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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為老不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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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吃還堵不上你的嘴嗎?東方朔聽出小崽子的潛意思, 忍不住瞪他。

小霍去病盯上司馬相如和張湯。二人被看得不敢謙虛,趕緊拿一塊紅艷艷的西瓜。小霍去病見狀就看他大舅。衛長君遞給他兩塊,他給阿奴一塊。衛長君又遞給他兩塊, 然後是比他倆慢許多的兩個弟弟。

牛固也得了一塊。牛固見一盤瞬間沒了, 又回屋叫許君切點。許君又切兩盤送過來, 一個西瓜才切一半。

少一盤補兩盤,司馬相如越發覺著衛長君同傳說一樣熱情好客。而這點張湯是不信的——出身奴隸, 在秦嶺待幾年就變成謙謙君子了?沽名釣譽之徒還差不多。若說以前張湯有多鄙視衛長君此刻就有多羞愧。小口小口吃著西瓜, 比窈窕淑女還要文靜。

衛長君不會讀心術,誤以為張湯放不開, 他三口沒霍去病一口多,衛長君又給他一塊。張湯忙說:“不用, 不用。”

“自家種的。”衛長君又遞給司馬相如一塊, 然後眼神示意東方朔,想吃自己拿, 我就不招呼你了。

以往東方朔隨劉徹來只有看的份, 不是劉徹不許,也不是他不敢吃。而是禁衛郎官都是他同僚, 衛長君給他就得給其他人,幾十個人嘗個味, 半個西瓜沒了。他們也不是吃過就走, 通常從上午呆到下午。劉徹走的時候還拿,衛長君還會叫衛青給他母親妹妹捎幾個,這哪夠啊。

衛長君屋後有一大片空地,寬有二十四丈,長近五十丈,今年開春他留四分之一種初夏和深秋時節吃的紅薯和玉米, 四分之一種上一年四季的蔬菜,二分之一全用來種西瓜。東邊和西邊墻根底下種豆角、南瓜等爬藤蔬果。有的種子是多了兩百畝地後良種倉庫隨機掉落的,有的是嘟嘟買的。

然而今年西瓜多了,劉徹跑甘泉宮去了。

以前劉徹想在上林苑種西瓜,後來紅薯畝產出來,他覺著種少了還不夠他母親給姊妹們的,種多了浪費土地,反正不種也能吃上,所以一直沒種。

衛長君有想過問禁衛郎官等人要不要種子。得知回回隨劉徹來的那些人,只有東方朔家貧,他弟衛青出身最低。衛長君不想他的一片好心被人說成“衛長君以為人人跟他一樣想吃點什麽都得自己種啊”,就沒問出口。這就導致幾年過去了,除了夏天來衛家的人,別人都不知道世上有“西瓜”這種瓜果。

司馬相如就不知道西瓜,以至於吃上一口同東方朔第一次吃的時候一樣,大為意外,“難怪曼倩說不吃會後悔。”

東方朔頗為得意地看張湯,“沒騙你吧?”

冰涼冰涼,甜而不膩,張湯長這麽大沒吃過這麽可口的瓜,越發覺著他以前小人之心,“多謝大公子款待。”

衛長君毫不在意地笑笑,“既然喜歡就多吃點。雖然這瓜漲肚,但消化的快。”

初來乍到的張湯很不好意思地說:“嘗個味就行了。大公子,別只顧我們,你也吃。還有韓兄,侯爺,你們也吃。”

竇嬰吃兩塊就微微搖頭,“上了年紀,脾胃不好,這西瓜太涼,不能再吃了。”說完就去屋裏洗手。

司馬相如好奇地問衛長君家是不是有冰窖。衛長君笑道:“我也想有。不過不是。放在剛打出來的井涼水裏一樣可以冰的冰涼冰涼。”

張湯見他有問有答,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市井傳言,“大公子最是和善。”

“大公子,易種嗎?”張湯方才註意到了,西瓜來自院中,他家的院子大,他想在自家種上一些孝敬雙親。

衛長君不知他何出此言:“於我不難。”

“我可以在自家種嗎?”張湯問。

東方朔搖頭。

司馬相如也註意到衛長君吩咐女奴去院裏和地頭摘瓜果。果子來自地頭,那瓜就來自院中,“不如大公子院中的地肥沃?”

東方朔邊吃邊說:“其一,大公子家的院子夠空,風進的來,太陽能從早曬到晚。其次我有次隨陛下去摘瓜,看到地裏有糞。大公子教我等種紅薯的時候說過,糞肥得漚一個夏天才能用。你們城中的家裏只有恭桶,拿什麽漚肥?”

最後這句把二人問住,難怪城中有種紅薯的沒有種西瓜的。想到這,張湯就問:“好像鄉間也沒有?”

衛長君:“紅薯可以當飯,做成粉面可以儲存。西瓜晚收兩天就炸了。鄉民攢點錢找我買紅薯苗,我總不能說,順便買點西瓜種子吧。”

司馬相如頷首:“有道理。”

東方朔嘴快忍不住說:“還有還有,紅薯不挑地,西瓜看運氣。不然我早種了。”

衛長君見他說的跟親自試過一樣,“說得好像你種過。”

東方朔噎住,有一絲不敢相信衛長君竟然擠兌他。

韓嫣去屋裏洗了手出來正好趕上這一幕,“東方朔,我也想說,你又沒種過瞎嘚嘚什麽。經你這一說,長卿兄和張老弟會認為長不出西瓜。其實種也能種,但不如長君家的大且甜。趕上運氣好,一片藤只有一個瓜,說不定比這瓜還甜。”

東方朔不禁說:“我說了,看運氣。”

小霍去病打個飽嗝,道:“你沒說清楚啦。”看一下張湯,“這個張老弟問能不能種,你直接搖頭。你該說,種的出長不大啦。”

張湯不禁眨了眨眼睛,想確定一下,“小公子,叫我什麽?”

衛長君無語又想笑:“去病,不得無禮。”

霍去病看向韓嫣:“他叫的。”

“我叫你這麽叫了?”韓嫣瞪他,“吃好了就去洗臉洗手。”

小不點被他舅慣的愛幹凈,西瓜水黏糊的他也受不了了,沖他哼一聲就往屋裏跑。到大門邊,回頭喊:“別吃了!”

小阿奴把西瓜皮放茶幾上跟上去。

張湯和司馬相如一直想問“阿奴”是誰,沒聽說衛大公子有兒子啊。等兩小孩走遠,司馬相如就問:“阿奴小公子是大公子的侄兒?”

“算是吧。”衛長君解釋阿奴是他從奴隸市場買的。那時他太小不記事,而他的身體很難有子嗣,為了叫他母親安心就把阿奴記在他名下,姓衛,名寄奴。

司馬相如一聽“難有子嗣”,趕忙道歉。衛長君笑道:“你又不知,何錯之有。再說了,我大外甥多皮,你們幾位也看見了。能把他順順利利養大我就謝天謝地了。可不敢再要孩子。”

東方朔深以為然。

張湯不禁問:“你又知道?”

“張老弟?”東方朔此言一出,張湯噎的說不出話,他長這麽大還沒被一個七歲大的孩子叫過老弟。最惱人的是他沒法生氣,小崽子算是幫他數落東方朔。

衛長君打圓場:“再吃點。不吃完到晚上就變味了。”

喝了幾杯水,幾人都吃的差不多了,連連擺手。衛長君叫女奴打盆水來。

西芮打水,年齡最大的女奴鐘媼拿著盆收西瓜皮。張湯天生刑獄人,觀察細微,看到鐘媼端著盆進屋,“大公子,西瓜皮另有妙用?”

衛長君:“餵豬。豬非常喜歡。其實削去外皮和裏面的紅壤,青翠色的那一層還可以用來做菜。”說到此看向東方朔,“你該吃過才是。去年比此時早一個月,你隨陛下過來,有一道涼拌菜,還記得嗎?”

東方朔想問是不是黃瓜,到嘴邊想起一道菜,細絲狀。當時他們很多人在一起用飯,還是用大瓷盆裝的,“那個啊?”

衛長君點頭:“不過那次的西瓜瓤不是啃的,都是用刀切的。”

東方朔笑著說:“我沒誤會。我還記得你吩咐曹女切的。”

衛長君是怕司馬相如和張湯誤會,“我擔心你忘了。”

韓嫣還記得衛長君先前的猜測,司馬相如想休妻。但這事直接問司馬相如,他肯定不說,“東方朔,張湯來看那三件,今天也不是休沐日,你來做什麽?”

正因不是休沐日,他才有空過來。趕上同僚朋友都休息,他早呼朋喚友到酒肆暢飲去了,“陛下不在宮中,我無事可做。”一想此事叫陛下知道不好,“我同丞相告過假了。”

司馬相如不待韓嫣質問,“我無需日日進宮。”

東方朔被韓嫣一問,想起司馬相如的煩惱。可是也不能剛吃好就起來走人,沈吟片刻,他想到一個辦法,拿起小竹筐裏的桃子,問道:“大公子,我瞧著這個好像比去年的大?您換桃樹了?”

衛長君微微搖頭:“不是。你那時候吃的還是五月桃,比這個小一圈。”

“難怪啊。”東方朔討好地笑笑,“大公子知道我官小俸祿低吧?”

衛長君對小事無所謂。他閑的時候也有耐心同人周旋。韓嫣煩:“說人話!”

東方朔有點怕跋扈的韓上大夫,不敢拐彎抹角,“我覺著比城裏賣得好。我想摘幾個給家中幼兒嘗嘗。”

張湯禁不住皺眉,後悔跟他一塊來,他怎麽比在宮裏還不要臉皮,“東方曼倩!”

衛長君見他先急了,頓時想笑:“沒事,沒事。最南邊有一排,東邊還有一排,你們不摘我們三家也吃不完。”

東方朔連連點頭:“要不是天熱早被山上的猴子禍害了。便宜野獸不如便宜我。”不待張湯開口就拉著他起身。司馬相如想起來,東方朔先說,“我倆去就行了。”

正想往樹上爬的小霍去病停下,“等等我。”回屋拿兩個草帽。

衛長君叫衛步和衛廣拿著籃子跟上,萬一遇上猴子,他倆也知道如何應對。

轉瞬間,桑樹下只剩四人。竇嬰同司馬相如聊文章,韓嫣註意到司馬相如心不在焉,給竇嬰使個眼色。竇嬰捶捶腰,令韓嫣送他回去。

司馬相如覺著他的機會來了。

東方朔說過,衛長君盛名在外,衛長君若支持他,長安上下沒人會當著他的面說三道四。司馬相如就問:“大公子,我有一個好友——”

[好熟悉的開頭。]自打被劉陵鉆了空子,只要有外人找衛長君,不需要嘟嘟,嘟嘟也會一直陪著他。

衛長君頷首,[是很熟悉。]笑著鼓勵司馬相如說下去。

“他和他妻自幼相識,不過他家境遠不如妻子。他能在外游學全靠妻子幫襯。他本人很有文采,妻子願意嫁給他也是看中他的才華。”

衛長君佯裝好奇:“出什麽事了?”

司馬相如下意識看衛長君的表情,見他臉上只有好奇,放心地說下去,“兩人成婚多年,一直膝下無子,我朋友想納一房妾,可他妻子不同意,直言有妾沒她。我朋友為此左右為難。大公子若是碰到此事會怎麽做?”

衛長君心說,我會跟卓文君一樣離婚,無論你說什麽。出軌只有零次和無數次。

衛長君不知道司馬相如是先看到卓文君的容顏才起引誘之心,還是看到卓家財富臨時起意,但他來長安多年今年才有這個心思,說明以前對卓文君有幾分真感情。卓文君是才女這點毋庸置疑,她能令司馬相如帶其私奔,相貌應該也不差。

有錢貌美的女子,離了司馬相如也能過得極好。

衛長君道:“何不休妻?”

“不可!”司馬相如慌忙說出來,意識到他過於緊張,輕咳一聲,“他們自幼相識,感情很深。”

嘟嘟問:[這就是看直播的人說的,又當又立吧。]

衛長君微微頷首:“那就不好辦了。”

司馬相如點頭,“所以得知曼倩來探望大公子,我就想,我沒什麽要緊的事,便替他請教一下大公子。”

衛長君語重心長道:“世上沒有兩全法。精忠報國戍守邊疆,就無法贍養父母。你——你朋友的妻子不妥協,就只能你朋友妥協。”忽然想到一個辦法,“你朋友是長安人嗎?”

司馬相如下意識想點頭,接著又搖頭,“是也不是。”

“此話怎講?”

司馬相如想想怎麽說,“他老家臨淄的,人在長安。”

嘟嘟問衛長君,[臨淄?怎麽跟主父偃似的?他不知道你認識——他不知道!]

衛長君十分想笑:“那就好辦了。”

司馬相如心中一喜,來找他果然找對了,“大公子請講。”

“叫你朋友把妻子送回老家,友人問起來,就說她在長安水土不服。過兩個月你陪你朋友去酒肆飲酒,別人問起來,就說聚少離多,夫妻感情淡了,不想耽誤女方,可又怕自己後悔,糾結是離還是放棄長安的一切回鄉。別人一定會勸你朋友和離。別人也會認為你朋友跟妻子好聚好散。忍兩三個月再納妾,將來你妻子知道了也不好怪罪。只是前後至少得半年,只怕你朋友沒這個耐心。”

司馬相如想想還有猶豫不決:“只有這一個辦法?”

“若是我就直接離。天因著作生才子,人不風流枉少年。”

司馬相如不禁問:“這是《左傳》裏的一句話?”

“不記得了。聽韓兄說的。”

司馬相如頷首:“多謝大公子。我回去——回去就告訴朋友,叫他好好考慮考慮。多有叨擾,大公子莫怪。”

“還走?太熱了,用了午飯再走吧。”

司馬相如朝地裏看去,東方朔和張湯沒有回來的跡象,便又坐下同衛長君聊茶幾上的果子。

申時四刻不甚熱了,三人帶著三包果子回長安。韓嫣和竇嬰從各自家中出來,問衛長君司馬相如找他何事。

衛長君從頭說起。竇嬰很是失望。衛長君勸他:“文采跟人品無關。就說張湯,也是走田蚡的門路上來的。田蚡除了斂財就是斂財,張湯卻是個做實事的。”

竇嬰搖頭:“你莫安慰我。”

韓嫣叫衛長君繼續。衛長君說到最後禁不住笑了。本想去衛家門口乘涼的竇嬰停下來,詫異地問,“你跟他說,人不風流枉少年?”

衛長君點頭。

竇嬰張了張口,“你你——你是人不風流枉少年,他那個歲數是為老不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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