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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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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郁洲已經定下了啟程的日子, 所以白芷目前第一要辦的事並不是考慮怎麽從練長風嘴裏問出真相來, 而是準備上路。她的行李很少,就一個箱子還有一點隨身物品,連之前穿的衣服都被陸英“處理”了。她比較擔心的是商陸的傷,這麽個傷照理應該趴在床上十天半個月都不要動,但是顧郁洲要走大家就都得跟著,把商陸留下來也讓人擔心。

從池邊回來去看商陸的路上白芷說了自己的擔心,顧清羽道:“他的行程你不要操心了, 從今天開始你會很忙。”

“還有別的病人嗎?”

顧清羽道:“之前沒有想到會走到這一步, 有些東西都沒有教你, 走吧, 到他那兒我們說給你聽。你第一要知道顧氏的宗譜,第二要知道連天城裏各人的司職, 第三要記下顧氏重要的弟子。我先給你說個大概, 細節路上慢慢講。那裏的事也已塵埃落定,回去不急著趕路, 你有一個月的時間。阿微教過你的武功看樣子沒有丟下, 他教得少,路上我再授你一套劍法,這是我母親師門的功夫。顧氏的功夫不能輕授,回去看父親的意思。”

“好。”

“回到那裏,一定要謹慎!族中弟子維持君子之交就可以了, 最忌交淺言深。”

“好。”

說話間便到了商陸的住處, 這貨果然又趴不坐, 正在屋裏轉圈。看到顧清羽他很是驚喜:“師父!”又跟白芷互相瞪眼。師父一來,商陸就變得乖巧許多,老老實實坐在顧清羽身邊聽他講課,也不插嘴了。

顧氏枝屬眾多,如今宗譜上的活人足有千數,他們並不都住在連天城裏。白芷首先要記住的是顧郁洲一家,顧郁洲還有兩個活著的兄弟,他們的子孫也不少,那個等路上說。顧郁洲一生娶了兩任夫人,死了的原配本來是他的嫂子,生了長子顧熙宮、長女顧虞商,繼室就是顧清羽的親娘,生了三個兒子依次是顧黎角、顧詡徵、顧清羽。

顧黎角上一波內亂裏全家死完了,只剩一個女兒顧婉,就是白芷現在的大堂姐,因為大伯顧熙宮生了十個兒子沒閨女。這十個兒子的名字也很好記,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

白芷忍不住槽了一句:“可真整齊,再有孩子怎麽排?”

商陸道:“你認真聽行不行?那就接著再找好詞兒啊。”

“那要不夠呢?”

“那就放著唄。你認真聽!”

白芷斜了他一眼,顧清羽道:“其實,還有另外兩個,你也見過了,不過顧家還沒承認他們。”

“咦?”

“阿英說你給個孩子看過扭傷,那個就是了,雙生子姐姐叫絲語、弟弟叫弦音,侍婢所出,他們的生母沒了。什麽時候父親覺得滿意了,他們就能姓顧了。你能入籍是你確有本領,否則我沒有娶妻,你們師兄妹四人……”

“哦豁!”白芷發出一聲驚嘆,合著原主姑娘還是個私生女?看顧清羽臉色比說自己親媽時還糟糕,就猜出來可能是個極其覆雜婉轉的故事,暫時按下預備找個好時機再問。

顧清羽道:“連天城有內外之別,內分九司,外分十三部,九司十三部所管有重疊,由本家族人、親信弟子掌管。此外有十一處別府,每府又有數目不等的分屬。他們的名冊開過祠堂之後就會給你看,一定要記牢。與你最有幹系的當是九司裏的司藥,如果司藥的藥材不足,也可向十三部索取。其他的部分,你慢慢去體會,不會貿然打探。”

“你們建個朝廷得了!”

“一家一戶、一門一派,只要做大就離不開這些事情,只不過名目不同罷了。”

“司藥誰管?”

“你三堂兄,顧守禮。”

白芷眨了眨眼:“想來為了他父親的身體,他也不會為難我了是不是?”

顧清羽註目她:“大哥的藥已經斷了。”

白芷摸出個瓶子來遞給他:“這是救急的東西,藥性肯定比量身開的方子霸道。給這位仁兄是因為我把過脈而且我在他身邊所以敢用,沒見著的人還是慎用。不過病得太久的人,一般的藥也都沒效了。”

她就猜顧郁洲連小兒子都能下狠手調-教對她卻還算客氣一準是因為這個長子,什麽叫“那裏的事已經塵埃落定”?老爺子傾巢而出,老巢肯定是長子在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老爺子七十歲了,長子五十二,這得是花了幾十年的力氣培養出來的繼承人,擱誰也不想讓他掛。白芷給蕭韶藥的時候是想著如果顧清羽師徒有險癥來不及可以救命,只是顧熙宮才是親大舅,先給顧熙宮用上了。

商陸因為白芷指著他有點不開心,他手不能亂動,忍不住張口想咬她。顧清羽無奈地伸出一指抵住小徒弟的額頭:“乖,別淘氣。也只有你們倆在一起的時候才跟以往一樣,鬧得天翻地覆。”屋裏沈默了下來,師妹換人當了之後,陸英與白微與白芷相處的樣子變了,只有商陸還是跟她打打鬧鬧,一言不合就互相嘲諷。

白芷拍拍好:“好了,那還有什麽?弟子們呢?”

“弟子?”顧清羽輕笑兩聲,“老爺子親自教導過的不少,有些是外面資質極佳收進來的,有些是旁枝被收入門下的,不斷有人被選入又不斷有人被淘汰,數目不定。眼下除去姓顧的,外姓人如今還剩三個,□□是你師伯,祝釗、元佳是你師叔。”

商陸又小聲插了一句:“師父掌管九司裏的守衛,會保護你的。”

顧清羽道:“還是要靠自己,如果商陸現在沒有大礙,你就隨我過來,我授你劍法。”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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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羽所授劍法叫飛雲劍,靈動飄逸,由他使出來衣帶臨風煞是好看。劍分三十六式,還要配合內功和劍訣,白芷的人生巔峰是一節體育課四十分鐘學會四節廣播體操,下周學另四節的時候把這四節給忘光了。如今情況比較急,她超常發揮,竟在晚飯前把這套劍法給學會了。只是動作還不夠連貫流暢,有時候需要停下來想下一招,好在是都記住了。

顧清羽嘆息道:“不該學這麽快的。都走形了,路上再慢慢扳正吧。你要記住凡事最忌急功近利,譬如練劍,你只會三招,但每招都得其精華,比學了三十招一招也傷不到人要強得多。”

“是。”

顧清羽將一把短劍給她:“女子用劍還是以輕盈為上。”

白芷這時乖到不行,說什麽就答應什麽,天色漸暗卻是顧虞商親自來通知:“爹要見見孫女兒呢,一起來吧。你也是,怎麽見爹像是要你喝苦藥似的?”顧清羽只是微笑。

到了正房,顧郁洲房裏的擺設一點沒收,老爺子老神在在地問顧清羽:“教了劍法?”

“是。母親當年留下的飛雲劍。”

顧郁洲此時像個普通的老人,嘆息一聲:“二十五年啦,當年你母親這套劍用得最好。丫頭啊,學會了嗎?”

“徒俱其形。”

“使來給我看。”

白芷也不含糊,反正她才學第一天,用的就是顧清羽給她的那柄劍。這一會兒功夫有幾招她又有點生疏了,磕磕絆絆倒是從頭到尾都舞下來了。顧虞商在一邊看著,心道:不算是過目不忘的奇才,倒也夠格了。總算不會給顧家丟臉。

顧郁洲微一皺眉,問顧清羽:“內力也是?”

“是。”

“練得不對,第九式轉第十式的時候,不是她沒記住,是內息轉錯了。孩子還是不能放在外面,容易長歪,劍法也是,無人督導指正,只會走形。”

顧清羽忙說:“剛才沒看出來,回去我就給她梳理。”

顧郁洲對白芷的判斷跟女兒差不多,不是武學上的天才,但是用心、天資也不差,他對白芷說話就更帶了一點隨意:“晚飯與我一同用吧。”顧虞商笑道:“在家裏我們都是一同用飯的,想吃什麽?”

白芷看看顧清羽又看看顧郁洲,鬼使神差地說:“餃子。”

顧家吃飯很講究,用的是分食制,一邊還有吹拉彈唱的,說是吃餃子種種菜色一樣沒少,只是每人面前放了一碗而已。白芷數了幾個餃子配點蔬菜吃完了,其他人才動了幾筷子,白芷把筷子放下,看著他們發怔。蕭韶是知道她的風格的,幾次給她使眼色她都沒看到,索性低頭吃自己的不理她了。顧郁洲放下筷子問道:“你有急事?”

樂聲一歇。

白芷道:“啊,我想去弄張吊床看能不能裝車上,那個興許能減震,免得三師兄傷口又裂開。”

“唔,你很用心吶。”

白芷道:“這也是治病的一部分啊。”

顧郁洲笑道:“那你去吧,甭拘束著了,有事吩咐他們。”白芷起身一禮,更不遲疑,背後,顧郁洲將顧清羽看得如坐針氈,顧虞商想給弟弟解圍,被親爹一個眼風過去壓矮了半頭。

白芷捆好一張吊床的時候,顧郁洲那兒飯才吃飯,顧家姐弟出來,顧虞商對弟弟說:“路上讓她跟我一起走吧,我給她講講規矩。你今天都教了什麽呀?劍法?那個回到家裏有的是時間教,且咱家自己的功夫不好嗎?那套定靈劍法我看就適合她練。咱們上點心,先把規矩教了。”

顧清羽一聲不吭,顧虞商嘆氣:“又來了,從小就是這個脾氣。你去吧,哎,爹發話了,你先把她內息扳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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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路的時候,顧清羽到底沒把白芷交給顧虞商,商陸被裝進車裏放到吊床上,居然趴得挺穩當。白芷和顧清羽就在車裏,顧清羽給白芷把內功從頭再梳理一回,白芷四年不曾荒廢自己又樂意鉆研,是以並無大謬,也只有顧郁洲的老辣才能一眼看出問題來,顧清羽從頭理了一遍,沒找出大錯誤來才舒了一口氣:“好了,你該出去騎馬了。非傷病不能乘車,這是顧家的規矩。”

白芷的騎術落在顧清羽眼裏也是毛病,又扳了一個下午,還說明天繼續。晚間落腳的地方在一處驛站,驛站不大,顧氏於驛館外又紮下營寨,幾十個帳篷連成一片。

就在這個時候練長風到了。

白芷在顧郁洲跟前見到了他,練長風是個三十來歲的男子,短小精悍,腰間一把彎刀。如果不是在擔架上被人擡進來,如果不是身上還覆著張白布,場面應該更愉快一些。白布掀到了腰下,練長風上半身幹癟異常,腦袋像是一張皮蒙在頭骨上一般,眼睛的地方是兩個窟窿,眼瞼上縮軟軟地垂在窟窿沿上。

他死了。

白芷一眼就認出這是死於蠱,這個人是被吸幹的。如果認不出,則他旁邊站著的一個藍衫男子可以證明這一切,男子拱一拱手,道:“婆婆叫我拿這個給姑姑。”

這是一枚銅哨,上面的紋路與銅鈴婆婆那只鈴鐺是一人手筆,白芷傻眼了:“她親自?不是,她什麽時候,她身體吃得消嗎?”

“婆婆讓我給姑姑捎句話——蠢不蠢?”

白芷啞然,接過哨子才說:“讓她照顧好我的蟲子。”

“婆婆說了,沒收了,她搬家了,別去找了。姑姑沒別的話,我就走了。”

白芷招財貓一樣的擺了兩下手,目送他走遠,還是有些雲裏霧裏。

顧郁洲道:“原來是蟲娘。練長風是真的該死了,埋了吧。”

顧虞商問道:“蟲娘是誰?”

“你們出生前她就是天下最好的蠱師了。退隱江湖五十年了。她給的必不是凡物,收好吧。”

在場人人心裏為白芷惋惜,能得顧郁洲一聲稱讚的人就這麽錯過了,她要是不跑出來……何況這一趟原本的目的還沒達到被正主截了和,當然,商陸是太幸運了。

白芷掏了根繩把哨子一系掛到脖子上:“沒蠢過的人生是不完整的,老子蠢得起。”

人人都在等她如何蠢得起,她卻又好吃好睡了起來。每天一早,除了天不亮起來準備早飯、餵馬、收拾車輛的人,第一個起的是她,顧郁洲起床的時候她早課都做了一半了,所有人跟隨起身畢,她早課已做完。路上習騎射,學禮儀,晚上還是功課,習武修文,時間排得滿滿的全不用人催。還能抽空把隊伍裏上上下下摸了個遍開藥調理,自家人揣摩光了路過就揀人。毫不吝嗇她神乎其技的醫術,從不在病癥上拿喬賣關子。

即便如此,半個月後她又弄出一種藥液,說是治哮喘。商陸忍不住問是什麽時候搞的,白芷告訴他:“白天,路上想的。”

顧家不乏刻苦用功的弟子,尤其顧郁洲的手下人人奮進,一天恨不得掰成兩天來用。白芷與他們有著本質的不同,許多人刻苦是因為有競爭對手、有攀比的對象、眼中有名有利,她有的只是她自己的計劃,你根本看不出她為了什麽。似乎所有的精密、嚴準、博愛,只為錘煉她自己。

散漫的人會覺得這樣的人非常無趣,甚至瞧不起認為她從未享受過人生,而顧氏子弟中勤勉者卻不免心生敬畏之意,不由效仿。

只是嘴賤這一條,是無論如何也學不會的。

二十五天之後,顧清羽指著遠方天際一抹隱約的黛色對白芷說:“看到那邊的山了嗎?那裏就是連天之城了,你準備好了嗎?”

“兜兜轉轉,還是來到了這裏。”白芷心想,【有些戰爭是無法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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