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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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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是南沈北顧,白芷還是決定往北走。趕上這個節氣,見識一下北地的寒冷以及在酷寒之下的各種病癥、當地的靈藥。

之前吃過苦頭,這一次出遠門她準備得就很充份,準備了兩頭驢子,一頭馱著行李、一頭馱著藥箱,雨傘準備了兩把,所有的東西都做好了防水,鋪蓋卷兒連簡易的帳篷都帶了。以為再也沒有什麽不周到的地方了。

然而花了二十天她才走出二百裏地,先是安州的病人通過身形、驢子就能認出她,接著是附近州府曾慕名到安州求醫的人。有不知道她的見狀也好奇打聽,一傳十、十傳百也有死馬當活馬醫來求診的,又耽誤一程。

白芷將收到的謝禮土產、綢緞之類找鏢局托運去濟世堂,足托運了三次才清完。最後一次托運完之後,再沒人圍著她了,她才得以從容補了些藥材、食水,買了件皮裘。重新上路時已遇到了三場雪,早不是采藥的好時節,索性加緊趕路去一個偏北的城裏先落腳。

十天之後,白芷裹緊了皮裘,腦袋上扣了頂風帽只露出兩只眼睛。此時離安州已北行了近千裏,離沿海的綏遠城還有十裏地的時候,驢子累得罷工了。頭上飄著鵝毛大雪,腳下是半尺深的積雪,白芷硬將兩頭驢拖進了城。算算時辰才正中午,街上卻幾乎沒有行人,鋪子是關的多、開的少,白芷只得拖著驢折返去請教守門卒。

守門卒看她一手一頭驢居然拖得不吃力、腰間一柄短刀毫不在意地露著,也不大敢誆她,只是將她引到一個收費很給本城長臉的客棧裏去。守門卒口鼻噴出團團白霧:“這就是本地最大的客棧了,最是幹凈安全,這裏面有知府夫人的幹股,沒人敢鬧事。天暖的時候過路俠士多,這會兒他們都走了,最是清凈不過,人都貓冬呢。”

白芷到了客棧才知道守門卒說的清凈是個什麽意思——這客棧的客房空著一大半,只有幾個長年包住的,過路客一個沒有,今天她算是給客棧開張了。

見到一天裏的頭一個客人,掌櫃的笑得極喜慶:“您是今天頭一位客,照規矩,我給您打個折,怎麽樣?原本住一天的錢,夠您住兩天的了。”

白芷伸出戴手套的手往桌子一抹:“你這兒客不多呀,沒什麽不幹凈的事吧?”

掌櫃叫起冤來:“這大冷天兒的,哪兒人都不多,天暖的時候通鋪都擠滿了人。這是綏遠城不是野路邊兒,您就放心吧,不是黑店。”

白芷道:“人不黑,價黑。”

“瞧您說的,要不您先看看它值不值這個價。”

客棧很大,與當年見過的龔氏客棧也不相上下,前面一樓是吃飯的地方,有大堂有雅間,二樓都是客房。後面一字排開五個單獨的院落,兩頭兩個院子住了兩個長年包住的商人,白芷就定了最中間那一個,先交了七天的房錢,讓把驢卸了去餵,行李放到房間她自己收拾。

掌櫃的招來夥計給屋裏點了兩個大火盆,又問白芷飯怎麽吃。白芷道:“你大堂又沒什麽人,我還在房裏吃吧,不用多,一葷一素一湯一飯。午飯後給我送兩桶熱水來,內掌櫃要是願意與我一起吃晚飯就送一桌席面過來,如果有安排就還是跟午飯一樣。晚上要是閑著,來我這兒聊聊天兒,我這兒零嘴兒有的是。”

掌櫃往來客人見得多了,笑著說:“就怕這裏的女人愛喝酒,您不待見。”

“那就再送兩壇老酒過來,夠嗎?”

“夠、夠的!”去安排飯食、囑咐妻子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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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的時候,內掌櫃提著個食盒過來了,笑道:“我來陪娘子說說話……哎喲,您可真好看。”

白芷請她坐下,斟了酒給她與她邊吃邊聊:“我知道呀。”

內掌櫃笑開了:“姑娘真是個妙人,我誇別人的時候,一個個口上謙虛得不得了,臉蛋兒卻是紅的、臉上都是得意的。”

“謙虛使人發胖,”白芷說,“我戒酒了,喝了酒手會不穩,您自便。好久沒人陪我一起吃飯了,望您不要怪罪。”

內掌櫃也不客氣,拿了碗來替了杯子:“這裏天氣冷,男女老少都能喝幾口。您要是在這兒住得久了就知道了,是不得不喝的。”

白芷笑笑,看得內掌櫃一呆,揚手幹了一碗酒又滿上。白芷道:“想跟您打聽一下,這城裏哪位大夫的醫術高,本地出產什麽藥材呢?我來的時候聽說這裏出好藥。”

“您是大夫嗎?怪不得進屋聞到點兒藥味兒,我還當自己聞錯了呢。這兒大夫好不好的不知道,和記是收藥的大戶,他家的藥好。周圍他們采藥的愛拿到這兒來賣,山參、鹿茸不說,周圍人少,老虎就多,哪兒打頭老虎,人也來搶著買的。哎喲,我想起來了,姑娘一路竟平安到了,這陣子又鬧老虎了,把個孩子拖去吃了,找到的時候就剩一條腿了,找的人還被老虎又拖走一個。”

白芷問道:“什麽時候的事?”

內掌櫃的眨眨眼:“有半個月了,官府出了告示要往來客商結伴,又出了花紅,可到現在也沒打著老虎。”

白芷又問:“是什麽地方鬧老虎的?”

“出城往西七十裏,那兒有座山,山下有個村子,就那兒,叫胡家溝。您問這個幹嘛?”

白芷又笑,給她布菜,陪著吃了一點,又問:“我光顧著趕路了,近來有什麽有趣的事情嗎?”

“過完冬節人就少了,也沒什麽有趣兒的事啦。這城裏也沒什麽新鮮事兒,就大老婆打小老婆啦,嫂子跟小叔子湊一塊兒啦,您這樣的人物不值當聽這些的。”

兩人邊吃邊聊,白芷估計著吃夠數就停手,又問出來這院子兩頭都是外地客商包個外宅住下來的,前面樓上還有幾個人,其中一個還病了。接著就是問本地的小吃,土產之類。白芷也說自己沿途的見聞,又央內掌櫃幫忙買些上好的紙筆、木炭之類,內掌櫃都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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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白芷起來的時候雪已經停了,雪色映得窗紙發亮。白芷整束停當,請內掌櫃給裝一盒吃食,問了胡家溝的方向,在內掌櫃失控的表情裏雇了輛車去找老虎。

車離胡家溝二十裏就不肯走了,白芷也不強求,自提了食盒去胡家溝。已是下午,胡家溝的村子很小,站在村口不遠就能看到挑著白幡的人家。這裏幾乎沒有外人來,白芷提著食盒進了喪家,在一家人詫異的目光中在人家火邊兒熱了飯、溫了水慢慢吃了。

吃完一拍手,堂上的人才驚醒,白芷問道:“老虎在哪裏?”

屋裏人面面相覷,一個哭得眼圈兒紅紅的婦人說:“您、您要做甚?”

白芷道:“不瞞您說,想試一試它。”

當下七嘴八舌炸了鍋都說:“上一回去找二狗子,白饒了一個人進去,可不敢再去了。”、“進山的都是老手,都拿它沒轍,必有古怪!”、“咱們打不了,官府懸賞了,總有大俠會為民除害的。”

白芷摸出一錠銀子:“誰帶路歸誰,老虎來了叫它先吃我。”又摸出一錠銀子,管他們買一只羊帶著。重賞之下終於有兩個獵戶願意引路,一人拖著羊,一人拿著鋼叉,都在前面引路,白芷在後面不緊不慢的跟著,還問他們山上出什麽藥材。

獵戶們走得慢而警惕,進山不久天色漸暗,兩人不肯再行:“差、差不多了。”白芷道:“把羊宰了,血灑出來。”

羊咩咩地叫著,血灑得遍地都是,白芷拖著羊又行了一段,風吹得枯枝上的雪簌簌地往下落,兩個獵戶覺得手腳凍得發麻,正在勸她:“回去吧,看來老虎是走了。”

白芷便聽到一陣風聲,提著羊腿掄了過去。獵戶們身子一矮就地滾出兩丈遠,呼啦啦從坡上滾下去了。白芷這一下卻是掄空了,接著便聽到一聲虎嘯,震得人耳朵發疼。一人一虎站在雪地裏,老虎不去看羊,只盯著白芷,白芷也盯著它,對峙良久,老虎直撲了過來,白芷擡手將袖鏢對著它的眼睛一按機括,將幾枚鏢統統打向它的面門。

老虎吃痛,擺頭怒吼,第二聲雖大,白芷卻沒有那麽震撼了。瞬間向左橫拉出三尺,老虎一落地她便一個翻身跨上了虎背。

老虎搖頭擺尾只要將她從背上掀下來,白芷凝神靜氣,左手揪起老虎的皮毛抓了個牢,右拳捏起運了十成的力照著它頸椎就是一拳。她兼職打斷脊梁骨,今天頭一回打老虎,人的頸椎比脊椎更容易折斷,老虎也差不太多。白芷認真數了七下,七拳,老虎不動了。老虎真是比人耐揍。

此時,兩個獵戶也挺著鋼叉折回來,只見白芷正坐老虎背上,老虎已一動不動了,都很驚喜:“原來是遇到女俠了。不勞您動手,這小的們來擡它!”

白芷微微一笑,摸了一把老虎的頸間,從虎身上下來。獵戶將老虎翻了個身,將虎爪捆起,拿鋼叉擔著,對白芷道:“還是小的們走前面帶路,您小心些,天快黑了,路也滑。”

白芷正要說話忽然覺得不對,邊向一邊掠開邊打量四周,接著便是又一聲虎嘯——居然不是一頭,而是兩頭。怪不得進山的老手也折了,是沒發現對方是雙倍戰力。

獵戶手一松,死虎落地發出一聲鈍響,活著的這只又是一聲嘯,好似知道仇人是誰一般只盯著白芷。白芷袖鏢也打空了,老虎撲過來時只得一邊掂著飛鏢射去,一邊試圖故計重施。

這只老虎卻又狡猾,竟先躲過了一只鏢飛撲了上來,白芷又是橫移三尺,虎尾卻如鋼鞭一般掃了過來。白芷在空中硬生生打了個旋兒,驚出一身冷汗,落地後行動竟停了片刻,老虎已轉過頭來又撲過來,白芷只得接著躲閃。山風、虎嘯、獵戶的驚呼統統被她屏蔽,只盯著老虎的一舉一動,老虎也就幾個動作,不多時便被白芷看出規律。老虎再撲,她也同時運氣高縱,高過虎身擡腿又跨了上去,換了只手又捶了下去。

十下,白芷汗透重衣,心道:一山難容二虎,一公一母湊齊了,總不會再有第三只了吧?再有,就只好動用□□了,反正自己是不想再動手打了,太TM累了。那是她之所以敢進山的底牌,爆炸威力不錯,取了個惡意的名字叫“霹靂彈”。

獵戶又將這一只虎也捆了起來,卻又沒法擡了。一個說:“小的這就回去叫人來擡!”

白芷嘆了口氣,看看他們將老虎捆得不錯,一手揪起一個繩結:“帶路吧。”

獵戶咽了口口水,見她一手一只老虎拖著,說:“拖壞了皮子就不值錢了。”白芷低頭一看,得,幹脆扛了起來。獵戶倒吸一口涼氣,不敢言語,低眉順眼的將她領回村子裏。

村子沸騰了,都來圍觀。白芷又進了喪家,將老虎一放:“我飯盒呢?”取了食盒來又熱了飯,在圍觀之下不動聲色地吃了。她的動作很慢,顯得很沈著,吃完了,喪家也哭完了一場告慰完了亡靈,白芷道:“有認識去綏遠的路的嗎?來兩個,打起燈籠給我帶路。我付錢。”

一個扶杖的老者說:“天黑路不好走,還慢,大俠不如等天亮,咱們收拾個車,連這兩個畜牲一道給您送過去?”

白芷對在山村、野店之類的地方過夜有心理陰影,寧願趕夜路,只說了一個字:“走。”又拍出一錠銀子來。

鄉民沒有收再收她的銀子,除了之前引路的兩個獵戶,又有幾個年輕人自告奮勇。當下三個趕車的、兩個押車的中選,敲鑼打鼓的、跟著湊熱鬧的都被白芷攔下了。

從胡家溝到城裏有七十裏地,兩輛板車在前,村裏唯一一輛帶篷的車就請白芷坐了。冬天北方天黑得早,七十裏趕完,才是關城門、宵禁的時間。城門前早沒了人,眼前城門在望,趕車的把式激動地多抽了一鞭子,馬一個猛躥,車輪磕到了石頭上,車翻了將另一輛板車也撞翻了,車轍也撞斷了。

白芷輕盈地縱下車,在七手八腳中伸出一只,將老虎揪了起來:“走吧。”

萬家燈火次地亮了起來,白芷踩著一地橘黃的光,揪著兩頭老虎踏上了長街,城門在她身後緩緩地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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