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對很奇怪的翅膀。

曾有人諷刺甲方, 說他們想要五彩斑斕的黑，那麽這對翅膀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五彩斑斕的灰白。

上面布滿了奇怪的紋路, 那線條每延伸一段，似乎都在變成不同的顏色，繞啊繞，最後繞成了一只巨大的，扭曲的眼睛。

哪怕多看一眼，都會讓人想要嘔吐，頭痛欲裂。

尤其是翅膀還濕漉漉的, 像是剛剛從羊水裏鉆出來的一樣，那雙柔軟的翅膀，以極緩慢的速度在所有人的面前展開，兩邊各一只形狀扭曲的眼睛，似乎凝視著在場的所有人。

不知道是誰先嘔吐了一聲, 緊接著嘔吐的聲音此起彼伏，只有江平生還仰著頭，緊緊的盯著那雙翅膀。

從巨大的蟲子裏，慢慢的鉆出來的, 是那個擁有著四只眼睛，櫛齒狀觸手的漂亮少女。

和之前不同的是, 她的皮膚表面覆蓋的那一層就像鱗粉一樣的東西已經消失不見了，柔軟的皮膚白的有些透明, 她的手臂變成了很正常的樣子, 只是微微擡起的時候, 會有無數觸須從她腋下悄無聲息的鉆出來，密密麻麻的湧動著。

江平生眼睛瞪得圓圓的，幾秒鐘之後飛快的沖了上去, 脫下自己的外套籠蓋住了赤·裸的少女。

詭異的氣氛一下子被打破了，不少人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絕望，還未完全從蟲體裏鉆出來的少女振動了柔軟的翅膀，她的翅膀正在逐漸變得堅硬，足以抵抗風霜。

在這個扇動的過程之中，有雪一樣的鱗粉逐漸的抖落下來，落在一邊的小蜘蛛和小史萊姆身上。

然後慢慢的融了進去，本來看著都快奄奄一息的小史萊姆，立刻有了精神，血肉模糊的小蜘蛛，身上的傷口也在逐漸的恢覆。

更重要的是，少女在說話，她發出的聲音像極了像極了某種昆蟲的嗡鳴，聽起來柔軟又刺耳，等她聲音落下，過了沒有多久，還在嘔吐的一群人類們就發現，有什麽東西從遠處而來了。

有受到的影響稍微小一點的，想要沖上來殺了江恬，他認為江恬剛剛進化完畢應該是最虛弱的時候，需在此刻，給她致命一擊。

但他跑出去沒有兩步就跪倒在地，扼著自己的喉嚨跪在地上，不斷的發出喀喀的聲音。

先是綠色的藤蔓刺穿了墻體，緊接著是骨骼一樣的尖刺，和獸型的巨爪，它們將墻體上的洞擴開，然後湧入了進來。

數不清。

湧進來的怪物數不清。

幾乎都是很強大的怪物，其中甚至還摻雜著三四個領主，平日裏王不見王的領主，在此刻卻十分和諧的站在一起，用有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中間的江恬。

像人在看待神。

那些剛剛嘔吐完，精神稍微恢覆了一點的能力者們，一轉頭就發現他們被包圍了。

其中最害怕的人是那個黃毛，他只不過想來圍觀小蜘蛛的末路，竟然卻走上了自己的末路。

這不合理。

江恬從殼中完全的脫出，巨大的翅膀緩緩收攏，她左手攬住了小蜘蛛，右手撿起小史萊姆，垂落的覆眼裏看不到任何的情緒，倒是兩邊的單眼之中還留有一些冰冷。

“我應該殺死你們，就像你們之前想做的事情一樣。”

“但我是一個溫柔的，善良的人，所以在此我給你們一個機會，只要你們完成了我提出的要求，那麽剩下的人就可以活著離開這裏。”

在場的能力者，身上不帶傷的都少見，被這麽多怪物團團包圍，說不定此刻還有更多的怪物源源不斷的趕過來，想要活著離開？幾乎變成了奢望。

因此，在江恬說出那番話以後，所有人的眼中都迸發出了一點希望。

雖然有可能是因為怪物想要折磨他們，想要看他們自相殘殺，才故意這麽做的，但萬一呢？

江恬聲音很軟，其中夾雜著一點飛蛾振翅，和昆蟲低鳴的聲音，但仍舊很軟。

“你們其中有三個人，曾經虐殺了我只有八歲的女兒，現在把他們交出來，你們就可以離開這裏了。”

她微微一笑，那張充滿了非人感的臉，美的驚心動魄，所有看到她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感覺到了精神恍惚。

只有黃毛發出了一陣尖叫聲，看向了自己的父親：“爸爸！爸爸救我爸爸！”

他不叫還好，一叫，所有人都把目光投了過來，很顯然，他就是那三個人的其中之一。

高層臉色青白，可能是被兒子的智障操作給氣到了，但同樣也很清楚，哪怕藏得好好的，兒子也很難活過今天。

那是他的兒子，是他中年得子，捧在掌心裏寵大的孩子，黃毛做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不管是qj，還是把找上門來懷孕的女孩活活打流產，又或者lj年輕的女老師，拍下視頻威脅她，把她的照片發給全學校所有的人。

他們家裏有錢，賠就是了。

只要付出一定的金錢加上一些威脅，受害人往往就不敢把事情鬧大。

他早已經習慣了為兒子去處理這些事情，雖然有時候也會因為兒子的沒出息而感覺到憤怒，但他憤怒的緣由永遠都不是那些無辜被傷害的人。

因為有些人啊，做久了權貴之後就不會把別人當人了。

可當他的兒子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他就會迸發出所謂的父愛了，高層撲到自己的兒子身上，將人牢牢的護在身下，厲聲道：“我看誰敢！”

“不想在基地裏混下去了？不想活著了嗎？你們居然對著怪物妥協！真以為她會放過你們嗎！”

他心中清楚，全然的威脅沒有用，必須將他們的利益捆綁在一起，讓它們成為命運的共同體，這樣才可能煽動其他人，拼死一搏。

這樣兒子才有機會活下來。

沈默，所有人都在沈默。

江恬坐在那裏沒吭聲，看著他們做出選擇。

過了一會兒，一個女性能力者突然道：“我早就受夠了！他是個什麽樣的東西基地裏所有人都知道吧？這一年來有多少可憐的女人被他禍禍了，十幾歲的小女孩就因為不肯被他睡，讓他扒光了丟進怪物群裏，如果他不是你的兒子，早就死了幾千次了！現在他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你還要護著？你還要去威脅別人？你怎麽不跟你兒子一起死呢！還想拉別人下水嗎？”

她開了一個頭，不滿的人就有了勇氣，把心中的不滿訴說出來了。

都什麽時候什麽地方了，還以為自己作為一個高層，擁有不錯的能力，就可以讓所有人去送死了？

在死亡面前是人人平等的！

黃毛在基地裏做過太多天怒人怨的事情，哪怕是一些實力不錯的能力者，也被狠狠的得罪過。

只不過因為他的父親夠強，又擁有足夠的地位，所以沒有人敢發作罷了。

爭吵間不知道是誰先動了手，他們開始內訌起來，高層的確擁有不錯的能力，但是人實在是太多了，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兒子被拖出來，他自己被按在地上，讓人打的鼻青臉腫。

“爸爸！爸爸救救我！快救救我！”

黃毛撕心裂肺的在那裏喊，高層眼睛都快瞪裂了：“放開我的兒子！你們快放開！不然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一片喧鬧中，有人輕輕的道：“你的兒子就是兒子，別人家的小孩呢？就活該被你的兒子活活虐待而死嗎？”

幾乎是黃毛自曝自己就是三個人其中之一的時候，所有人就相信了江恬說的那個被虐待而死的八歲女孩，是的確發生過的事情了。

因為這個畜生，是什麽事情都能夠做得出來的。

只不過他這一次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他的父親終於再也保護不了他了。

“還有兩個。”

江恬看到這一幕，樂不可支，她緊緊的摟著小蜘蛛，低頭吻它的頭發，小蜘蛛只是懵懂的擡起頭，乖乖的貼了貼她。

剩下的兩個人滿頭是汗，眼睜睜的看著黃毛被拖到怪物面前，想跑又跑不了。

他們的異狀很快就被附近的人發現了，於是有人默不作聲地包圍了過來，黃毛本來就是一個沒有道德底線，沒有情誼可言的東西，見狀大聲喊：“你們兩個快來救我！不然我死了你們也撈不著好！當初的事情你們可是也參與了的！”

剩下那兩個人瞪著眼睛，恨不得活撕了黃毛，但他們已經來不及了，憤怒的人群將他們兩個也揪了出來，拖到了江恬面前。

有人大著膽子道：“是他們三個吧？我們是不是可以走了。”

江恬指了指除了黃毛以外的那兩個人，然後道：“誰先動手，殺了他們兩個，誰就可以走了。”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顯然是在猶豫之中，殺死同類這件事，還是在很多人的底線上的。

但總有人沒有底線，有人揮出了第一拳，其他人就會爭先恐後的動手，生怕因為自己沒有參與，就沒有被放走。

江恬看著那兩個人被無數人圍在中間毆打，忍不住笑出了聲。

她想起了小蜘蛛的母親，那個柔弱的，還生著病的女人，就是這麽被活活打死的。

她在死前還親眼看到自己的女兒被那些惡心的男人淩虐，所以她死都沒有閉上眼睛，女兒的哭聲一直縈繞在她耳邊，讓她連死亡時都無法得到解脫。

小蜘蛛被按在她的身上欺辱的時候，她也只是流著淚，伸出已經血肉模糊的手，用最後的力氣抱住了小蜘蛛的頭。

對不起。

她想，如果媽媽沒有把你帶到這個世界上就好了。

那你就不需要遭受如此多的苦難……

江恬牽著小蜘蛛，走到了黃毛的面前，黃毛甚至嚇尿了，身上彌漫著腥臊的臭味，小蜘蛛看著他蠢蠢欲動，擡起了自己的足。

江恬垂下頭，眉眼溫柔：“我是一個善良的人，每一個人我都會給予他機會，無論他是不是個畜生。”

黃毛只是看了一眼他的兩個同夥，就對這幾句話產生了極大的不信任。

但是他想活下去，他不想死，一想到他可能會死在這裏，黃毛就涕淚橫流，他怎麽能死呢？他才活了二十幾年，還有很多很多的東西等著他去享受。

“你只需要經歷一遍，你傷害的那些人經歷的所有事，然後你就可以離開了，怎麽樣？是不是很寬容？”

一條觸須從江恬身上緩緩的飄了出來，刺入了黃毛的太陽穴，他呆了一瞬，雙眼緩緩的失神。

“哦對了，還有一個幫兇。”

江恬的目光緩緩的投向高層，如果不是這個人的縱容，他的兒子也不會長成一個惡鬼，肆無忌憚的去傷害著所有人。

如果說黃毛是一個畜生，那麽高層就是畜生的父親，老畜生，他們之間的罪孽沒有高低之分，甚至高層還要更惡心一點。

“那你們就一起吧。”

江恬迅速的用觸須把他也拖了過來。

將他們兩個拉入了同一個幻境之中，然後讓他們輪著，一個做受害者一個做加害者，輪流來體驗那些無辜的，無處申冤的受害者們曾經體會過的事。

這不是很公平嗎？

甚至他們經歷的只是幻覺而不是真實的傷害，遠遠不足以彌補當初他們做過的事情。

不是嗎？

“你們可以走了。”江恬轉頭看向剩下的人，冷漠的道：“滾吧，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再回頭看看那些怪物們，有點不太敢動彈，他們遲疑了很久，也不知道心中是怎麽想的，竟在那一刻決定，要觀看完了那父子兩個真正的下場以後，再離開這裏。

或許是怕他們能活著出來被報覆。

又或許是……想親眼看看，施暴者是不是真的有那樣堅韌的精神，來面對自己曾經的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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