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檸回到列車上時，正值深夜。

出乎意料地，她覺得自己的心情異常平靜。

外面依然是白霧重重，但相比之前，霧氣稀薄了大半，隱約可以看到一些建築的形狀。

她沈默著望著那些景象迅速飄遠。

離開前，鬼儷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話，“馬上，就可以離開了。”

“現實”這個詞，不知何時變得無比陌生。

她腦海裏，只剩些支離破碎的印象。

“外面冷，為什麽不到車廂裏待著？”

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她扭過頭，看到黎洛靈笑意盈盈的面孔。

一時無話。

“其實我沒打算瞞著你的。但整件事情，不太好解釋。”她斟酌著言語。

“那就不用解釋了。”劉檸移開目光，淡淡道，“反正，這條路是最優解。”

——對方是算準了她會同意。

“於我而言，能回到現實，是最好的選擇。”

在不同位面穿梭那麽久，她雖然沒顯露出疲憊，更多的情緒卻潛移默化積壓在心頭，難以消散。

“你怎麽做到的？”

這是她唯一好奇的問題。

“你我的側重點不同。”

黎洛靈答非所問道，“你擅長解謎，尤其是一個個站點。按部就班破解到最後，大概率會找到出口。但對我來說，唯一的目標，就是成為規則制定者。”

通不通關壓根無所謂，她只想往上爬。

“原來如此。”

良久，劉檸蹦出一句話。

“其實換一種方式解釋，我已經向神秘組織提交了加入申請，是不是就不難理解了？”

黎洛靈露出一絲微笑，與往常那般。但在看似輕松的背後，透著些許捉摸不定。

“這倒在情理之中。不過，你對於現實，真的一點眷戀都沒有嗎？”

“有。”關於這點，黎洛靈爽快地承認，“一點點而已。”

她的那些糟糕的回憶早已微不足道，尤其與龐大的野心相比，近乎可以忽略不計。

“見識過‘能力’的神奇，還有公司只手遮天的掌控力，我更想留下來。”

——改變這一切。

“我不甘心就這樣離開。在我的規劃中，詛咒有更好的用途，它可以以另一種形式發揚光大。”

比如……

“哈，再說就要洩露機密了。”她輕笑道。

“對此，你感興趣嗎？”

這個問題，劉檸久久沒有回答。

“最開始，神秘組織邀請我加入入夢公司時，用的是類似的說辭。”

她眼中閃過一抹追憶，九分自嘲，“可惜，屠龍的勇士終成惡龍。曾經的我，也相信詛咒可以帶來‘光明’。”

但隨著研究進程的推進，一切都變了味。

她心底冷漠的一面被徹底激發，越來越沒有人情味，更不會去考慮後果。

像滾雪球一樣，事態嚴重到不可控地步時，已經晚了。

毫無挽回的餘地。

“對我就這麽沒有信心？”

黎洛靈輕輕嘆了口氣，“也罷，這種事情，誰說得準呢。”

她轉而反問道，“聽你的語氣，是對以前的事情感到後悔？”

加入入夢公司，成為詛咒推廣不可缺失的一環。

出乎她預料，劉檸竟然沒有反駁，“鉆入我自己設下的套時，確實有點後悔。”

她難得玩起了冷幽默。

“不過說真的，現在的局面，的確不是我想看到的。”

“現在的局面……”

重覆著幾個字，黎洛靈的語氣聽不出感情，“你大概是不相信，我們可以從這個位面中離開。”

“子公司有十個，詛咒的力量層層遞增，這些都是我們親眼所見。你要拿什麽保證，我們可以安然無恙地脫身？”

劉檸的懷疑不無道理。

在她看來，“回到現實”這個命題本就很難實現。至少，不會在現在告訴她“即將去到現實”。

“失去詛咒反倒可能是另一條生路，這句話可是你說的。”黎洛靈泰然自若地答道，“我們現在登上的幽靈列車，不就屬於彎道超車麽？”

為組織所特許，成為一把隱藏的利刃。

“你說的沒錯。”

劉檸頓了頓，“但這，足以成為我們回到現實的通行證嗎？”

她不置可否。

這一回，黎洛靈倒是沒有賣關子，異常坦白地說，“列車只是一個殼子，關鍵在於人。”

“確切地說，在於你。”

“我麽。”劉檸若有所思。

“一切由你開始，也將由你結束。”

這句話似曾相識。

“具體呢？”

“過段時間，你自然會知道。”她神秘一笑。

……

列車所經過的路線圖之上，暫時沒有新的站點出現。

盯著看了許久，劉檸忽然將目光移開。之前她不明白，現在知道了：黎洛靈之所以會有這種看似“作弊”的物品，是因為她早已成為一丘之貉，與組織同心協力。

有此物自然不會奇怪。

她難得清靜了幾天。

“吱嘎——”

列車驟然減速，在霧氣之中停下了。

路線圖上，也已走到了盡頭。

“我們下去吧。”黎洛靈率先將車門拉開，第一個走了出去。

這一回，劉檸居然是最後一個下車的。

望著幽靈列車頂部看不出字跡的“444”，她忽然有些感慨。

登上列車，到離開列車，這個數字陪伴了整場旅程。

可微妙的心情只持續了一瞬，又被理智所替代。

她居然有種感覺，這一下去，將再也回不來了。

【劉教授，再見。】

列車居然人性化地與她告別。

“你還有許多功能沒有開發出來呢。”劉檸沒有忘記，列車也同樣需要資源升級。

【不重要了。】

屏幕上很快閃現出一行字：

【以後如果有機會，或者您方便的話，可以使我繼續存在。】

“我該這麽做？”

然而，列車屏幕跟壞掉一般，閃爍著通紅的光芒，再沒有回應。

“楞著幹什麽呢？快走吧。”

黎洛靈扒開車門，催促道。

“好。”

低低應了一聲，劉檸快步走了下去。

霧氣有些黏重，夾雜著過量的水汽。

她發現，能見度不足兩米，根本找不到其她人。

“跟緊我。”黎洛靈依然在她旁邊，像是已經預料到前方有什麽。

“等一下。”

劉檸忽然停住腳步，將手中的路線圖展開，“我們這是去往哪裏？”

“現實。”

“哦對，”似是想起什麽，黎洛靈補充道，“只有失去詛咒的人，才能穿過這層白霧。”

“換言之，我們都可以回去。”

她有著組織特許的身份，哪怕有能力傍身，也算作例外。

劉檸轉過頭，定定地看了她兩眼，沒有動作。

“現實世界，不是被鬼侵占了麽？我們手無縛雞之力地回去，豈不任人宰割？”

隨著詛咒的爆發，現實世界早已淪為惡鬼的樂園。

“你去看看，便會知道。”

黎洛靈直視著她的眼睛，神情不變，“走吧，我們已經浪費掉太多沒必要的時間。”

白霧愈發稀薄，露出類似湖水倒映的影子，似真似幻。

“可以。”劉檸皺眉盯了一會，喃喃答道。

……

“醒醒、醒醒！”

劉檸聽到有人在喊自己。

她擡了下眼皮，不經意感到刺眼的亮光，下意識地瞇起眼睛。

“444號，現在是早餐時間。”

陌生的聲音夾雜著一絲機械感，好似在她耳畔響起。

劉檸睜開雙眼。

手銬、腳鏈、鐵欄桿。她能自由活動的空間，只有這逼仄的幾平米。稍微走兩步，就會被密不透風的欄桿攔下。

在她的正對面，有一臺四四方方的小電視，屏幕是黑白的，顯出幾分老氣。

“4057年，人類經過數個世紀的奮鬥，成功將詛咒封印於異空間之中。”

之後，是一段稍顯奇特的慶祝音樂。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全部鋃鐺入獄。他們中的絕大部分人，曾是各領域的天才，卻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

緊接著，一張張照片閃過，劉檸看到自己的照片儼然在列，甚至是第一個。

她不覺抿了下嘴唇。

——回到現實以後，就是入獄的結局嗎？

目光不覺上移，落在慘白的天花板上。

下一秒，又被電視裏的播報聲重新拉回註意：

“新時代來臨，人類可以在多個位面中生存，資源短缺問題也得到解決。隨著永生技術的極力推廣，壽命已不再成為限制。當然，對死刑犯來說也是同樣……”

劉檸活動了一下手腳，期間牽扯到鐵鏈，發出刺耳的沙沙聲。

“因此，為表懲罰，所有死刑犯將被關押在廢棄位面當中，嚴加看守，永遠無法離開。”

這句話，基本上宣告了她之後的命運。

終身□□。

“原來，現實是這個樣子。”

她自言自語道。

之後，電視又開始循環播放，並且要求她們在反省中度過餘生。

“以後都住在這裏的話，還真有點無聊呢。”

劉檸托著下巴，百無聊賴地想。

“444號。”

電視機裏，忽然叫到了她的編號。

“我在。”

“有貴客探訪，請做好迎接準備。”

貴客？

這份詫異，在看到黎洛靈姍姍來遲的身影時，不加掩飾地表現出來，“是你？”

“我來找你談一筆合作。”

女人的笑容如初見般狡黠，“重獲自由——這個條件如何？”

“你說。”劉檸的語氣聽不出喜怒。

“我正式代表組織邀請你，加盟一款未上市的游戲。”

她的手中，有一張漆黑的邀請函。

作者有話說:

接下來，將會陸續放出各個重要角色的結局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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