鑲嵌著各類珠貝珊瑚的車攆內, 燭靈閉眼端坐著，重生前的一切在腦海中飄過。

碧波潭即便是龍族中的二流, 可她是父王的獨生女，自打生下來便被大家捧著，她的整個少女時期過得快活極了。

肆意驕縱的少女，天然就容易被嘴甜又有些小壞、帶著些邪氣的少年吸引，更何況這個少年不僅好看，他還法力高強、身手了得。

可他如何討她喜歡，也只是個貧瘠地方出身的野妖怪，她雖與他談情說愛、你儂我儂, 可她打心眼裏其實從沒想過要與他成親的, 不過就是和他玩玩罷了。

直到在與敖烈的婚禮上，他攪黃婚禮讓她猝不及防吃了個大虧，碧波潭從此幾乎被龍族除名。

從萬千寵愛到千夫所指, 其中的落差與難堪只有經歷過才會明白。

這讓她情何以堪？

所以她索性直接招了他為駙馬, 她就是要昭告天下, 四海龍族有什麽了不起？她寧願要九頭蟲這種野妖怪，也不稀罕與他們為伍！

她只能也必須繼續喜歡九頭蟲，否則碧波潭會徹底變成一個笑話……

可她其實是不服的！

所以後來她讓九頭蟲去結識牛魔王、為碧波潭在西牛賀州樹立名望, 她讓他去偷佛寶、她自己甚至親自去天庭淩霄寶殿後盜了王母的九葉靈芝草來溫養佛寶，她要證明她沒錯！

可每當夜深人靜，她總是無法入睡。

她沒辦法面對自己的內心, 沒辦法接受碧波潭的惡劣處境全是因為她的行差踏錯，她甚至無法理直氣壯地去責怪九頭蟲……

燭靈睜開眼呼出一口氣，她絕對、絕對不會再讓那個結局重演。

這個世界的本質其實她後來歷經世事已經明白了，沒有絕對的實力與靠山就只能任人宰割。可那個時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碧波潭只能選擇與妖魔為伍……

這一次, 她會好好謀劃的。

身手還是要練，她不能再輕易死於匹夫之手。

但絕對的實力這種不切實際的東西，她有自知之明，不會在這上面浪費時間；

她要做的，是給碧波潭制造一個別人不會輕易下手的背景。

具體的辦法麽，她倒是有些頭緒了，這個急不得。現在重要的，是處理一個棘手的人物……

“既然都來了，就別藏著了，出來吧？”

燭靈眼眸左右看了看，嗤笑一聲，以她對九頭蟲的了解，這時候肯定躲在附近窺視她呢！

藏匿於車攆頂部的九頭蟲一楞，隨即自嘲一笑，現身跳了下來，她倒是了解他！

他凝望著眼前似笑非笑看著他的女子，她一身嫁衣、美艷動人，可這嫁衣卻不是為他而穿……

九頭蟲眼底閃過一絲受傷，卻還是勾起嘴角露出有些吊兒郎當的笑容，“公主，你可真是好狠的心吶！”

“知道我狠心，你還追來幹什麽？”燭靈翻了個白眼，心裏膩歪極了！

這人一副一往情深的樣子，想必是把他自己都給騙過去了吧？

他喜歡她，這一點倒是不必懷疑，可要是說有多愛她那可真是未必！

用於送嫁的車攆裏沒有別的位置，她又不正眼看他，九頭蟲看著她墜滿珠玉珍寶的發頂，恨地直咬牙，索性一甩下擺單膝跪地蹲坐於地面上。

他期期艾艾地把手放在她膝上，仰頭看著她神情可憐兮兮的，“公主這樣說，太讓我傷心了。你拋下我另結新歡，我又怎能不來？”

燭靈神色一冷，垂眸瞥了他一眼道：“你是來找我興師問罪的？”

“哈！問罪？我哪裏敢？”九頭蟲說完這句話閉了閉眼，隨即他將頭枕在她膝上語氣幽幽說道：“我只是想問問你，為什麽？”

為什麽要這樣對他？她說什麽他都言聽計從，難道他對她還不夠好嗎？

為什麽呢？他上一次也問過同樣的問題吧？那時候她是如何回答他的呢？

燭靈回憶著當時的場景，她好像哄騙他說，為了能做長久夫妻，這是權宜之計，全都是為了他兩今後……

想必以他的聰明當時定是嗤之以鼻吧？

想到這裏，燭靈笑了笑，她是真的覺得好笑，那時候自己真是蠢透了！

她捋了捋垂下的辮子，開口說道：“因為我見異思遷、水性楊花，我看敖烈長得好看我變心了，行不行？”

不行！

九頭蟲驀地擡起頭，眼神有些鋒利地盯著她，她哪怕是貪慕虛榮他都可以不在乎，可她不能變心喜歡別人，他不接受！

九頭蟲放在她膝上的手握緊，他勉強擠出一個笑來，卻不知道自己笑得比哭還難看。

“公主又何必說這些氣話？不是這樣的對不對？若真如此，公主又怎會自己攪黃了婚事？”

“不是氣話。”她與他說氣話作甚！

燭靈不為所動，難得心平氣和與他說道：“我就是這樣的人，攪黃婚事是因為我忽然發現這世上的美男子多得是，綁死在一棵樹上也太蠢了。”

“我回碧波潭繼續做我的宮主，再選一些貌美識趣的面首，豈不是比在西海做個龍妃來得痛快？”

她還想找一些面首？欺人太甚……

“公主！”九頭蟲被她這話哽得想吐血，他猛地一下子站起來，雙手握住她的肩膀，“別這樣！求你了，別這樣，嗯？”

她一向驕縱又膽大妄為，九頭蟲相信她真能幹出來那種事情……

他這副樣子，要不是她最後孤立無援死於碧波潭，她都要相信他是真的愛她了！

“嗤——”燭靈扒拉下他的手，一把甩開，眼裏帶著挑釁譏諷道：“怎麽，你百般糾纏，莫非是想做本宮的面首之一？”

她怎麽可以這樣？怎麽能這麽對他？

九頭蟲的眼圈瞬間紅了，他看著她呆滯了片刻，最後不發一語，掀開簾子飛出去不見了蹤影。

燭靈看著簾子上的水晶墜子搖擺著，發出劈裏啪啦的碰撞聲，她脊背挺直，頭微微揚著眨了眨眼、掩去一絲水光。

也許他們的糾葛根本就是一個錯誤，一開始若是他不湊上來招惹她，就好了……

送親隊伍全是碧波潭老龍的心腹，對於他們公主與九頭蟲的事情都略知一二，看他從公主車攆飛出來跑了，只面面相覷片刻，倒也不是太驚訝。

長長地隊伍擁簇著車攆繼續在半空中前進。

另一邊，敖烈化做白龍，一路騰雲駕霧趕了上來，終於看到碧波潭的送親隊伍。

銀白色的巨龍一個翻滾，如一顆極速下墜的流星一般從雲頭紮了下去，在半空中重新化作人形，擋在了車攆前面。

“三太子！”車攆前的兩個蚌女被嚇了一跳，驚呼出聲。

兩個蚌女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匆匆行了一禮，轉身就要去通報。

只是還不待她開口，燭靈就掀開簾子走了出來，她也沒有下車，就立在車攆外的臺階上，語氣懨懨，“不是都已經說清楚了，你還來做什麽？”

敖烈剛想開口，可看了看左右，又猶豫道：“公主，可否借一步說話？”

燭靈看了看左右，挑了挑眉，她倒是不在意，但他要如此他倒是也無不可。

她點了點頭，飛身而起，隨意朝著一個方向飛了過去。

敖烈也緊隨其後，兩人距離車攆有段距離了，才停下來。

燭靈轉身，垂下眼眸不去看他，“有話快說！”

上一次他明明怒不可遏，半句話都不想與她多說的樣子，怎麽這一次她裝得無辜了一些，他就這般婆婆媽媽了？

敖烈想要靠近她一些，可看到她抗拒的姿態，又停了下來，這一切發生的實在是太突然了，他現在都還回不過神來。

可若就這麽任她走了，他們的婚事就真懸了！

他鐘意她，不是假的。若不是動了心，他怎會越過兩位哥哥，迫不及待答應與碧波潭結親？

“公主，別走可好？”

他垂下的手指不安地動了動，眼裏全是愧意與羞於面對她的難堪。

“此事公主受委屈了，是我不好，回來晚了。你先同我回去，你我夫妻二人共同進退，我定會給你一個交代的，你信我。”

這她倒是不懷疑，可是燭靈壓根就不想要什麽交代，她只想先把自己摘幹凈，然後再看看沒了她與九頭蟲給敖烈戴帽子，他還會不會砸了洞房、再順帶燒毀玉帝賜下的所謂夜明珠？

上一次她就一直耿耿於懷，因為她怎麽回想，也根本就不記得她有在婚房見過夜明珠這種東西！只是她到底不能確定，也就算了。

所以這一次她特地看過也確認了，他們婚房裏確實沒有那顆所謂的夜明珠，所以這事情就有意思了不是？

她擡眸冷冷地笑了，“新婚之夜受辱，你怎麽還有臉讓我同你回去西海？我恨不得此生都再不踏進西海一步！”

“沒有洞房花燭，你我還算不得是夫妻，婚事作罷不必再提。你滾！我不想看到你！”

她讓他滾？不想看到他麽？

敖烈心頭頓時一痛，看著她冷冷的神色不自覺後退一步，是他錯了嗎？

也許是他太低估她所受到的傷害了？是他勉強她了，也許他該放她走？

“我……”他哽了哽，閉了閉眼有些艱難地開口：“好，我走，我走……”

燭靈側過身去，不去看他、也不說話，動作神色間全是趕人的姿態。

她好像是真的再不想看他一眼了……

敖烈失魂落魄地踉蹌回身，化作白龍一躍而起飛入了雲中，只是他還是忍不住回首又看了她一眼，發出一聲哀鳴。

這一走，夫妻緣分盡斷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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