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天氣難得有些清爽，天高山遠，萬籟空靈。特別是身處這小村寨中，村邊的臘梅早已競相開放，點綴成難得的早冬美景，活色生香。

拍電影的時候，演員們最頭疼的就是夏戲冬拍或者是冬戲夏拍了。前者也許天氣很冷，氣溫逼近零度，演員還要穿著薄薄的輕紗假裝炎熱的樣子，或是到冰寒刺骨的水中打個滾；而後者，則需要在灼灼的烈日下忍受著陽光的烘烤，這還不止，演員甚至要披著厚重的棉襖，任憑汗流浹背也不能放松分毫。

不過，這就是演戲，很多時候，演員都是“瘋子”。

而《罪惡之城》在小村寨中的拍攝，便是夏戲冬拍，為此阮泠也吃了不少苦頭。時間已到初冬，還沒有落雪，阮泠必須穿著一層跳舞的紗裙自然地行走著，一到導演喊停，小八就眼疾手快地給她套上外套。時月白一開始的時候只說三、四天就會過來，可是現在卻遲遲沒有影子，最近一次通話中，他好像越來越忙的樣子，只說了幾句就掛了電話。雖然阮泠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麽，不過隨著拍攝任務的增多，每天的空餘時間都不多，有時候甚至要熬大夜、拍通宵，剛一拍完回到房間就累極地倒在了床上。

範瑩的病也慢慢好起來了，現在已經能跟上劇組的進度了。大家都把這歸功於阮泠，不過阮泠自己知道，她只是略盡綿薄之力罷了，這些天，劇組裏一切風調雨順，再沒有出過什麽岔子。

有次拍戲的間隙，阮泠讓小八向村裏的史長老借了一本苗西村的古籍，史長老非常興奮，恨不得把書就送給阮泠了，小八正疑惑著阮泠要這書有什麽用，不久後便聽見她似乎有些收獲，又好似無從查起。

其實阮泠的心裏跟明鏡似的，她知道苗西寨的起源已無從考究，一般這種古老的村寨總是流傳著一些奇詭的故事，苗西村也一樣。不過什麽蛟龍轉世成人啦，觀音菩薩在後山顯靈啦，聽起來都太無厘頭，像給三歲的小孩講的睡前故事，和她想了解的關系並不大。從古籍中，阮泠看到了李維迪所講的那兩個略帶驚悚的小故事，不過古籍上卻沒李維迪說的那麽靈異。第一個只是說登山者不小心摔下懸崖，無辜喪命，而第二個，卻是寫的日本鬼子中了村民的埋伏，小男孩壯烈犧牲，埋在那村南面的小石堆中，有點類似放牛娃王二小的故事。

對於“邪靈纏身”這種事，書中只是一筆帶過，並無更多細說。阮泠覺得，也許是以訛傳訛，或者是苗西村之前未曾註意宣傳旅游開發事業，知名度和影響力太低，所以才一直沒有游客進村游玩。

真正吸引阮泠目光的，是另外一行字，雖不起眼，卻無法讓她忽視。

***

“阿阮，你在看什麽呢？如果有時間的話，我們對對詞如何？”刑寒拿著劇本過來了，因為是吃午飯的時候，劇組裏的人還未開工，演員們也各自休息梳妝，沒有就位。

下一場戲是扮演芭蕾舞劇團總監的刑寒與阮泠的一場對手戲。阮泠飾演的女主角林娜在失望之餘回到家鄉，卻碰巧遇見了劇團總監，總監向她示好，林娜卻木訥的拒絕了，她一直想憑借自己的努力得到天鵝的角色，而不是靠出賣色相上位，兩人爆發了激烈的爭吵。

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應該就是說他們吧。

……

刑寒在拍戲的過程中發現，阮泠其實是個很有創造力的女演員，好像每天都能帶給人不同的驚喜，就像一盒包裝精美的巧克力，你永遠也不知下一秒她會是什麽樣子。那些或冷艷、或單純、或高貴，或理智……每一個都是她，每一個又都不是她，準確來說，那些都是戲裏的她，而不是真人。

脫下戲服，她只是那個叫“阮泠”的女孩子，雖慢熱內斂，美貌驚人，卻直率真性情，毫不矯揉造作。她不是在扮演任何人，更不是那些所謂的光鮮亮麗的明星。還記得前天有一場戲，阮泠要被葉曦陷害推到水裏，因為水流湍急，加上冬冷天寒，阮泠差點被沖走，演完戲後，她還是聳聳肩，擦幹身上的水珠，也顧不得臉頰已經凍得青紫，就補補妝開始下一場戲了。

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演員。

刑寒不禁有些汗顏，最初因為張珍珍的事，他的態度有些傲慢，甚至目中無人。刑寒承認，自己一開始只是被阮泠的美貌吸引了，但因為張珍珍的關系不得不把女二號的角色爭給張珍珍，可是現在，他沈寂了一段時間，也想明白了一些事。他更能理解這個女孩子內心對演戲的熱愛與堅持。

刑寒沒事的時候喜歡看微博，他有些意外的發現，最近阮泠的微博幾乎成了眾矢之的，評論下或嘲諷或質疑，都是懷疑她一個新人演員，也沒擔綱過女主角，憑什麽能夠在這樣一部電影中挑大梁？

不過這些反對的聲音更像一次有組織有預謀的事件，阮泠擔任女主的消息傳出後，微博底下很多都是支持的聲音，雖有質疑，也無傷大雅。可就在電影開拍不到一周，這質疑聲漸漸大了起來，有的噴子罵人的話簡直不堪入耳，一時間批評聲壓倒了一切，有人甚至@罪惡之城電影官方微博，直接質疑這次選角是不是有黑幕或是潛規則。

可是葉曦的表現卻出乎了刑寒的意料，她雖然每天仍舊大牌，卻表現如常的，也沒有故意找阮泠的茬。難道是她早就計劃著靠網絡暴力掀起腥風血雨，現實生活中才故意裝得淡淡的樣子？不排除有這個可能。

阮泠正在看臺詞，見刑寒主動與自己對戲也沒有拒絕，她拿低了劇本，微微一笑：“正好這場戲比較重要，我們先對對戲也是好的。”

“你的劇本？”刑寒眼睛很尖，他一瞟就看到阮泠的劇本上花花綠綠的被做了很多記號，一些重點的臺詞心裏活動都用不同顏色的筆標註了，很多還寫了旁批。

“哦，這是我的習慣，仔細分析一遍拍之前才心裏有底啊。”

……

“我覺得你應該這樣……把我向這邊一推，”阮泠打了個手勢，指了指一個方向，“然後我摔倒在地，你再惡狠狠地轉身離去。”

刑寒點點頭，試戲的時候果真很順利，不過他也對阮泠提了個建議：“你剛才驚恐內心很憤懣的表情我覺得還可以誇張一些，你雖然細節的地方做的很到位，但這個鏡頭拍的是你的側臉，如果表現得更明顯一些就更好了。”

阮泠自然虛心接受。

就這樣，兩人的默契也隨著這些交流越來越好了。

這場戲排演好後，刑寒無意中問到阮泠：“我看你微博下有些惡意中傷，你就不生氣嗎？”

“生氣？我為什麽要生氣？”阮泠裝作無可奈何地聳聳肩，長眉一挑，眼波流轉，道：“現在很多人的生活都不順心，他們心裏自然積攢著許多怒氣，只是沒有地方發洩罷了。如果他們能夠在我的微博下發洩下對上司、對同事、或者對家人不滿的情緒，又能怎麽樣？這樣說來，我還算做了一件功德呢。都說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對我有意義的建議我自然會聽，可是那些惡意的謾罵又何必太放在心上呢，只是庸人自擾罷了。”

刑寒看著她白皙的恍若透明的面容，心中有些顫動，不由自主地說：“你心態好，倒是看得真開。”

“說到底，不是我看得開，而是演員這份職業逼著你堅強罷了，面對黑你的人，你要做的，只是用作品說話，給他們予以無聲的反擊。”

刑寒望了一眼她近在咫尺的美麗面容，又嘆了口氣，“可是有些人，並不是無意抹黑你，而是故意。對於一些收了錢，或者職業的水軍來說，傷害誰不過由錢決定，一味的退讓，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阮泠疑惑地瞧了刑寒一眼，見他好似欲言又止，不過她心裏也清楚，最近微博評論的風向十分詭異，幾乎全是差評，若說是有人做了手腳，也不是不可能。

“阿阮，剛才劇務跟我說，下一場戲改了，要把你和範瑩的對手戲提前，彭導演讓你去準備一下。”小八氣喘籲籲地半跑了過來。

“好，我馬上就來。”阮泠朝刑寒點點頭，便離開了。

刑寒心中有些悵然若失的，他也不知道這是什麽。一陣風吹過，落葉紛亂地掉了下來，洋洋灑灑地像一幅不肯凝結的潑墨畫。

這時，一道傲慢的女聲在身後響起。

“刑寒，沒想到你也這麽偏著她，難道你們之前傳過的緋聞是真的？”

刑寒一怔，轉過頭來，只見葉曦穿著一件深色風衣，正定定地站在樹下，表情揶揄，目光卻陰寒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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