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曉千都心事重重，雖然她對過去的事情已經釋懷，但是對於奶奶，曉千的神經是敏感而脆弱的，任何一點的風吹草動，就能讓自己浮想聯翩。

第一次覺得汽車行駛的速度是如此的慢，兩個小時的路程竟是如此地特別漫長。到了車站，荊曉千一路狂奔回家。

“奶奶！”

剛到樓下，曉千就扯著嗓子叫開了，曉千順著樓梯，三步並作兩步爬了上去。門沒鎖，但是家裏也沒人。

“奶奶！”曉千又順著樓梯下來。

“囡囡。”

這才看見奶奶從樓下阿姨的家裏出來了，連忙上去挽著奶奶的胳膊，“奶奶！”

“走，我們進去。”

說著，跟曉千一同走進李阿姨的家裏。只見堂屋裏面烏壓壓坐了一堆人，有街道處的吳阿姨、許久未見過的姑姑、姑父，還有附近街道上，其他的一些叔叔阿姨們，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本來一堆人在屋裏閑談著比較起勁，看見曉千進來了，頓時鴉雀無聲。

“囡囡回來了。”姑姑看見荊曉千進來了，也迎了上來，荊曉千連忙往奶奶身後躲了躲，姑姑只好尷尬地站在旁邊。奶奶撇了女兒一眼，又拍了拍曉千的手背。

“囡囡啊，奶奶叫你回來，是要跟你說件事情。”

“奶奶，您說。”

“囡囡，你姑姑姑父這兩年也存了點錢，說是要還以前的欠你爸爸的債。我想著還是房子重要，剛好李阿姨一家要搬到外地去了，我就讓她們把房子給咱留著，剛好趁這個機會，把咱家的房子給買回來。囡囡也是大姑娘了，不能總跟著我這個老太婆住在閣樓裏面。”

不知道是想起傷心往事，還是房子又能買回來的喜悅，奶奶說著說著，激動地眼角泛著淚光。

聽奶奶說完，曉千才明白了是怎麽回事，連忙伸手幫奶奶擦了擦眼淚，“奶奶，這件事情您作主就可以了啊。”

“還是要問問你的意見，別處的房子咱也不稀罕，雖然這房子老了點，但是總歸是自己的家。”

站在一旁地姑姑連忙插話道：“囡囡啊，姑姑和姑父沒什麽本事，錢還沒存夠，但是李阿姨她們急著搬走，我們先把房子買下來，剩下的姑姑姑父再慢慢還。今天就是請街坊鄰居們來做個見證，把房子的事情給辦下來。姑姑跟奶奶商量了一下，覺得還是得你回來一趟。你也給給意見。”

荊曉千一臉不悅，不想看她姑姑的臉。當初就是這張臉跪在家裏苦苦哀求爸爸多出幾趟車，多賺點錢，幫她的老公還賭債，才在大雪天出了事故，當時還給這個可惡的姑父做擔保，錢沒還上，還把自己家的房子給搭進去了。現在即使這張臉帶著微笑為她做一百件一千件一萬件事情，也換不回她的爸爸媽媽。

“奶奶，我沒什麽意見，您說了算。”說實話，對於這個房子，她沒什麽印象，她那時才四、五歲的樣子，哪裏記得住在這個房子裏的幸福時光，要說記憶，恐怕奶奶的記憶中是最多的，所以不管怎樣，都聽奶奶的意見。

“好孩子，那我這個老婆子就作主了，還是把這個房子給買下來。”

荊曉千站在一旁，看著一群大人各種討論，她也不懂，也不想懂，只要是奶奶想要的東西，她都一百個讚成。不是她跟著奶奶受苦，有時甚至覺得自己是奶奶的累贅，要不然奶奶也不會比同齡的老人老那麽多。失去兒子、失去老公，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她一個人身上，如果不是為了讓她安心，她肯定也是不願意去她女兒家，看到那兩張將自己的兒子兒媳間接害死的兩個人，哪怕那個人是她的女兒。

事情很快談妥了，剩下的手續就要等到周一再去辦理。李阿姨她們其實早就搬走了，這次回來也只是為了辦這個房子的手續，所以從現在開始，這個房子名義上就屬於荊曉千和奶奶了。

臨走的時候，李阿姨拉著曉千的手不舍地說道：“曉千，好好念書，你成績這麽好，肯定會有個好前程。以後到廣州來就到李阿姨家裏玩。”

“好的。謝謝李阿姨，替我們把房子留著。”

“沒事，沒事，本來就住在一起，也不是什麽大事。”

曉千跟各位叔叔阿姨一一道了別，家裏就剩下奶奶、姑姑、姑父和她。她的姑父一直縮在角落沒有說話，看得出來，這些年，是很努力的在掙錢，要不然也不會存下這麽多錢來。

屋裏的氣氛讓人窒息，荊曉千不想與這兩個人相處。剛出屋子，又突然想起什麽事情，轉身對著她姑姑，兩個人終於四目相對，不過荊曉千的眼神又馬上轉移到了別處。她的這個轉身，讓她的姑姑欣喜若狂，以為曉千要跟她說什麽呢。而荊曉千只是開口說道冷冷地說道，“你以後不要再讓沈梁給我帶東西了，我不需要。”

這句話仿佛一盆涼水將她姑姑胸中升騰起來欣喜澆了個透濕，不過也總算主動開口跟她說句話了。

荊曉千離開後，屋裏頭還是一片沈寂，奶奶從墻角拿過笤帚，準備開始打掃。

姑姑連忙上前去，從奶奶的手中去接笤帚，“媽，我留下來幫你打掃吧！”

“你們還是回去吧，記得周一再過來把事情給搞好。我一個老婆子也不懂，我跟曉千兩個人收拾就好了。”

姑姑知道曉千一時半會是不會原諒她的，所以也不再堅持留下來，拉著她的老公就走了。

“走，跟我回鄉下一趟！”

“我不去。”

“這次你不去也得去。每年掃墓的時候我都跟哥嫂說了，你已經改邪歸正，這都是他們的功勞。現在好不容易把他們房子給買回來了，你得親自跟他們去說說。”

不知道是內疚還是心裏害怕，荊曉千的姑父從來不敢去她父母的墳前，兩條人命換了他一個“改邪歸正”，說來也是諷刺。不過幸虧還算是清醒了，因為只有清醒過來的人才會明白這是一個怎樣的代價。他覺得他沒有臉去見他們。不過這次不知是姑姑的生拉硬拽，還是這個姑父覺得買回了房子良心稍微有一點安，兩個人第一次一起來到了哥嫂的墳前。

“哥、嫂子，我帶這個不爭氣的來看你們了。”

兩個人在墳前泣不成聲，“都是你，都是你。”姑姑邊哭，邊拍打著她的老公，這個不爭氣的老公，要不是年輕的人染上賭博的惡習，跟著一堆小青年被下了套，欠了一屁股債，也不至於讓她們兄妹倆陰陽相隔。

墳頭草肆意瘋長著，誰能聽見他們的哭訴和懺悔呢？

或許這風吧，或許這草吧，或許他們自己心裏的一點點安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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