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紫薇的父親擔任校長的雅禮中學在北京的名頭數一數二，所以逢年過節，登門拜訪的家長可謂是往來如織。

加之何嵐那些數不清的生意夥伴的禮尚往來，真的是要把門檻都踏碎了。

原本分居的夫妻，也只有這時候會湊到同一個屋檐下，露出幾乎沒有差別的滿面笑容。

就連奶奶和外婆對此都沒有什麽異議，兩個老太太見了面，簡直是親如姐妹。

如此一來，紫薇也沒辦法鬧事了。

穿上漂亮的新衣服、給大人們端茶倒水、拜年討彩頭，是格格大人自小就駕輕就熟的本事。

想到還欠著小面癱“巨款”，今年做的格外認真，很快便收獲頗豐。

何嵐從來不會理會那些“零錢”，任由女兒隨意處置，甚至在保姆準備年夜飯的時候塞給她個超大的紅包，而後問：“薇薇，你還想要什麽禮物啊？”

趙紫薇瞅了瞅滿客廳的親朋好友和到處飛奔的小孩子們，低頭道：“我想讓小姨來一起過年。”

聽到這話，何嵐的表情不自在了片刻，安慰道：“電視臺很忙的，她不是要錄節目？肯定像往年那樣通宵了。”

“哦。”趙紫薇小聲問：“那我可以給她送餃子去嗎？”

“還是薇薇懂事，你瞧瞧你們姐兒倆，沒一個讓我省心的。”坐在沙發的外婆聽到這話，忍不住訓斥道。

“就是。”趙紫薇趕快撲過去抱住老太太的胳膊撒嬌：“姥姥說的對。”

“想去就去，腿長在你自己身上。”何嵐哼了聲，隨即進了後廚不去面對親人的質疑。

當初對何茜管那麽多，還不是因為她看上的鳳凰男不靠譜，最後果不其然另尋高枝結了婚。

結果到最後，變成她這個當姐姐的裏外不是人。

何嵐並不願意道歉，想到何茜現在感情生活慘兮兮的，還有自己那個人模狗樣的老公，就只希望紫薇能嫁個好人，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了。

——

大年三十，家家戶戶張燈結彩，大街上鮮有行人。

由於家正住的離電視臺不遠，紫薇便選擇步行，跑去給何茜送了兩盒餃子。

春晚讓後臺忙忙碌碌的，話也跟她說不上幾句，便被趕著離開。

想到小姨再度獨自跨年的孤單，小丫頭心裏難免有點沈重，就連家也不想回。

回去幹嗎？聽大家稱讚趙振風和何嵐美滿幸福，令人羨慕嗎？

明明就連離婚協議書都準備完畢……

趙紫薇嘆了口氣，習慣性的摸出手機，撥出了她倒背如流的號碼，等到被接通，立刻說：“過年好。”

“你也是。”卓鶴的平靜在此時算是安撫她的最佳良藥。

“你在幹什麽呀？”趙紫薇無趣的坐在街邊的花壇上，哈出了口白氣。

“在陪爸媽吃飯，我媽每年都要給我爸過春節。”卓鶴回答。

想到照片上的瀧本優香，趙紫薇很好奇：“我真想看看你媽媽呢，她好漂亮啊。”

“嗯。”卓鶴把這稱讚當做事實來接受。

此時街邊忽然沖過輛尖叫著的消防車，不知是哪家的孩子不顧禁炮令，燒起了火。

聽到動靜的面癱君語氣嚴肅起來：“在外面嗎，快回家。”

“哎呀，不要擔心啦，就在我家樓下。”趙紫薇趕快用甜言蜜語打住他的啰嗦：“我好想你。”

卓鶴回答：“還有二十三天就開學了。”

趙紫薇笑嘻嘻：”記這麽清楚，是不是沒有我在身邊，覺得自己度日如年？”

“嗯。”卓鶴輕聲道。

調侃不成反被戲的趙紫薇立刻慌張起來，明明是自己在街邊壓根沒人瞅，卻仍不知道手該往哪兒放。

原來這就是思念一個人的滋味啊。

格格大人可不太懂得享受寂寞。

她不光惦念著小面癱，還想立刻就見到他，對，立刻！

——

東京的雪仿佛無法停止。

盡管松川會裏有數不清的傭人在打掃院落，還是掃不凈滿院銀白的雪花。

電暖爐讓古老的屋子裏，難得積累了熱騰騰的溫度。

卓鶴接完電話，轉身拉門進入，身上的沾著的冰晶立刻融化了。

瀧本優香做了滿桌精美的料理，正陪著丈夫小酌，看到兒子的神色，了然於胸的笑著嘆氣：“小鶴長大了，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呢？”

“如果真的可以長大就好了，我希望現在就成年，不要你們再為我受苦。”卓鶴恢覆了冷冰冰的樣子。

松川會新任會長必須年滿十八歲，這是百年來都沒有被改變過的規定，誰也沒辦法。

照理說老會長有了優香這個女兒之後，就該再生下個男孩兒繼承家業，可惜卓鶴的外婆當時就難產死了，重感情的老會長此後也沒有再娶，才造成了今日的覆雜局面。

屋子裏的一家三口，只在外人眼裏顯得風光。

無論是身為女性而被排擠在外的優香，還是被迫入會的卓淩風，或是還在念中學的小面癱。

都過著如履薄冰的生活。

“春節快樂。”卓淩風打破了忽然沈悶的氣氛，舉杯道：“過年了，就要開心些。”

碰杯的聲音脆脆的響起，無奈這家人都沒什麽讓彼此開心的天賦。

要是趙紫薇在這裏就好了，她一定不會允許他們哪怕只有一秒鐘的沈悶。

卓鶴悄悄地想。

瀧本優香嘗了嘗自己做的中國菜，也不知是否地道，忽然便問丈夫：“很久以前就答應我，帶我去北京過春節，什麽時候能兌現呢？”

“等兒子不需要我們的時候。”卓淩風笑著攬過卓鶴的肩：“為了媽媽，你也要努力啊。”

卓鶴明白他們為自己犧牲了太多，此時心神俱疲，唯有輕輕頷首回應。

——

雖然格格大人的家中並不會管得太寬，但大過年的突然要出遠門也並非容易之事。

況且被簽證之類的事情一耽擱，都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了。

滿腦子小聰明的紫薇左思右想，最終選中了靠譜的求助對象：杜威在雅禮的室友陳路。

此人正是格格大人跟卓鶴吹噓過的混血小帥哥，其母親算作學校最大的股東頗受尊敬，他若願意幫自己撒謊，趙振風也不會執意反對的。

決心已定，電話立即撥出。

不料講清原委後，陳路卻懶洋洋的笑了聲：“啊哈，把漂亮姑娘送到別人懷抱可不是我會做的事。”

“餵，少跟老娘裝直男。”趙紫薇哼道：“你不幫我，我就要去騷擾林亦霖了。”

被捏住軟肋的陳路只好道：“成成成，算我怕了你，哪天去？”

“明天啊。”趙紫薇立即回答。

“我真想看看那個小日本有多麽驚天地泣鬼神，是誰轉學前說什麽這輩子要集齊全世界美男子的？”陳路忍不住奚落這個臭丫頭。

“誰說的，我不記得了。”趙紫薇裝傻。

“好了，那你明天下午三點前到機場吧，我讓人幫你把手續辦妥。”陳路向來對朋友很大方，況且這些瑣事於他多半是舉手之勞。

紫薇心裏的石頭落了地，歡樂的叫嚷：“哇，路路，果然我還是最愛你了！”

陳路輕笑：“你最好愛我，日本人有什麽好的呢？”

“關你什麽事。”趙紫薇迫不及待的掛了電話，哼著歌蹦蹦噠噠的朝家裏走去。

天還是黑的，空氣還是冷的，但她卻覺得周身世界無比美好。

原本超級沒勁的春節，一下子就變得讓人滿懷期待了起來。

——

正如約定那般，當晚陳路那位平常人見都見不到的母親，便往格格大人家掛了個電話，邀請趙紫薇赴日游玩。

趙振風的反應在預料之中，立即痛快地答應了“小孩子難得休息，出國放放松”的提議。

倒是何嵐這個當媽的不太放心，趁女兒睡覺前到她床前關心道：“怎麽安排的如此突然，之前都沒有提過。”

“我忘了嘛。”紫薇怕他們多事，壓根沒打算講真話，立即倒打一耙：“而且你和爸這禮拜都沒回家，只有保姆陪我，我跟誰提？”

“過年前難免事情要多些。”何嵐泛起愧意。

“也沒有怪你的意思……”紫薇在臺燈溫和的光亮中，看到了她眼角終於出現的淺淡皺紋，心裏不由發酸，語氣也柔和了很多。

何嵐把張銀行卡放在她床頭：“喜歡什麽就給自己買什麽吧，出門不要委屈自己。”

趙紫薇嗯了聲。

伸手摸了摸女兒柔軟黑亮的短發，何嵐帶著笑意離開臥室，輕輕關上了木門。

趙紫薇伸手拿過卡，把它放在了床頭櫃的盒子裏。

每次媽媽感覺到歉意時，就會給她計劃外的零用錢，這些錢從未被動過，誰也記不清到底有多少。

格格大人並非不知人間疾苦，很明白人生在世，難免要為五鬥米折腰，在安逸的物質條件下長大的她不可謂不幸運。

但或許是貪心，或許是幼稚，紫薇寧願自己不曾擁有這些，而擁有來自父母的很多很多關懷，和很多很多的愛。

——

陳路的許諾向來說一不二。

趙紫薇次日早早到達機場，果然順利的拿到了簽證和機票。

她背著簡單的小行李箱，雖然獨自候機無人陪伴，卻忍不住一個勁兒幸福到偷笑。

不知道小面癱看到自己忽然出現在他的城市裏，會是什麽表情？

肯定很驚訝，又無奈，還會有點開心吧？

不怎麽會日語、沒提前做攻略，東京好賴有一千多萬人，萬一找不到小面癱該怎麽辦？

趙紫薇懷揣著滿心熱騰騰的希望和勇氣，沒有半點恐懼與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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