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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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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梧宮”的事終究瞞不住,沒過多久,新科狀元司瑾司大人將要入宮為妃的消息傳遍了整個翰林院。

有人在的地方就會有派系,朝堂上如此,翰林院中也是如此。

翰林院中其中一派以陸修然為首,陸修然的岳父是章丞相,本身又是探花出身,在翰林院中地位出眾。

另一派是比陸修然還早一屆高中榜眼的官員,論官職來說,這位官員要比陸修然高一品,只可惜他背後沒有像章丞相這樣的後臺為他撐腰,跟著他的人也比較少。

不過即便如此,他也依然總是帶著人與陸修然派系的人針鋒相對。

雙方說不上勢如水火,互相看不順眼倒是真的。

至於司瑾,高中狀元的原身在考試時的監考老師是陸修然,自然被劃分到陸修然一派,先前原主來翰林院的時候,同樣與另一派系的官員爭論過,關系不甚樂觀。

但這一日,自司瑾進入翰林院,所有人見到他都笑臉相迎,一口一個“司大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上官。

又是一人走過來,卻是與陸修然對立的那位李大人。

這位李大人脾性古板,最看不起的便是依附他人上位之人,對待陸修然一向都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橫看不順眼,豎看也不順眼,認為陸修然能走到如今地步,必定是因為有章丞相在身後給他撐腰的緣故。

先前司瑾還只是陸修然的學生時,因著原身本身才學出眾,這位李大人還能有好臉色,如今“棲梧宮”的消息傳出,想必這位李大人一定不會再給好臉色。

司瑾做好了被冷眼相待的準備,依然拱手行禮:“下官參加李大人。”

李大人緩緩走到司瑾面前,見司瑾拱手,連忙也彎腰拱手,甚至彎的比司瑾還要低,神情十分嚴肅:“司大人客氣了,司大人既然身體不適,為何不多休息幾日再來?”

司瑾茫然地聽著李大人的話,他以為“棲梧宮”的消息傳出,這位李大人多少會說些“難聽”的話,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沒想到聽到的竟然是如此關切的言語。

他認真看著李大人的模樣,見他臉上的關心不像作假,心裏的疑惑更深:“李大人可聽說……”

“不曾不曾,”李大人連忙搖頭,“翰林院中事務繁忙,就不打擾司大人了。”

說著話,李大人迅速從司瑾身旁走過。

司瑾回頭,撓了撓頭,實在不懂這位李大人心裏在想什麽,他不是最厭惡有人依附他人鉆營官職,怎麽還故意幫他掩飾?

“潤澤。”

司瑾聽到聲音回頭,並不意外見到陸修然。

自他替代原身,也只有陸修然喊他“潤澤”,原身的字,與他其實並無太大關系。

與十二年前相比,陸修然比十二年前成熟穩重不少,如果說當時的他還帶著幾分鋒芒,如今的他已經完全把自己磨得圓潤,面面俱到,誰也不得罪,也不會給自己攬責。

司瑾看著眼前的陸修然,實在不能將他與十二年前在宮中遇到的那人聯系在一起。

動作游刃有餘:“老師。”

陸修然背著手微微一笑:“你可是好奇為何李大人如此態度?”

司瑾點頭:“是。”

陸修然擡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走吧,你我邊走邊說,先前皇上匆忙帶你離開,我卻無能為力,只希望你不要怪我。”

司瑾搖頭:“自然不會責怪老師。”

他清楚慕容啟的性格,若是慕容啟的決定能輕易更改,怕是很多事都會不一樣。

連章丞相都無法改變慕容啟的想法,更何況是陸修然。

“皇上的脾性你不知,”陸修然悵然道,“之前我聽說‘棲梧宮’三字時,便知道皇上大概對你上了心,李大人雖性情古板,也知道審時度勢,與我鬥一鬥就算了,至於你,他怕是不敢鬥。”

“此話怎講?”司瑾好奇問道。

陸修然瞇著眼:“李大人入朝為官,已經是十五年前的事了,當時先皇還在,只是先皇一直纏綿病榻,這殿試,也是由皇上親自監考。”

司瑾沈默,大概能猜到陸修然要說什麽,索性沒有多話,靜等著陸修然往下說。

果然,陸修然很快說到了十二年前的事。

“十二年前,平王義王謀反,滿朝動蕩,凡是與平王義王有關之人,都被牽連,或打入天牢,或流放失地,甚至一時之間朝中官員無以為繼,朝堂空寂,直到當年殿試結束,那些空缺才被填補。”

“皇上仁慈,饒了許多人的性命,可即便如此,親身經歷過當時震蕩之人怕是一輩子都無法忘記那時候的忐忑和絕望,生怕一把火燒到自己身上。”

說著話,陸修然偏過頭看司瑾,越看越覺得司瑾與當時的紅妃極為相似,怪不得皇上對他另眼相待。

如今只希望司瑾不要對這事有過多排斥,否則必將鬧得魚死網破不可。

他希望司瑾好,卻不希望他因此斷送自己的生命。

司瑾很難理解陸修然的情緒,畢竟他就是真正的“紅妃”,最壞的打算不過是再回宮裏當他的娘娘,也沒什麽不習慣。

不過他更相信慕容啟不會勉強他。

“李大人親身經歷了?”司瑾問道。

“是,”陸修然心裏暗暗點頭,當初意外入宮的他也沒有司瑾這般淡定,“當時李大人剛入翰林院不久,家境一般,還是榜眼之席,比不上狀元,也無探花惹眼,只能在翰林院慢慢熬資歷,正是因為如此,他才逃過一劫。”

“當時與他同期的狀元和探花都出了事,唯獨他因為不惹眼,好好留在了翰林院,許是當時的事嚇到了他,之後他最厭惡的便是結黨營私,可即便如此,他也把握著分寸,與我的紛爭從來不會鬧到章丞相那裏。”

司瑾差不多明白了陸修然的意思,點了點頭:“學生還以為老師與李大人關系不好,如今一看,事實似乎並非如此?”

“好或不好,如何能用短短幾句話說清楚?”陸修然搖頭,“人性本就覆雜,若只是三言兩語便能說清楚人性,人與人相處便會越發沒意思起來,我與李大人不過是立場不同,便是爭論,也是因個人立場而爭論,還不至於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司瑾點頭表示認可。

陸修然笑了一下:“你只看表面,或許會以為李大人魯莽,實則不然,若他當真魯莽,便不會走到現在,他只是在用他的方法當官,實際上比誰都要圓滑,這樣的人,又如何會不知輕重,傻乎乎得罪了你?”

司瑾又一次點頭。

陸修然擡手,認真拍著司瑾的肩:“你也該清楚,人在這世上,並非只能一條路能走,圓滑之人也有不同的圓滑之路,便如我與李大人,論圓滑,我們倆不相上下,但是在外人看來,卻都說我比他圓滑許多,反觀李大人,似乎不通事務,不會變通,這便是因為我們倆選擇了不同的路。”

司瑾一開始只是沒有轉過彎來,如今陸修然一說,他的思緒也清晰不少。

“朝廷也好,翰林院也好,不同派系的產生是必然,翰林院中的爭鬥,即便不是李大人上位,也會有別人,否則一家獨大,皇上怕是會有所猜忌。”

“李大人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毅然決然選擇了老師的對立面,這個對立面並不是完全對立,他知道只要自己不鬧的過於出格,便不會有事,且這個位置不光皇上看中,章丞相也會在意,官職地位絕不會比老師低。”

“才與其把這麽好的機會讓給別人,不如自己握在手裏。”

“不愧是曾經的一甲探花。”

司瑾真切感慨道,這麽些年的經營,還能穩穩坐在陸修然對面那個位置,且官位壓陸修然一頭,那位李大人的城府確實不簡單。

“你也不錯,不愧是新科狀元,”陸修然誇讚道,“你如此聰明,有些話我也不與你多說,只希望你凡事三思而後行,莫要做一些讓自己後悔之事。”

“學生明白。”司瑾認真道謝,這些話有用無用另說,至少陸修然對他的勸告確實是肺腑之言。

“明白就好,你剛入翰林院不久,如今翰林院中沒什麽大事,便好好熟悉熟悉,東側是藏書室,若是閑著無事,可以去藏書室看看書。”陸修然特意說道。

“只是看書?”司瑾看他,懷疑他在給自己開小竈。

“翰林院中本就以編纂書籍為主,博覽群書也是職責所在,又有何不妥?”陸修然反問道。

司瑾點頭,心想怪不得都說翰林院好,這工作相當於國家圖書館的管理員啊?閑著沒事看看書,寫寫字,還是個有正經編制的工作,還只有一甲能入。

難怪得十年寒窗苦讀,這可比考公務員難多了。

陸修然見司瑾明白了他的話,心裏大為寬慰,只隨便多說了兩句,便忙去了。

司瑾一個人到了東側的書庫,隨意翻開一本書。

許久。

他揉著太陽穴難受地將手裏的書籍又塞了回去。

全是文言文,頭疼。

可不在這裏呆著,他也不知道應該去哪裏。

這麽想著,他索性拿了紙筆,抽了一本相對白話的文開始翻譯,而且用的全是簡體字。

等到下班時間一到,他拿著自己翻譯了一天的一疊紙走出翰林院。

剛走出翰林院,就見到了不知道什麽時候等候在外的皇宮車攆。

“司大人,您的府邸還未建成,皇上的意思是先去宮裏暫住,等您的府邸建成,再搬不遲。”侍衛低聲說道,解釋了今日皇宮車攆為何會在翰林院門口等候。

司瑾又想起了慕容啟找人砸墻的騷操作。

之前慕容啟砸墻的時候他還沒有恢覆記憶,恢覆記憶後想起這事,他只能說這樣的操作果真是慕容啟會做的事。

翰林院當值的官員們先後走出來,見到車攆和司瑾時,臉上完全沒有詫異,滿臉喜氣躬身道賀:“恭喜司大人。”

“司大人慢走。”

“司大人再回。”

“告辭告辭。”

……

不就是“司大人”麽,能比得上“紅妃娘娘”刺激人?能比得上“紅公公”紮心?“紅公公”和“紅妃娘娘”都撐過來了,還怕一個“司大人”?

司瑾板著臉坐上車攆,權當這就是普通同事下班互相道別。

“走吧,回宮。”

車攆的動作十分熟練,且無人阻攔,很快就入了宮。

出乎意料的是,到了車攆停駐的地方,慕容啟竟早早便等在那裏,等到車攆緩緩停下,走了過來,似乎是打算攙扶。

司瑾先他一步跳下車攆,忽視他的動作。

慕容啟訕訕然收回手,正要開口,卻被司瑾先發制人。

“皇上今日可是讓臣大出風頭,如今整個翰林院都知曉臣住在棲梧宮。”司瑾氣惱道。

他不是避諱此事,只是這事無論如何都不該在今日以這樣的形式公開。

慕容啟自知理虧,氣勢便弱了一些,低聲解釋:“朕早就聽聞京中不少人看中了狀元郎,想要將女兒許配給你,朕與你兩情相悅,如今你只是暫時失憶,朕便有責任護你周全,怎能讓別人覬覦你?這才想著先打消他們的念頭,旁的確實沒來得及多想。”

司瑾看著他,在心裏笑了一聲。

怪不得人說半真半假才能讓人相信,要不是他熟知慕容啟的性格,又恢覆了記憶,還真的會被他騙過去。

明明是早有預謀,說什麽來不及多想?

司瑾抿著唇,直直的看著慕容啟,長嘆一聲:“可惜,臣今日依然絲毫都未曾憶起,若是能憶起便好了,臣也想知道當初皇上與臣究竟是如何相愛。”

說著話,他試圖從慕容啟臉上看出幾分正面謊言的局促。

只可惜慕容啟的臉皮遠比司瑾想象中要厚實,即便司瑾這麽說了,慕容啟臉上依然沒有半分異樣,依然用深情的目光看著司瑾:“無妨,記憶之事不可操之過急,總有一日你會憶起,朕已經等了十二年,不在乎繼續等下去,只要你在,一切都好。”

慕容啟這番話反而將司瑾說的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他順手將手裏從翰林院拿回來的紙懟進慕容啟的懷裏。

慕容啟小心拿起:“這是何物?”

一會兒之後,慕容啟神色變幻。

“愛卿啊,你現在可是新科狀元,這些……若是讓外人知曉,怕是要坐實了朕看中你,才將你點為狀元的流言。”

“那不是挺好,滿足了皇上的愛好?”司瑾笑道,突然覺得慕容啟的表情很有趣。

慕容啟無奈搖頭,故意道:“朕瞧著像是那種因私廢公之人嗎?”

司瑾認真點頭:“像。”

慕容啟擡手,落在司瑾頭上揉了揉:“乖,別鬧。”

司瑾整個人僵硬了一瞬,等他反應過來時,慕容啟的手已經移開。

司瑾壓下心裏的情緒,嚴肅道:“這些文字和內容並非胡寫,只是臣以為書中文字晦澀難懂,便是讀書人想要讀通,都得費上很大一番勁,這才有這些內容。”

本身這就是一個書中的世界,無所謂是否改變歷史。

而歷史發展證明,白話文和簡體字確實可以起到普及文化的作用。

司瑾看著慕容啟:“若是文字不再晦澀難懂呢?以這樣的文字在平民中推廣,是否能讓更多的人識文斷字?”

慕容啟沒想到手中的文字竟然還蘊含著司瑾這樣的心思。

“朕總以為你讓朕看到的已經是全部,如今看來,似乎是朕小瞧了你,你身上究竟還有多少東西是朕不知的?”

司瑾微笑:“皇上以為呢?”

慕容啟也面帶微笑,主動握住司瑾的手,十指緊扣:“無妨,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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