？”

“陳, 她會贏的吧？”

巴瑞特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毫無疑問，你別擔心。”

“可是……”喬安娜總是直覺地感受到一種不安，她去看評委席上瑪麗珍老師的臉上, 顯得冷硬且強勢，異常同過往給他們上課時分的溫柔不同。

“現在，就讓我們來揭曉本年度戲劇皇後的人選！”

隨著主持人的一句話，臺下響起了各種呼聲，不難以分辨的是, 其中包含了大量華夏公主的稱呼。

陳敏嬌在人群中發現了喬安娜和巴瑞特所在的位置，她俏皮地同兩人眨眼。

“她就是——”不管是哪個國度的主持人，果然慣愛這種招數以吊起人的好奇心, “朱迪！”

“讓我們掌聲歡迎朱迪！”

“我？”就連朱迪自己都詫異了。她扭頭去看陳敏嬌, 只見這個少女面色如常, 好似未有一點波瀾, 心中平靜無風。

喬安娜不敢置信, 同她一般想法的還有許多人。這一場比賽，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誰勝誰負。可偏偏皇冠待在了她的頭上？喬安娜看著朱迪上前，有些呆滯地接受了主持人遞過來的金色皇冠。

不，這不公平。

“為什麽！？”

朱迪也不明白, 皺著眉問：“為什麽？”

她是那個和陳敏嬌同臺競技的人，因而也知道自己和對方之間的差距，不僅演技，還有更多方面的。

至於這多出來的方面，陳敏嬌知道自己是哪裏占了這個甜頭。她是編劇出身的，因而在她的大腦中殘存著編劇的思考方式。現在，經過一段時間的訓練，表演的思維模式和編劇的思考方式冗雜在了一起。三句話比賽對她來說只能是最為簡單的事了。要知道，對於編劇而言，以臺詞扭轉情境，不過是該有的基本功底。

但她想不明白為何自己會輸，只是就算輸，也不能失了儀態。於是她穩穩地站在原地，看著朱迪接受王冠。

沒關系，她就算輸了比賽，也已經贏回了朱迪的道歉。

主持人面對朱迪的質問有些尷尬和難堪，他摸了摸後腦勺，解釋道，“事實上，剛才評選的過程中，有評委提出另一位參賽選手並沒有基本的評選資格。”

“什麽叫基本的評選資格？”朱迪不解。

“RADA的比賽是給本校學生的設立的，雖然說陳敏嬌是瑪麗珍女士的學生，也在校園裏借讀，但是……”這個人說起中文來有些別扭，“她並沒有明確的學籍。”

臺下的觀眾當然也聽到了這個解釋。

喬安娜不滿，踢了一腳地面，“他們這樣做分明就是強詞奪理。每一屆的RADA戲劇皇後比賽都會有別的校外人士來幫忙。”

巴瑞特也皺起了長眉，“RADA一直以面向社會為教育方針，這一次怎麽會？”

朱迪也感到尷尬而無所適從，那些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就像針，讓她不安，她把王冠緊緊地攥在手上，盯著那一塊閃爍的寶石，並非廉價，卻在她的眼底折射出塑料的光。

一個名不符實的戲劇皇後。朱迪目眥盡裂，這種諷刺的褒獎，她還不如不要。朱迪看著自己的腳尖，良久，她轉身，擡頭，朝著陳敏嬌伸手，她把王冠遞過去。

“這該是你的。”

陳敏嬌搖了搖頭，她提起剛剛換好的紫羅蘭色禮服的裙擺，瀟灑轉身，毫不留戀王冠和舞臺。

RADA所做之事並無過錯，只是如果真的有這樣的規定，為何一開始就不制止她？反而當她壯志淩雲地站在舞臺上後，搞出這樣一番鬧劇。歸根結底，不過是一開始只覺得她根本不能勝出罷了。

但是沒有關系，陳敏嬌背脊挺拔，禮服露背的設計把她潔白的後背展露無遺。她高昂著頭顱向幕後走去，身姿漸漸隱匿入黑暗。

沒關系。陳敏嬌拎著裙擺走下臺階，在碰上幕後工作人員並聽到對方的招呼後揚唇一笑。

“是你呀，中國公主。”

是的，這一個名號，可謂獨一無二，比戲劇皇後來得更加震撼。

所有人再想起今天，想起RADA，都一定會想起她，陳敏嬌。

臺上，朱迪也並沒有接受那王冠。她把王冠交還到主持人手裏，一貫飛揚跋扈的臉少有得嚴肅了起來，“你們這樣做，不僅是侮辱了陳，還侮辱了我。這頂王冠我不需要。明年，我也一定可以憑自己的實力把它奪回來。”

她朝評委席和觀眾鞠躬，也轉身離開。

主持人手握王冠，面對觀眾的憤怒和質疑，也尷尬至極。

誰讓評委會最終做出的是這個決定呢？

“瑪麗珍老師！”

陳敏嬌有些驚訝地看著站在自己休息室門口的女人。

她剛剛換好衣服，不再穿著那令人驚艷卻又顯得華麗厚重的禮服，而是換上了她最常穿的休閑服飾，適合活動，也足夠舒適。

陳敏嬌的臉上的妝容還沒有卸掉，現在近距離來看起來，倒是有幾分攝人心魄的美。瑪麗珍有些被震撼，但她調整過來，詢問道，“有空走走嗎？”

“去哪？”陳敏嬌蹙眉。

瑪麗珍好笑地看著她，“陪我老人家散個步，怎麽，有事？”

“當然沒有。”陳敏嬌擔心的是這副妝容礙事，“走吧。”

卸妝又得花半天時間，還是不要讓瑪麗珍久等為上。

“你表現得很好。”瑪麗珍和陳敏嬌差不多高，拎著小包，一身真絲襯衫配西裝褲，小坡跟皮鞋，顯得體面而精致。陳敏嬌能夠看到她藏在黑色之間的白發，但是無傷大雅，反而為瑪麗珍增添了幾分獨特的魅力。成熟的，知性的，已經散發多年芬芳的美。

“兩個多月前，你用一則錄像打動了我。”瑪麗珍笑起來的時候，唇角也會有皺紋。皺紋像是生活給她鐫刻的徽章，顯得睿智又慈祥，“我讓你進入RADA學習。”

陳敏嬌走在她的身邊，不發一語，靜候瑪麗珍繼續講話。

校園的林間小道有些微風，陳敏嬌耳邊的碎發被吹起，她伸手將之卡在耳後，整個人顯得靜謐又祥和，如一汪月光。

“今天，你依舊用你的表演打動了我。”瑪麗珍長籲一口氣，伸手拍了拍陳敏嬌的肩膀，“我希望你知道，今天你是當之無愧的舞臺王者。”

“當然。”陳敏嬌看著面前來來往往的人，笑容裏滿是自信，“我有這個認知。”

一個強者，不僅要對他人的能力所有體會，也有明白自己的位置。不能自以為是，但也不可自視過低。

今天那一場表演比賽，陳敏嬌對於自己的勝利十分清楚。她輸掉的不是演技，只是別的東西。

“其實那王冠算不得什麽。”瑪麗珍寬慰她，“你已經被很多人看到了。往後你的路，會越來越順利的。”

“老師，你不用擔心。”陳敏嬌此行，為的是學習而非名利，這一場比賽，其實已經教會了她許多東西。讓她對真正的話劇有所了解，也讓她體會到了不一樣的表演方式。

在舞臺上，沒有高清相機捕捉你的動作。演員只有靠自己的張力來吸引觀眾，然而這個度卻少有人能夠控制精準。太過去大開大合會顯得誇張和虛偽，但太過於細節化私密化又會讓人難以註視。這段時間裏，陳敏嬌終於在二者之間找到了平衡點。

而她就是利用這種平衡點，來擊敗了朱迪。

通過細節完整設定並且捏造氛圍，通過大動作編織主線。盡管一開始有人會對於細節視而不見，但是很快，只要繼續觀看下去，就會不自覺地認同並且陷入到表演裏面。這一切都是因為細節無聲無息地堆砌。

“事實上，我們都認可你的表演。”瑪麗珍有些感嘆，“但是有些人卻堅持認為，讓你拿下這個冠軍有損RADA的顏面。”

瑪麗珍看著不遠處的樹影，眉間竟然生出幾分肅殺的意味來。

“他們確實不知道，不讓你拿下這個冠軍，才真正折損了RADA的顏面。”

以包容多元為校訓RADA，一座號稱打破一切規則束縛的藝術學院，竟然顯得如此小氣。

“但他們說的沒錯。”陳敏嬌輕笑，“我的確不是RADA的學生。”

“所以老師，沒關系。”

陳敏嬌明白瑪麗珍的愛徒之心，她伸手擁抱了下瑪麗珍，這個背負了演藝界盛名的女人，擁抱起來，也像是一片枯葉了。

瑪麗珍拍了拍她的肩膀，“我還要告訴你另外一件事。”

“什麽？”陳敏嬌疑惑。

瑪麗珍眼底笑意湧現，“明天早上八點，東街45號咖啡館。不要遲到。”

“老師，究竟是什麽事？”

“有個人看了你的表演，很想見一見你。”

“總之，別問我是誰了。今晚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準時到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 大概還有個幾章就回香港了叭。英國線只是為了儲備一下技能方便回去裝逼（？？

因為都是晚上寫所以可能迷糊的時候錯字有點多，不過校對姐妹正在工作中，等她完成後就會一一替換啦。（事實上是我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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