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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顧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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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阿婉說的還是阿琳說的?”顧清羽沒有詫異的意思。

“她們倆。還說了大伯殺了二伯全家之類的。”

顧清羽道:“這倒是真的。不要與阿琳說正事, 她不足與謀。”

“章玉陽是什麽樣的人?”

顧清羽放下手說:“一個傻孩子, 發現他父親的密謀怕傷了阿琳就告訴了阿琳,阿琳告訴了三哥, 三哥又告訴了父親。章師兄事敗被殺, 章玉陽認為阿琳背叛了他,阿琳又要為章玉陽求情,求情不成又想救他。兩個孩子都糊塗也都可憐。”

白芷問道:“現在還不能告訴我全部嗎?再這麽下去我就要掀攤兒了, 我保證比您親生女兒更能鬧。”

顧清羽說:“那天大哥說的並非虛言,一旦連天城頂不住,各方勢力會把大家的骨髓都吸幹。所以不能只圖自己痛快, 打爛一切一走了之。我們打算削弱它, 不要這麽奢侈浮誇、不要這麽狠辣、對所有人的掌控不要那麽狠, 只要還能維持連天城就行。”

“這可不容易。老爺子到了考慮傳位的時候了, 要順利傳位就必須加強掌控,現在最強的兩個人不願意削弱。除非永延閣被清空,否則正子嫡孫永遠會想控制一切生殺予奪。”

顧清羽道:“骨肉相殘早在二哥死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 既然把我逼了回來, 這筆賬就要算清楚了。”

白芷問道:“然後呢?接下來是誰掌控一切?”

顧清羽說:“勢力弱了,誰當家都掌握不了一切。”

白芷撈起劍來舞了個劍花:“浪費腦子的事我也不摻和了, 我怕老。你們去動腦子吧,告訴我誰是合作者,免得誤傷。”

顧清羽輕輕吐出幾個名字。白芷道:“挺齊全, 剛好能撐起連天城的骨架。我還要盡力救治大伯嗎?”

顧清羽道:“一切如常。身體好了、叛亂平了, 才是他們最松懈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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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顧清羽談完, 忽忽數日過去到了開宗祠的吉日。期間顧婉顧琳依舊與她一處玩耍,但是白芷在暗牢裏並沒有見到章玉陽。連天城的暗牢設在山腹裏由開鑿出來的通道相連,不見天日,白芷下去都有人陪同。顧琳擔心失望之餘卻也沒有別的辦法。

開宗祠前幾天,已陸續有人給顧郁洲賀壽的人到了連天城。連天城不是什麽外人都能進的,山下平原上還散落著幾個小鎮,一些身份地位不足的人都在那裏落腳,能提前被請到山上高層接待的皆非凡人。比如白芷曾經見過的南平侯的世子,此人又帶著他的護衛來了。再見到這兩排護衛,白芷便不覺得他裝腔作勢了——蕭韶都有這樣的排場呢。

這些人既對顧氏近來的變故感興趣也都想見識一下白芷,但是開宗祠是顧氏自己的事情並不給外人參觀。這些人只能表示遺憾,卻又同時將準備下的禮物派人送給朱鳥閣。

開宗祠當天,白芷被換了身絳紅色的禮服,寬袖曲裾,拖拖拉拉,頭發上插了許多簪釵。足足行了半天的禮,衣服換了兩回、祖宗牌位拜了三次,再拜長輩。除了顧郁洲一家,顧氏宗族她今天見了有幾百號人,白天就過去一大半了。

九司、十三部、十一別府的頭腦都見到了,這些人顧清羽和商陸都講過,此時將人名與臉都對上了號。顧清羽的手下與疾風部對她最為親近,幾十個人裏,姓顧的占了有一半。

所有人都很開心的樣子,顧虞商笑言:“過年人都沒有這麽齊過,還是我們阿蓉的面子大。”認回顧家,就得重新起個名兒,顧郁洲給新孫女兒起名叫顧蓉。

白芷也笑:“肯定是為了老爺子大壽來的,我這是趕上了蹭了個大熱鬧。”

姑姪倆言笑宴宴,顧虞商終於提到了一件事:“還生你表哥的氣嗎?”

白芷皺皺鼻子:“我那是遷怒,正主的氣都不生,那還有什麽好遷怒的呢?”

顧虞商笑得真誠了些:“那我就放心了,那個傻子一直在擔心妹妹生他的氣呢。他四個姐姐,還沒有妹妹呢,可怕妹妹不開心了。”說著對蕭韶招了招手,蕭韶放下與顧守義說的話,快步擠了過來,認認真真一揖:“我真沒有惡意。”顧虞商與白芷一齊笑,顧虞商道:“好啦,知道了,不生你的氣了。”

蕭韶直起腰來看她們都笑,也跟著笑了,說:“阿琦可想你。”

“我也想小姐姐。”

閑話幾句,蕭韶被顧虞商打發走了,顧虞商問白芷:“你知道正主是誰?”

白芷道:“不知道。到如今是誰都沒關系了,翻篇兒了。”

大伯母與幾個兒媳婦、顧婉顧琳姐妹也過來說話,顧琳把白芷腰間佩的劍□□看了一回,說:“爺爺給你的這把劍是真不錯。”劍身如一泓秋水,劍鞘劍柄上都鑲著寶石,劍穗上還結著明珠美玉。

大伯母道:“晚宴的時候佩上讓大家都看看,對了,外面來給老爺子祝壽的人今晚也會來,你們姑嫂姐妹都要端莊有禮,不要被他們看輕了。”

“是。”

晚宴有向江湖昭示顧家添了位小姐的意思,白芷算是主角,座席安排在顧郁洲手邊,與顧熙宮相對。開宴先致意,酒過三巡之後歌舞上來便不禁走動,顧清羽領著白芷下去給長輩敬酒、見一見客人。

南平侯世子、沈家的小公子沈雍是最重量級的,世子用的是湊熱鬧的名義並不以官方名義來,沈雍是個十六歲的少年,生得唇紅齒□□致漂亮正經八百報自己的名號。又有印掌門等顧清羽以前的朋友,包打聽這種各方都用得到、自己又圓滑的江湖名人,再有一些江湖上成名的俠士,也是濟濟一堂。顧家小姐開晚宴,竟比當年鬧得沸沸揚揚的吳氏滅門案排場更大。

曾經領教過“白芷”脾氣的人都很詫異——這是當年那個攪局的小無賴嗎?印掌門與顧清羽相交甚久,一手扯著好友雷風的袖子,一手指著白芷對顧清羽:“這這這這。”顧清羽笑著說:“當年她還小。”白芷也乖巧地問他們好,兩人聲音稍有點懵:“好、好。”

顧清羽喚來白微:“照顧好兩位前輩。”帶白芷去見南平侯世子。

南平侯世子微露驚艷之色,笑容有一半飄在空中:“今日始得識廬山真面目。”

白芷噙著淡淡的笑,微微躬身。

南平侯世子道:“張百藥被征入京做禦醫了。”

白芷笑容深了一點:“京城米貴。”

南平侯世子還要說什麽,一邊沈雍突然說:“貴也不要緊。”

白芷點點頭:“沒錯,貴也不要緊。”

南平侯世子似乎與沈雍認識,說道:“你又知道了?這麽討好顧小姐,是想請她幫你想辦法長高嗎?”

沈雍的個頭比白芷稍高一點點,在男子裏並不出挑。白芷道:“才十六歲,還會再長幾年的。”這兩個人不是極熟就是拆臺,白芷只按字面的意思去回答。

沈雍卻笑了,顯得很開心的樣子:“聽大小姐的,我接著長。”他面無表情的時候像個精致的瓷雕,一笑起來卻是溫暖又令人心生親近,仿佛認識了很久。惹得白芷忍不住又笑了,她愛少年。

顧清羽掐著點兒將白芷帶離他二人:“與青年男子不要說太多,免得讓有心人多想。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包打聽。曾與周大夫聊了好幾回當面問人家花臂,令牌都送出去了硬是沒發現她就是大家找了好幾年的顧小姐。再見白芷,包打聽笑容就有些僵:“五爺好,小姐好。”

白芷就笑了:“牌子我留給張先生了,他要傳什麽消息給我您千萬給留意。”

包打聽沒有不答應的:“哎哎。”卻又看白芷掌心向上,忙從懷裏換出一塊玉佩來放到白芷掌心。“您要知道什麽消息,派人拿著這個只管問。”

白芷一收拳,遞給他一個小瓷瓶:“我是沒錢的,拿這個抵了。”裏面是三顆續命膠,看包打聽行雲流水般送玉佩收藥丸的動作就知道了,他的惶恐是裝出來的。

蹓了滿場,歌舞升平,白芷自始至終也沒有看到原二公子。白芷悄悄問了顧清羽,顧清羽道:“我沒讓他們來,江湖上沒眼色的人太多了,何必來受氣呢?這滿堂有不少人想與你套交情的,先別管,老爺子大壽前不要生出事端才好。今晚回去我就授你本家的武學,你閉關,壽宴當天再出來,壽禮我給你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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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羽當晚親自把白芷帶回朱鳥閣傳授顧氏的武學。

依舊是從內力講起:“本家的內功與先前所授不同,你要擇其一而習,最近最好修習本家內功,在連天城裏不學顧氏功法未免奇怪。兩個功法運功不同,我先為你護法,以免練岔。”

顧家的武學體系比顧清羽之前教的似乎還要高級一點,單以內功而言運轉更穩更順暢,運功的路線卻有不同,內力流轉之處比之前功法涉及身體的經絡更多更廣。白芷心中若有所悟。

顧清羽助她運了兩遍功,又授她顧氏的輕功身法:“連天城裏提縱跳躍還是用本家的功法好,這套‘平步青雲’比之前教你的‘踏雪’更適合這裏。我會對外說你閉關,大哥的藥是昨天開過的你修習本家內功也有益於為他療傷,不用擔心他的事情打攪到你。”

“如果讓我找到更快更有效的恢覆辦法,用新辦法?”

顧清羽想了一想:“過年前能治好嗎?”

“現在的辦法,明年春天吧。如果我有新的好辦法,你想讓他什麽時候好,咱們說了算。”

顧清羽道:“你先想出辦法再說。”

白芷沒在練功房多呆,她把閉關的地方放在了臥房,大門一關、樓梯一封樓上回廊前面放一個黑面、後面放一個商陸,自己就在床上盤膝坐著研究內力的運行。剛才在練功房她就有點想法,內功是怎麽分出派別來的?不同的內力怎麽區別?

即便兩套功法不同,內力難道不都是自己的嗎?引體向上練出來的肌肉,再做俯臥撐的時候就會消失需要重練?

不是的!一定有可以運用的辦法。

白芷仔細研究運功的路線,一遍又一遍,忽然大悟——丹田氣海,經脈為運河,這不就是物流嗎?物流帶動發展,反哺制造業。既然如此,水陸空都是物流的方式,內力是自己的,想怎麽流通就怎麽流通。

只是不同的功法的流通系統是各自獨立的,硬湊在一起就容易撞車。不同的功法側重也有所不同,就像不同的物流公司業務重點不同一樣。業務越大的公司業務越全面,這樣的功法也就越高級。偏重一隅的,走錯發展方向的,就會有罩門、邪功。

只要有能力構架一個更大的、能夠順利流通的系統,一切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

她對經脈對人體最是熟悉。

白芷越想越興奮,小心翼翼地嘗試著自己的策略,她的運功方式從兩種功法中總結卻又與兩種功法都不相同,漸得其中奧妙,內息越轉越順逐漸壯大,之前練功艱澀之處逐一通暢,逐漸忘了時間。

直到肚餓難忍,才驚覺好像過了好久,催動內力運起顧清羽所授流風掌,隔空輕揮將拉門揮開。兩秒後,黑面的身影出現在門前。

商陸聽到響動,急將後窗扳開:“怎麽了?”

白芷出聲說:“餓了。”

商陸長舒一口氣:“嚇死我了!等著!”大聲叫李嫂送飯,回來又對白芷說,“你七天沒吱聲,師父來了兩次,讓不要打擾你。”

“怪不得想放聲長嘯卻叫不出來,原來是餓的。”白芷低頭看自己的手,似乎是血氣充盈了一些。內息流轉,盤膝許久雙腿血液依舊通暢。雙腳落地之後她又笑了:【怪不得大家都要搶九陰真經,有一部好的功法真的很重要。靖哥哥練易筋鍛骨篇之後的感覺恐怕也是這樣吧?】

躥到回廊上跳了下去,又返身再跳上來,商陸見怪不怪:“喲,有心得了?”白芷不回答,在朱鳥閣各個房頂上亂躥,商陸抱著劍邊笑邊看:“餵,你要去哪?外面都是人!”

白芷躥騰許久,終於落回房裏吃飯。商陸托著腮坐在一邊看著:“餓了這麽久也不把這幾天欠的都吃回來?”

白芷的耳朵動了動,多吃了一碗粥,說:“夠啦,一頓補不回來的,父親大人呢?”

商陸撇撇嘴:“當然是正在忙,現在能閉關的也就只有你了。顧小姐,你厲害。”

白芷道:“大家都休息一下,我也換件衣服,等會兒一起去看看他唄?”

商陸開心地說:“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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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羽正在驚鴻閣裏,陸英、白微都在,白芷與商陸一起跳進驚鴻閣,白微劍撥一半發現是他們又收了回去:“怎麽你也跟他學會不走門了?”

商陸道:“這可賴不著我,師父新教了她輕功步法,她出正在興頭上呢。當心下回教她劍法,她掀了房頂。”

顧清羽合上手中的簿子,對陸英道:“核對了舞姬的人數將攜帶的物品仔細檢查,不可因為搜檢馬虎而生出事來。”陸英接過了簿子:“是。”白芷道:“都忙瘦了。”白微道:“七十大壽當然會忙一些,你們兩個小鬼乖一點不要惹事生非。對了,你們來做什麽?”

白芷道:“出關了,來討下一樣功課呀,”順手扔白微一袋照明彈,“省著點用,我也沒存貨了新的還沒配出來。”白微打開一看,輕笑出聲:“好,這個正合用,誰鬧事就照得他無所遁形。”

【正在準備搞事的不就是你們嗎?】

顧清羽起身道:“跟我過來,教你下一樣。”

兩人練著傳授武功別人避嫌的時候傳遞消息,白芷告訴顧清羽自己對治顧熙宮的內傷有了新的想法:“現在什麽時候好真的就是咱們說了算了。”顧清羽道:“能再拖上三、四個月嗎?”白芷肯定地說:“可以。”

顧清羽問道:“會不會引起懷疑?”

白芷笑道:“本來我說的就是一年半載,四、五個月能治好有什麽好懷疑的?”

“那就好。來,教你套玄天劍法。”

“這名字好大的口氣啊。”

顧清羽口吻輕松:“這劍法鋪天蓋地打得人眼前一黑啊。”

“拖這麽久,中間不會有人洩密吧?”

“章玉陽還關在暗牢裏,正是前車之鑒。一會兒出去你再把這件事情說一遍,我陪你去永安殿走一趟。”

授了一套劍法之後,顧清羽把白芷拉到庭院裏又考了她之前的幾樣功夫,白微一邊看一邊笑:“似模似樣。”商陸也跟著笑:“學會就不錯啦,還指望她會變招嗎?”顧清羽道:“有心思笑,沒心思陪師妹餵招嗎?以後你們兩個輪流陪她練!”

白芷道:“我才沒功夫理他們呢,大伯的病我有新辦法了。”

顧清羽將劍一收:“是嗎?不早說?走,去永安殿。”

顧郁洲做七十整壽,城裏城外都忙得不可開交,顧熙宮與幾個年長的兒子都在永安殿裏忙。看到顧清羽過來,顧熙宮道:“你可來了。通天一條道開著就行,各處道路該撤的就撤,總守著得要多少人?”

顧清羽一面答應一面說:“大哥的病或許有新的辦法了。”

顧郁洲早看到白芷了,此時才問:“這是閉關的收獲?”

白芷道:“有點想法,還要大伯幫忙。”

顧郁洲道:“要他做什麽?”

“運功,我再摸把脈。”

顧熙宮笑得無奈:“我運功你就被彈開了,還摸什麽脈?”

白芷抖出三根絲線:“那就捆起來。”

將三根絲線給顧熙宮系上,白芷按著另一頭示意顧熙宮可以開始了。片刻過後顧熙宮額上慢慢滲出汗來,原本不該如此,但是他體內有異樣的真氣要壓制不免吃力。白芷放開絲線:“別停。”小心地伸出指頭在顧熙宮氣海輕按,指頭被彈開了,她按的力氣小反彈的力量也不大。揉著手指,白芷道:“好了。”

顧熙宮緩緩收功,顧守仁拿著帕子給他擦汗,一面問:“蓉蓉,怎麽樣?”

【蓉蓉是誰?哦,我!】白芷說:“或許可行,如果是一條真氣我應該能把它逐出去,三條有點麻煩。是不是一從左手脈門、一從右手脈門,一從丹田入的?”

顧郁洲站了起來!顧守仁驚愕道:“你怎麽知道的?”這是顧清羽也不知道的事情,那就是診出來的了。白芷道:“我長本事的唄。先別高興得太早,我還得琢磨琢磨。”顧守仁馬上接口:“好!”白芷說:“大伯的藥方再換一種吧。”

出了永安殿她又把朱鳥閣封了,前來找她的顧婉和顧琳再次吃了閉門羹。此時能敲開朱鳥閣大門的,除了顧清羽便只有持顧郁洲手令而來的顧守仁了。兩天後,白芷在藥廬裏搓藥丸,顧守仁帶著兩個弟弟一起來接白芷:“蓉蓉,一種新的醫術是不是要很多病人練習才會越練越熟的?”

“啊,是啊。”

顧守仁笑道:“那就好。你跟我來,帶你見幾個病人。”

白芷感興趣地問:“什麽病?”

“去了你就知道了,包管有用。”

“我把藥裝好瓶就來,兩刻就好。”

商陸看到顧守仁的笑就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他與顧守仁打了四年的交道,知道這位看起來清貴模樣肚裏的黑水一點也不少,放下筆說:“要出門?我去把房傑和左虹都叫上。”跑出去第一件事就是派人通知顧清羽。顧清羽公器私用在朱鳥閣另放了暗崗,消息飛快地傳到他的手中。

顧清羽趕到朱鳥閣時,白芷已經去了暗牢,顧清羽心裏咯噔一聲,從後院圍墻後山壁上的暗道抄近路一路追趕,堪堪在暗牢入口看到一角閃過的衣裾。

白芷不是第一次到暗牢,這裏陰暗潮濕,守衛們一身黑衣戴著黑色的面罩幾乎與黑暗的環境融為一體。內力大漲之後白芷又發現了一些之前沒有發現的暗哨,他們毫無存在感卻又都是致命的存在。路越走越深,白芷道:“守仁哥,這條路好像沒來過。”

“認得出來?”

“它窄呀。”

顧守仁笑道:“窄才不好逃,到了。”

一扇黑鐵門,門邊兩支小火把,一個頭發束在頂心的年輕女子拿出鑰匙開了門。裏面很暗,只有黃豆大一點火苗在油燈裏燒著。一行人魚貫而入,火把被點了起來,照出頗大的一間石室,除了進來的鐵門,對面壁上還有兩扇窄門。

顧守仁示意守衛打開左面的一扇,裏面黑漆漆的,幾個人一擁而入從進而拖出一個人來。這個人四肢都被鎖鏈鎖著,臉色蒼白瘦得眼睛摳了下去,白芷還是從輪廓和左眉梢的那顆痣的位置認出來這就是顧琳那張薄絹上畫的章玉陽。

顧守仁笑道:“他終於能派上用場啦。”

白芷問道:“他是什麽病?”

“你看仔細,動手吧。”

顧守仁與兩個弟弟對望一眼,一齊上前,顧守義、顧守禮一人按住章玉陽一只手,顧守仁右掌抵到了章玉陽的氣海上。白芷輕抽一聲冷氣:“你們?!”她已經猜到他們要幹什麽了——制造一個與顧熙宮病情一樣的人給她練習。

顧守仁回頭笑道:“馬上就好。”

“住手!不用他我也能治好大伯。我治了一個多月你才想起來考我的醫術,不嫌晚了點嗎?”

“因為我們有新的辦法了啊,”顧守仁道,“他只剩這個用處,治好他,他會感激你的。”說完與兩個弟弟依次催動內力。

“住手!”喊第二聲住手的是顧清羽,“顧氏家規,本門子弟可殺不可辱。你這是在做什麽?”

顧守仁看著章玉陽因痛苦而扭曲的臉,一笑回頭:“五叔,爺爺和爹都同意了的,父債子還天公地道。”

顧清羽伸手蓋住白芷的眼睛,一直將她拉出暗牢從暗道回到了驚鴻閣,斥退眾人才松開手。

顧清羽將她領到自己的書房,慢慢地說:“父親下的令,與守仁爭執也是白費。向父親抗議也是沒有用的。他們從來就是這個樣子,我知道這對你很難……”

“在安州的時候我治過一個女孩兒,她的手被主母按進熱油鍋裏炸了,我給她截肢、縫合、上藥。今年春天從綏遠南下路過一個大哭的嬰兒,他怎麽用力也吸不出母親的乳汁,他的母親已經餓死了還在抱著他靠著半截斷墻,孩子滿身是病我都分不清有多少種,想從母親身上找點原因,剖開他母親的胃裏面都是觀音土。放心,我扛得住。”

顧清羽道:“今天的事……”

白芷說:“大家族做出這樣的事情倒不令人意外,只是我心裏的江湖不是這個樣子的,這裏的一切都讓人心生厭惡。”

“江湖的樣子我年輕時也想過,你心裏的江湖是什麽樣的?快意恩仇?行俠仗義?輕生死重然諾?”

“少年氣。”

“我已經老啦。”顧清羽笑了。

白芷也笑了:“不在乎年齡,少年氣您一直都有,你會放棄嗎?”

顧清羽堅定地說:“不。”

“我會幫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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