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是死者們的聚集地。來到這裏的人，無一例外，都已經死了。”

踏上第一塊黑格子，劉檸忽然聽到這樣一句話。

——仿佛憑空出現似的。

她斜著走到第二個格子，聲音再度響起：

“它們之中，大部分都是飛鳥走獸，只有少數生前是人。”

這句話，算是解答了她對於“鬼為什麽會露出獸形”的疑惑。

“唯有它，算是一個例外。”

第三步，到此為止。

劉檸在格子裏站定，餘光掃向四周。

另外的棋子離她還遠著呢，暫時不必擔心。

“你有沒有聽到什麽？”她沖遠處的白衣少女喊道。

“鬼棋裏包含有深淵的基本知識介紹，以便於進去之後能更快適應新玩法。”

對方同樣用喊的方式回答。

“好。”

劉檸點頭，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想找紙筆做記錄。

很遺憾，她身上什麽都沒有，只有那把金燦燦的小鑰匙。

“算了，先用腦子記吧。”

她耐心地在原地等待。

按照規則，現在還不到她挪動。

之後半刻鐘，劉檸又陸陸續續拼湊了不少線索：

“死者的世界，總是雜亂而無序。根據生前的種種，在此處也分三六九等。好比綿羊怕獅子，深淵裏也是一樣的規則。”

“它的貢獻，是從無到有，建立了一套完整的深淵法則。”

晶核是流動商品，同時也象征著身份，無形之中劃出了階級。

此外，要想在深淵立足，殺戮是必不可少的。

“這麽一來，鬼屋123的那三句話，全部對上了。”

劉檸莫名覺得有點奇怪，又說不上來源於哪。

她真的要穿過棋盤，真正進入深淵之中嗎？

……

“進入……之前，它已經死了。”

默念著這句算不得提示的話，於煙緩緩在滿是死魚的沙灘上走動。

省略號代表的是什麽不得而知。指代深淵？或是另有它意？

但她明白一件事：這個游戲，恐怕沒那麽好收尾。

五十分之一的地圖都有幾米長，更何況整個深淵的面積。

攤開手，鯊魚的晶核閃閃發光，仿佛在誘惑人將其吞下。

“呵。”

沒有劉檸在旁邊監督，她終於得以露出興致缺缺的表情來。

說實話，她壓根不想參與這個站點，對這種日覆一日的生活更沒興趣。

以前，好歹有樂正楓陪著，還不算太糟。不管自己怎樣任性，對方從來不多說什麽。

莫名想起這個接連數日對她避而不見的人，於煙不由得眉頭微蹙。

她還是頭一次受到這樣的對待，卻狠不下心與之徹底斷開。偶爾喝醉時，潛意識驅動著她去敲對方的門。

……藕斷絲連那麽久，實在不像她的風格。

很快，她把心裏的那點不舍歸咎於相處時間太久，形成了某種習慣。

“慢慢就會好的。”

想到自己充滿諷刺意味的婚姻，她不禁露出一絲自嘲。

“嘩啦啦——”

漲潮了。

遠處，那一小團黑色的水窪跟匯入大海般，短時間內飛速上湧，以驚人的氣勢襲來。

短短數秒，已近在眼前。

水裏似乎有無數只看不見的手，在將岸邊的死魚扒回去。

或許，用吸力來形容更合適。魚群似受到某種召喚，一個個翻著肚皮，拼命往水裏滑。

隨著它們的消失，沙灘終於露出原本的模樣。

那不是沙灘，而是某種動物黝黑粗糙的皮膚。

一望無際。

那些死魚被海水吞沒掉以後，眨眼間消失無蹤。

呈現在她面前的，竟是延綿起伏的黑色山脈——當然，它還在時刻變化著。

“往前走試試吧。”

於煙剛擡腳走了兩步，忽然拽下一根頭發，指尖輕挑，將其扔到不遠處。

霎時間，大片黑霧騰空而起，緊緊吸附在不明生物的皮膚上。

這是兩種詛咒的對撞。

詭異的是，身後不遠處的木牌發出陣陣顫響，竟隱隱有裂開之勢。

規則受到了沖擊？

她瞇起眼睛，木牌上寫著的可是這片地方的“規則”。既然它出現變故，那不能走回頭路這項規定……

於煙幹脆利落地往來時方向跑去。

她甚至沒考慮太多，無論是剛才引出另一種詛咒也好，還是現在回去的決定，都是憑感覺做出的。

是生是死，她根本沒那麽在乎。

出乎意料的是，沒有遭遇任何阻礙，她成功離開了。

……

劉檸同樣選擇離開。

不過，她的方法要簡單粗暴得多：違反棋盤規則，強制消失。

回到鬼屋外，望著徐知麗驚訝的眼神，她淡淡地問，“我們進去多久了？”

“一、一個小時。”

看出對方的疑惑，她主動解釋道，“因為鬼屋1的內容，深淵只有死人才能進，所以我選擇提前出來。”

“還能提前出來？”

“嗯，游戲失敗了就可以。”劉檸聯想到最開始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被擡出來，不假思索道，“挑戰失敗、死亡，這些都算游戲終止。我不過是選了一種較為溫和的出局手段而已。”

“裏面是怎樣的？”徐知麗在外待的無聊，難免好奇。

“有一套成熟的體系，稱之為深淵。”

劉檸簡單介紹了幾句，說到晶核時，徐知麗意猶未盡地咂咂嘴，“真好啊，我也想去。多吸收幾個強大的晶核，說不定可以一統鬼城了呢。”

“想的美。”

嗤笑聲從身後傳來。

於煙攏了攏散在耳邊的碎發，張揚的面孔上是不加掩飾的冷漠，“你可以試試看，我賭你八成會死得很慘。”

說八成，都已經算輕了。

“晶核同樣是深淵中的物品。吃下它，會正式成為其中一員，也有可能會喪失生命。”

劉檸解釋道。

“這樣啊，”徐知麗低下頭，沒一會又擡起來，“等於說這個設定本身是陷阱咯？”

“嗯，還有那些交換的道具也是，引領你在一頭霧水的情況下走入深淵，才是喪命的開始。”

“嗐，我頭一次見鬼屋整這麽覆雜。”徐知麗憤憤吐槽道，“還各種場景，連宏大的構架都搭上了。”

“再覆雜，也是給鬼玩的。”

劉檸聳聳肩，“鬼又不像我們人，進去為了找刺激。站在它們的角度，可能會追求一下別的東西。”

比如劇情，角色，弄得跟個有完整世界觀的游戲一樣。

“好，先不說這些，該怎麽離開？”

冥幣花完，不再有進入鬼屋的下一次機會。

而裏面的鬼游客，還一個都沒有出來。

“不知道啊，我在這裏轉悠好久了，半點線索都沒看見。”

徐知麗嘆了口氣，憂心忡忡地說，“我們不會出不去了吧？”

“規則說，活著離開，即視為參加第三個階段。”

劉檸似在喃喃自語，“但規則是否有明示，中途退賽會怎麽樣？”

“拜托，退賽的話肯定……”徐知麗並沒有說完。

一瞬間，她也意識到隱藏的規則：

出局真的意味著死亡嗎？

沒有吧。

不如說，她們潛意識裏將其視作死亡。

“但如果現在退賽，”徐知麗訥訥道，“都比了兩項，退出有點虧吧？”

“你認為，你寫的恐怖故事可以對鬼造成威脅嗎？”

劉檸沒有直接回答，又拋給她個問題，“我很早以前就說過，恐怖小說裏，真正的主角應該是鬼。”

它們不會死亡，也不會被消滅，反而是背負主角光環的男女主嚇得到處亂竄，還得拼命挖掘它們怨氣的由來。

“可疑的是，一二三等獎是什麽，並沒有明說。”

於煙順手點燃根香煙，深深吸了一口，“按照鬼屋裏的邏輯，沒準發的是冥幣呢。”

她的語調雖然尖刻，說出來的話不無道理。

“最關鍵的是，如果不進入深淵，鬼屋裏的劇情是推進不下去了。”劉檸攤開手，與工作人員冰冷的目光對視，“我們必須想辦法脫身。”

那些突然消失的鬼游客非常不符常理。她覺得，再拖下去，也許會有無法預知的變化。

“餵，我要退賽。”

對虛空說這句話時，於煙臉上幾乎沒有任何表情，好像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決定一樣。

與此同時，她的身形漸漸化作虛無。

劉檸頓了頓，也提出退賽的請求。

霎時間，眼前景象發生陣陣扭曲，一張單子輕飄飄地落到她手中。

“賽制總共有十項……獎品是冥幣和地府雜志刊登機會？”

且不說足足十項的賽制，就算最後披荊斬棘拿到前三名，這個回報也與付出不成正比。

關鍵問題是，劉檸不覺得自己能跟另外三個鬼耗下去。

無論規則怎麽變，在恐怖小說裏，鬼就是比人有得天獨厚的優勢，這是難以撼動的。

搖搖頭，收起這張單子，她瞟見了熟悉的白霧。

列車發出刺耳的鳴笛聲，似在歡迎她們的回歸。

上車前，劉檸照例透過窗戶看了看，發現車廂裏空蕩蕩的，竟沒有半個人影。

黎洛靈呢？

【她帶著另外兩人，已經在數小時前到達蝶影站點。】

幽靈列車對她可謂有問必答。

“什麽時候回來？”

劉檸隨口道。

【不清楚。】

她想，以對方的能力，自己應該用不著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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