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千雪聽完這一切，神色覆雜地望著我。

“溫姑娘，這就是你找到我，並且一定要跟著我來到沈家的原因嗎？”

“所以從一開始，你就打定了主意，是要來取雲霄的命嗎？”

我原以為，她根本不會相信我所講的這個故事。

這個無法用正常的思維邏輯去理解的，她從未去到過的另一個世界。

但是，當她知道，我是她一百年後的後代時，眼裏似乎並未出現質疑的目光。

當她聽見，我要救的那個人，來自於冥界，來自於我們從未到過的一個空間，她的臉上，也並未出現訝異的神色。

我知道，她之所以能聽我把話說完。之所以選擇相信這個匪夷所思的故事。

是因為，她潛意識裏的直覺，知道我和她之間，確實有著血脈相連的感應。

我只是和她初次相遇的一個陌生人，她卻如親人一般掏心掏肺地待我。

當我提出要和她一起來到沈家的時候，她甚至都沒有問過，我這麽做的理由。

當她發現我一次次在暗中想要謀殺沈雲霄的時候，在糾結痛苦中掙紮過後選擇了替我隱瞞。

所以，她在心裏毫無條件地袒護我，相信我無論做什麽都有我自己的理由。

而這個理由，在解開她心中謎團的時候，她第一時間並不是質疑和否認。

她一再地詢問，不停地向我證實，其實是在試探，我會不會因為她改變這個計劃。

果然，她帶著期盼的眼神，近乎是用乞求的口吻對我說：“溫姑娘，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用我的一切來換雲霄的命！”

“我相信你說的故事，我也相信你要救愛人的那份執著，但是，雲霄他是無辜的呀！”

“從一開始，這份厄運就是因我而起。是我把邪祟帶入家族的後代，也是我害得你不能過正常人的生活。”

“所以，你要怪，要怨的話，就怨我好了。”

“你的墨真，就拿我的命去換...”

我不想聽她再說下去，我怕我會心軟，我怕我會覺得自己很無情很殘忍。

“夠了！不要再說那些沒有任何意義的話了！”

“我何嘗不知道沈雲霄是無辜的，但在這個故事中，誰又不是無辜的？”

“你被邪祟盯上的時候，難道就不覺得世道不公嗎？”

“我十八歲被邪祟折磨的時候，我怨過天，也怨過祖先，更怨恨過這個世界，為什麽要對我如此不公？”

“但是，我能改變什麽，我們只不過是這場陰謀中的一顆棋子，弱小到什麽也改變不了。”

“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救回墨真，救回我的愛人。”

“如果一定要做出選擇，我寧願選擇這一百年的故事軌跡回到從前，只要能讓墨真回來！”

“蘇千雪，你記住，既然這個故事的結局可以發生改變，那我將會讓它繼續變下去。”

“沈雲霄在上一世，已經是個死人了。若不是墨真，他又怎麽會安然活到現在？”

“比起我們曾經受過的苦，他只不過是回到自己當初的人生軌跡。”

“所以，我不欠他，我問心無愧！”

最後一句話，我幾乎是逼著自己嘶吼出來。

「問心無愧」這四個字，對於我現在的行為計劃來說，太過牽強。

但是，我不能退縮，不能妥協，因為這是唯一能讓墨真回來的辦法。

“蘇千雪，我不會再有一絲一毫的猶豫，你也不用再說了。”

“時間就快到了，一旦契約不能簽下，墨真他就再也回不來了。”

“我不會讓你為難，更不需要你做什麽，我就算拼盡全力。就算和沈雲霄同歸於盡，也要完成這個計劃！”

說完，我強迫自己不再去看她那副哀怨乞求的目光，毅然決然地準備自己離去。

“不！”

蘇千雪沖過來，攔在我的身前。

“溫姑娘，即使你有一萬個理由，我也不會允許你去傷害雲霄！”

“我們同是女人，你有你要救的人，我也有我要保護的人！”

“既然你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我也和你說明白，只要有我蘇千雪在，沈雲霄，你就不能碰他一分一毫！”

這是我第一次見蘇千雪橫眉冷對的樣子，她眼中的那種決絕和堅定，我在沈寶伶身上也看見過。

當然，我在自己身上也看見過。

是啊，我們都是同一血脈。

蘇千雪身上的柔弱嫻靜，面容上的嬌媚動人，都一代一代毫無保留地傳了下來。

但是內心裏，這些鮮為人知的堅韌和執拗，在她身上，也在我們身上。

我知道，像我們這樣的性格，一旦認定的事情，不會因任何勸說而改變。

“蘇千雪，我十九歲來到你十六歲這年。雖然你叫了我這些天的姐姐，但是我一直敬你是我的長輩。”

“所以，我今天把實情告訴了你，把我的計劃也告訴了你。”

“我們之間，雖有血脈親情，但我們只在一起生活了很短的時間。”

“你知道嗎？在我十八歲生日那天，和墨真開始相識，我們在一起經歷了很多很多，是他改變了我，是他讓我成為那個喜歡的自己。”

“所以，墨真在我心中，非常重要，重要到我願意用一切來換回他，哪怕是...要犧牲所有人！”

是的，這也是我的決絕，蘇千雪也能夠理解的決絕。

不僅僅是沈雲霄，哪怕需要更多人的命，我都會去換。

墨真在的時候，我的世界觀很大，大到可以包容全世界。

但是，想要救他的時候，我的世界觀就會很小，小到只能裝得下墨真一個人。

我們就這樣，用仇恨的目光相互對峙了許久。

末了，終究還是走到最後的這一步。

“好，既如此，那便再無話可說。”

“你我二人，從此刻開始，便不再有任何關系！”

“你救你的墨真，我保我的雲霄，之間不用再留任何情面！”

蘇千雪的身體在微微顫抖，說出的話語卻擲地有聲。

就像一開始，我並未打算瞞她，早晚會告訴她真相一樣。即使是知道會成為仇人，也不會用陰謀詭計去對待親人。

蘇千雪為了保護她的愛人，頭也不回地走了。

即使離開時滿面淚水，也不會改變她內心的決絕。

不用她趕我走，我也知道，她不會再給我任何靠近沈雲霄的機會。

唯一留給我的體面，就是沒有告訴任何人原因，讓我自行離開。

現在，事情越來越困難，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要怎麽才能殺了沈雲霄。

除了跟蹤和暗算，我已經試過很多種辦法。

但是，蘇千雪不僅私下安排了很多人手，還一刻不離地跟在沈雲霄身邊。

就像我當時在沈府一樣，但凡我有什麽風吹草動，她都能感應到。

所以，我知道自己必須要去求助覓塵，一定要說服他幫幫我。

“姑娘，不能強求的事情，你又是何必要執著不放？”

“我想，如果你說的墨真還在的話，他也不會看著你如此瘋魔下去！”

他說著說著，忽然就停住了自己的聲音。

我在他眼前，掏出隨身攜帶的匕首，抵上自己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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