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仇恨會變成冥界被毀滅的根源。

這場師出有名的屠殺，居然是要她自己背上這個千古的罪名。

她眼睜睜看著我，把這裏攪得天翻地覆，把日月風雲攪成了混沌一色。

她緊緊咬著牙，痛心疾首地看著眼前一幕幕。

她明明知道阻止不了我，卻仍然頑強抵抗著。

“鴻音，不要枉費功夫了，用不了多久，就會只剩我們兩個。”

“我們可以永生，不死不滅，何必要和這些廢物們共享一個世界？”

“誰也奈何不了我，我將會是永遠的強者，哈哈哈——”

在一陣狂傲的大笑聲中，鴻音緊緊閉上眼睛，沈默了許久。

末了，從她身體裏傳出低低的沈悶聲音。

“誰說沒人能奈何得了你？”

“這個世上，唯一可以殺死反骨的，就是她的同類。”

“一直以為，你的出現會成為我的克星，以為你會和他們一樣成為我的攔路石。”

“現在，我終於明白了，遇到我，才是你的宿命！”

“我隱忍了三百萬年，苦苦等待了三百萬年，最後才發現，可怕的不是他們，而是你！”

“一個被反骨操控的人，一個控制不住嗜殺欲望的人，那麽她的存在就是一個錯誤！”

“身為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另一個反骨，我有責任除掉你，哪怕是要為之付出任何代價！”

我聽著她一字一頓地說著，心裏暗暗舒了一口氣。

鴻音，不要怪我。

這一切，都是我在離開寺廟後，完全深思熟慮後的決定。

見妄說過，事情發展到現在的局面，已經是難以挽回。

三百萬年前的鴻音雖然事出有因，但是她身上已經背下很多濫殺無辜的罪名。

若要將此事平反，她必須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而我唯一能為她做的，就是讓她放下心結。

讓她親眼看見，她想要的結果，和她所走的這條路，也許並不是最明智的選擇。

所以，只有讓她從一個加害者的角色，變成一個旁觀者，去看看，什麽是對，什麽是錯。

更要讓所有修靈者都看見，那個讓她們聞風喪膽的骷逆，在大是大非前。不僅不會向壓迫者妥協，更不會向惡念叢生者妥協。

即使對方很強，也要拼上一己之力，為冥界爭取一線生機。

所以，鴻音，對不起...

這一切，都該結束了，就讓我陪著你一起結束。

我的內心現在比任何時候都要釋懷，都要從容。

從此以後，世上雖然再無骷逆鴻音，再無反骨招娣。

但，所有人都不會再非議，骷逆是多麽可怕，反骨是多麽恐怖。

或許，在很多年以後，還會再有某些反骨會逆生出來，也會被稱之為異類。

但是，只要當他們想起今天所發生的事情，便不會害怕，更不會恐慌。

反而，會覺得，身為異者，必身負使命，身體力行，謹言慎行。

想到這裏，我悄悄聚起所有的靈力，喚醒反骨的每一寸感應，準備迎接鴻音的奮力一擊。

“不要——”

幾聲急促的喊聲從遠處傳來，一個和尚的身影邊跑邊喊。

可能是他速度太快，太著急，連一些使出的靈力都來不及收回，從周身散落被遠遠甩在身後。

就好像，人在前面飛，魂在後面追...

“鴻音，你殺了反骨，自己也會灰飛煙滅，不要，千萬不要啊！”

我懷疑，他在鴻音身上安裝了竊聽器，但是我沒證據。

不能等他趕過來阻止，不然一切都白費功夫了。

我權當沒聽見他喊了什麽，一步步向修靈者逼近，一步步向鴻音逼近。

巨大的能量在雙手匯聚，仿佛下一秒就會盡數而出。

還隔著太遠，見妄心有餘而力不足，只好又繼續沖著墨真喊。

“墨真，你快攔住她們啊...”

隨後，他便看見墨真即使是奮力掙紮，卻也無濟於事。

放心吧，最後一秒，我會釋放自己所有的靈力。

到時候，墨真身上的靈決便會隨著我一同消散。

未等見妄趕來，鴻音的奮力一擊幾欲脫手而出。

我看見她的骷逆，正在閃閃發出陣陣紅光。

是時候了。

我將一部分靈力化作一個巨大的屏障，將我和她包圍在其中。

而這個屏障，可以抵擋住靈力崩散時帶來的沖擊。

即使最後它被沖破，餘下的震波也不會傷及無辜。

最後一秒，鴻音看見我的屏障，看見了我的反骨也在閃閃發出紅光。

那一剎那，她似乎明白了，什麽都明白了。

我從她的眼眸看見詫異和不解，看見震驚和駭然，也看見了釋懷和醒悟。

我相信，她在最後的一刻，沒有後悔過自己的決定。

如果這個世界接受她的骷逆，她願意用強大和不屈來證明自己，願意為之付出自己的一切。

如果這個世界一定要我生出反骨，我願意為之付出，為之修繕，為之慎思。

碰撞在瞬間產生，我和鴻音在此時此刻，終於發出了同赴共鳴的光芒。

耀眼，璀璨，足以媲美天日之光。

我相信，它的美，所有人都能看見。

看見我們的強大，看見我們的執著，看見我們的善念。

然而，再美的光芒，也比不過微日和煦，再壯烈的景觀，都不如山河無恙。

所以，此時此刻的痛，都是值得。

骷逆在消失，反骨在粉碎，我們終於掙脫了它的桎梏。

終於不再將回憶鎖住心頭，終於不再被困在噩夢之中。

心口好痛，無法忍受的痛。

曾經的我和鴻音，也似這般痛過，重生過。

現在，依然是以這種痛楚的方式，與之前的種種告別。

巨浪滾滾而至，屏障被沖破，耳邊聽見很多嘈雜的聲音。

“是骷逆，不，是鴻音救了我們！”

“她那麽強大，那麽倔強不服輸，她是我們修靈者的驕傲！”

“我們安全了，我們不會死了，可是為什麽我心裏卻這麽難受？”

“我也難受，因為鴻音，快要死了...”

我無力地看著對面的鴻音，她正在努力克制自己痛苦的表情。

她想在最後一秒，展現的依然是明媚的微笑。

那種笑，是發自內心的，超然自得的笑容。

我終於耗盡了所有的力氣，支撐不住懸在半空的身體，開始急劇降落。

鴻音亦是如此，我直到現在才看見她真正的原始面容。

她竟然是那麽美的一個女子，連發絲飄散的動作都是那麽美。

倏然，我落入一個堅實的懷抱裏。

這個胸膛很熟悉，跟我一種很依戀的感覺。

可惜啊，這是最後一次眷戀這個懷抱了！

我以為還能看見那張俊朗清雋的臉，誰知道卻同剛吃完一根苦瓜那般難看。

眉毛和眼睛擰巴的不成樣子，又生氣又委屈。

好好笑的表情，我一時沒忍住，索性就不忍了。

“墨真，你還欠我一條命沒還。”

他咬著牙哽咽著喉嚨，擠出囫圇不清的一句話。

“對，我還沒還清，但我從來不欠賬。”

他的語氣越來越沈，越來越重。

再讓他說下去，可能會砸下來一顆石頭。

“溫招娣，你不許...”

他還沒說完，就再也說不出話了。

因為，我用雙唇封住了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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