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說起捐到博物館去後, 菲奧娜對小盒子裏的東西已經有了大概的猜測。

“是軍功章，還是軍徽？”她慢慢抽開盒子上的絲質緞帶，“或者是你的軍用識別牌？”

“唔, 其實這些東西也不錯。但是, 不對哦。”

誒，竟然不是這些嗎。

她打開小盒子。裏面沒有白頭雕徽章，只有一塊漆黑的, 看不出是什麽形狀的東西。

迎著她迷惑的眼神, 史蒂夫笑著解釋：“這是手/榴/彈的碎片。說起來，這還是霍華德幫我保存，由托尼交給我的。”

這是一個七十年多年前的故事。

剛進入超級士兵候選計劃的史蒂夫表現並不算好，多項訓練指標都是墊底。

當時並沒有人看好這個菜鳥，直到長官扔出一個沒拉開的手/榴/彈，在其他人慌亂地四處逃跑時，只有他奮不顧身撲了上去。

決定他最終成為美國隊長還有很多其他因素, 但這個被他抱在懷裏的手/榴/彈, 真實地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

戰爭年代的物資遠不如現在豐富，樸素的史蒂夫沒有將它私藏, 而是作為訓練場上的工具使用。

在它爆炸後，他還是找到了一枚碎片，放在自己的收納盒中。

大概在他和那艘飛機沈入北冰洋後, 作為好友的霍華德接管了他的私人物品, 又寫在遺囑裏告訴了托尼。

“如果你醒得再晚一些, 上面的灰都能鋪得幾米高了。”

托尼嘴上這麽說，當史蒂夫接過屬於自己的東西時, 還是能看出被精心保養過的痕跡。

“也許根本就不是那枚手/榴/彈的……”史蒂夫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也不能確定, 但這種東西的意義就在於，人們相信它是吧。”

他看著陷入表情似乎凝固住的菲奧娜，心情變得稍稍忐忑。

難道她不喜歡嗎？

也對哦，可能沒有女孩子會喜歡這種東西吧。

送禮失敗，史蒂夫有些沮喪。

“抱歉，我忘記考慮女孩子的喜好了。作為補償，也許你願意接受……”

“我很喜歡。”

菲奧娜急切地打斷了史蒂夫的話，等她反應過來後又匆忙道歉。

“不好意思，我太失禮了。我只是想說，你不需要感到遺憾，我真的很喜歡它。事實上，能收到這份禮物讓我覺得很榮幸。”

她說話的語速從來沒有這麽快過，就像是在以往的基礎上開了兩倍速。當她一口氣說完後，史蒂夫的表情還停留在被打斷的那一刻。

他回過神來：“是嗎，那太好了。”

他本來還想說，將自己的帽子送給她呢。不過她的頭太小了，估計長大後也戴不下。

至於其他的那些東西，基本都流入了美國隊長紀念館和軍隊博物館。他自己想去看還得提前預約，沒有優先通道。

“嗯嗯。”

菲奧娜格外認真地點頭。她將碎片放回盒子中，再鄭重地蓋上蓋子，雙手覆蓋在上面。

當你在乎的東西同樣能得到別人的重視，這種心情實在是很難形容。或許，就是感覺自己也被珍視著。

收禮人的喜悅完全沖釋了與物品分離那點微妙的不舍，史蒂夫很樂於見到這枚碎片帶給她新的力量。

“史蒂夫當年的表現，也會沒那麽理想嗎？”

菲奧娜看著他的身材，總覺得不應該。

隊長很能給人一種安全感和極其強烈的信心——只要有他在，沒有打不倒的敵人，任何困難都會迎刃而解。

即使，他也是肉/體凡胎的人類。

當年啊…….

菲奧娜的用詞還是太客氣了。如果要形容還沒

打血清的史蒂夫在軍營中的表現，完全可以用很差這類的詞匯。

就算他一直在堅持，身體素質上的客觀差距還是存在的。

史蒂夫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中。

“其實我一開始並不知道超級士兵計劃，那時能參軍，對我來說就是最大的幸運了。先把你驚訝的表情收一收，菲菲，我不是生而強大。”

“我從小身體就不太好，個頭也比同齡人矮小。最要命的是我的哮喘，這幾乎堵死了我參軍的路。在之前的五次報名中，我毫無意外地被刷了下去。”

“你被拒絕過五次嗎？”菲奧娜不太敢相信。

她語氣中的驚呼太過明顯，就在史蒂夫以為自己光明偉岸的形象可能要出現點裂痕時，聽到她感嘆；

“你也太了不起了，被拒絕那麽多次還在堅持。如果是我……”

如果是她，可能連報名的勇氣都沒有。

設身處地一下，大約只需要報名點工作人員一個懷疑的眼神，就能夠讓她心裏防線崩塌，潰逃而降。

菲奧娜這孩子……

只是對他的誇獎，史蒂夫還會覺得很受用，可是後面為什麽要加上一句和自己的對比呢。

“如果是菲菲，也一定做得到。”

他溫柔地指著被她牢牢握在手中的盒子，“你知道我為什麽會選擇這個，作為送給你的禮物嗎？”

菲奧娜順著大眾思路回答：“你是在激勵我，成為像你一樣了不起的英雄嗎？”

“只答對了一半。”史蒂夫搖頭，“還有其他更重要的原因哦。”

更重要的……

“你希望我也學會這種敢犧牲的精神嗎？”

她真的很聰明。

史蒂夫看著她——小小的，纖弱的孩子，心裏也有某種隱秘的渴望，想要變成優秀的大人。

從某種角度來說，他透過菲奧娜，好像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你說的不全對，菲菲。並不是我希望你學會，而是你本來就具備這樣的特質。”

他相信她。如果是她，也不會放棄。

如果是她，也會勇敢地撲向手/榴/彈。

“我嗎？”

菲奧娜茫然地看著他，心卻在撲通撲通地跳。

……跳得太快太大聲了，會被史蒂夫聽到的。

“當然是你，菲菲。”

看她捂住自己的心臟，體貼的史蒂夫裝作什麽都沒發現。

“你也是一個英雄——如你所說，和我們一樣。”

“才不是。”菲奧娜不肯承認，“我說的那句話，不是那個意思啦。而且、而且……”

“而且什麽？”

菲奧娜感到難以啟齒。

“我的能力，來得太容易。我什麽都沒做，只是被選中了，因為某些我自己都還不太清楚的原因。這樣的事情，換成其他人，誰都能做到吧。”

她以為史蒂夫至少會沈默片刻，但他竟然笑了。

為什麽呀，總不能是在笑她吧。

他笑著說：“托尼肯定沒告訴過你，我是如何成為美國隊長的。你忘了我說過的話嗎，以前我的身體非常差。我能夠擁有現在的能力，全都依靠幾只血清。”

“菲菲，我也是被選中的。如果我沒有四倍的體能，我可能會在布魯克林過完平凡的一生。”

菲奧娜確實沒想到，隊長還有這樣的一段過往。

更重要的是，他還能無所顧忌地說出來。

他可以坦坦蕩蕩地告訴別人，他的人生走向由外部力量改變。

沒有人會質疑他只是憑借幸運，菲奧娜甚至覺得此處應該奏響一首讚歌。

致敬他，從平凡到偉大。

他就是擁有

這樣的氣場。

史蒂夫接著說：“菲菲，就如同你不會因為我的力量來源於血清就看輕我那樣——你應該不會，對吧？”

菲奧娜好笑又無奈：“史蒂夫說話時也喜歡開玩笑了嗎？”

“東方俚語，近墨者黑。大概是被托尼傳染了吧。”

他繼續說道，“菲菲，原子彈是一種很可怕的武器，但制造它的科學家，初衷並不是為了毀滅世界。你所擁有的能力並不能決定你是誰，只有你的心可以。”

即使沒有血清，弱小的史蒂夫也敢拿起垃圾桶蓋，和高大的惡霸對決。

美國隊長的偉大之處，始終在於他維護正義、堅韌不拔的靈魂。

他學著菲奧娜的動作，用手捂住心臟的位置。

“問問你的心，你想成為什麽樣的人？”

心臟只是一個器官，它沒辦法開口說話。

菲奧娜只能感覺到它在跳，瘋狂地跳。

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她的腦海裏橫沖直撞。

那些尖銳的、刻薄的、質疑她的話又在耳邊響起，菲奧娜的眼神逐漸變得迷離。

她想成為什麽樣的人，真的有人在乎嗎？

她又真的能做到嗎？

此時，史蒂夫頂住了她的腦袋——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的手掌壓在她的額頭上，並向上用力，迫使她沒有辦法低頭。

“不要想其他事情。來，看著我。”

他不是心理學的專家，對如何治療有洗腦經歷的人更是一竅不通。但就在剛才，他覺得自己好像捕捉到了來自菲奧娜的求救信號。

在她眼中一閃而過，極度渴望擺脫現狀，卻又無從做起的濃重無力感。

史蒂夫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但他想要試一試。

他沒辦法眼睜睜看著她，就在自己面前，再一次被那些東西掌控。

“看著我。”他重覆了一次這句話，“看著我的眼睛，和我對視。菲菲，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菲奧娜的另一只手，還放在小盒子上。

她看著史蒂夫，對方眼中的焦慮似乎喚醒了她的神智。

那是他送的禮物，一枚碎片。

它改變了史蒂夫的人生軌道，意義非凡。

他說，“菲菲也有那樣的特質。”

是的……她也會那樣做。

她會——她從小就崇拜英雄。自從知道家裏人的秘密身份後，她在夜晚的情緒總是那樣覆雜。

她既希望他們脫下戰服，永遠不要再以身涉險，又為他們感到驕傲。

每一次，聽到別人提起蝙蝠俠，她都與有榮焉。

她是那樣渴望，成為他們中的一份子。

從天而降的治療能力，並沒有決定她的人生。

它只是用金紅色加粗記號筆，提醒她快要忘記的願望。

“成為一個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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