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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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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兀自珍重,後會無期。

薛英暮感覺自己的身體一癲一癲的,她的意識還不是很清楚。那日她隨陶傾城去看陶瑾然,回到積善宮之後沒睡多久,就被來賜毒酒的小李子給叫醒,她喝了下去,然後……就不省人事了。

這就是死後的感覺嗎?似乎沒有什麽不一樣。

薛英暮想要動一動時,一旁傳來了一個雄厚低沈的男聲,“你醒了。”

薛英暮倏地睜開眼,看清那人後,似驚非驚,“怎麽是你?”

那人笑了笑,是很爽朗的笑聲,“我還以為我把你從宮裏救了出來之後,你說的第一句話是‘謝謝你’。”

薛英暮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他們此時處在一個密不透風的馬車裏,車簾被嚴嚴實實地遮擋好。馬車不大,大概只能容納四五個人,而剛才的自己,躺在那人的肩頭上。

薛英暮縮開自己與他之間的距離,謹慎地道:“邱霖,不,或許我不該叫你邱霖。無論你叫什麽來自哪裏,謝謝你三個字我的確該說。恐怕沒有你,此刻我已中毒身亡。但是我更想知道我們現在是要去向何方。”

邱霖謙虛地道:“我診過你的脈,你的體內沒有毒性,所以我只是把你從宮中帶了出來,並未給你解毒。至於去哪,很抱歉,現在還無法讓你知道。”

薛英暮一是為自己體內沒有毒素而驚訝,二是瞇起了眼,擡高下巴道:“你是不是要帶我去紆彌?”

邱霖笑了笑,不再隱瞞,“太後果然聰慧過人。反正你不可能走掉,告訴你也無妨。不錯,我們確實是去紆彌。”

薛英暮舔了舔唇,雖然知道不該再報任何希望,但是她還是捏緊了衣衫,挺直了背,張口結舌地問了句:“你是紆彌人?那……那也說明我爹……真的是內奸?”

邱霖笑著搖頭,“不,你爹是忠於大齊的,真正的內奸是你娘。”

薛英暮僵直的背如釋重負般地松了下來,她寧願接受自己的父親是因為功高蓋主被殺,也不願他背上叛國的罪名!

邱霖繼續解釋道:“你爹當年發現了你娘的身份,念及夫妻之情並未將她正法,你娘卻因愧疚與痛苦生你的時候難產而死。但是她死了,書信卻還留著,沒想到這些書信被先皇發現,陰差陽錯之下,先皇誤以為你爹是紆彌的探子,這才會讓人趁他受重傷時,秘密將他擊斃。”

薛英暮現下的心情已經不知該用什麽詞來形容,她的腦海裏又出現了薛老將軍那張慈愛而又正氣浩然的臉。

她沒有想到自己的父親竟然死得這麽冤,然而若深究起來,這一切的陰差陽錯又算怎樣的孽緣呢?她捏緊了小拳頭,擔憂和防範意識不禁更重,“你為何會知道這麽多?又為何要救我?”

邱霖嘴角上揚,自豪地道:“我是紆彌人,在大齊潛伏了九年,自是比常人知道得多。我當年能夠入宮,也是多虧了你母親那些年暗地裏下的功夫,她雖早死,可是在大齊卻留下了許多我紆彌中人。若不是你母親,我不可能能入宮,更不可能潛伏九年,還不被人發現。而且你爹的為人,也委實讓我敬佩。再者,他算是為了紆彌而冤死的,我救他的愛女一命,理所應當。”

薛英暮聽他在自己面前解剖自己的雙親,尤其是那個未曾謀面的娘時,不禁有些感傷,她抱著胳膊,問道:“我娘為什麽要幫你們?何況當年薦你入宮的人不是我爹嗎?”

邱霖道:“她是紆彌人,自然要幫自己的國家。不,是你娘她安排其他人引薦我的,你爹和你說我是薛府的人,也是因為你娘曾說我可靠。沒有想到給你帶來了錯覺。”他聳聳肩,不無愧疚。

薛英暮靜坐在馬車上,她從沒想到自己的身世會如此覆雜,更沒有想到自己的母親會是紆彌的臥底。雖然從未享受過母愛,但是在薛英暮的感知裏,能夠讓爹珍愛一生的人應該是溫柔沈靜、善解人意的,最不濟也該知書達理。可聽邱霖的描述,她的母親卻是一個工於心計、城府極深的女子,甚至可以說是害死父親的罪魁禍首。

薛英暮輕嘆口氣,揉了揉眉心,把腦袋放在膝上。

她也不知該如何述說自己現在的想法,喝下一杯毒酒,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又聽到了當年的真相,似乎心境也變得截然不同了。

最初聽到鳳承淵說那些話時絕望的想要尋死的勁頭已經過去,好不容易離開了皇宮,她現在更想要遠離這些紛爭,最好還能和一個乖巧又聽話的吉祥物一起,去一個世外桃源,然後再給她的爹娘都立一個碑。

薛英暮望向窗外,“我們到哪了?”

邱霖掀起車簾的一角看了看,笑道:“已經快到大齊與紆彌的交界處,在這片土地上呆了近十年,我反倒不太舍得離開了。”

他放下車簾,雙眼都被野心充斥,“不過遲早有一天我還會再回來。屆時我要讓這這片土地上住的全都是我紆彌的子民!”

薛英暮看著他勢在必得的樣子,若有所思。

三天後,邱霖帶著薛英暮成功回到紆彌。

夜霧彌漫,皇城裏一切喧囂的聲音都戛然而止,遙遠的月光透過雄偉的宮殿,踏碎了那一地的淒涼。

此時是十月初二,距離八月初十已近兩月,兩月來邱霖率領紆彌大軍一直在久攻大齊城池,今日終於攻破大齊第一道防線——興裕關。

守城的大將是個年過四十的老兵嚴冬。嚴冬人如其名,似冬天般冷峭嚴厲,守在這偏隅一方已十年。城破的那日,漫天血光,殺戮四起,他那四十多歲的生命也與黃沙一同埋葬在了這座古老的城池裏,而副將黃旗卻大開城門,率眾投降紆彌。

當消息傳回帝都時,帝都沸騰了,百姓炸鍋了,文官更是對黃旗的行為口誅筆伐,武官紛紛請戰討伐紆彌!

鳳承淵連續兩個月來沒有睡過幾個安穩覺,兩個月前已有消息稱邱霖回紆彌時坐的馬車上確有一女子,他派人去追蹤,沒想到還是被邱霖給逃了,更沒想到的是他回到紆彌後,紆彌王立刻封他為渾安王,而他,竟然趁大齊內亂率兵出征。

鳳承淵走到窗前,窗外細雨橫斜,夜風將他的衣角吹起,只是初秋的天氣,他偏偏卻感受到了風雨中那股能滲入骨髓中的寒意。

他低下頭,從懷裏掏出了一張手絹,上面用黑線繡了六個字——勿念,好好活著。字體很小,清秀而豐潤,內容雖少,卻也能看出下針者精妙的繡工。若湊近一點,還可以聞到手絹上的梔子清香。

這手絹是薛英暮在喝下毒酒之前委托小李子交給陶瑾然的,只不過中途被他截了下來。

若他沒有記錯,這是薛英暮第一次給除他之外的人繡東西,更何況是手絹這樣私密的物件。

鳳承淵不會忘記當他拿到這張手絹的時候是什麽樣的心情,那一秒裏他嘗到了以前從未體會過的感受。是後悔,是愧疚?是難以接受,還是嫉妒?太多太多了,他甚至不敢細想,不敢細想為什麽她臨死之前什麽都不跟自己說,卻留了份手帕給陶瑾然。

他好像又記起了那日她說的話,又記起了她喊他“承淵”。最後一句“承淵”啊,短短的兩個字,再從她嘴裏說出時竟已隔了三年。

最懷疑她的時候她都能笑著對他,現在他知錯了,想要彌補了,卻再也沒有這個機會。

太後連著兩個月都不出現,鳳承淵為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已經昭告天下太後染病離世。從此以後,大齊再也沒有一個叫薛英暮的太後,也不會再有人能陪他夜夜伴讀,替他紅袖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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