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檸發現，自己又回到了有幾十排書架的開闊地方。

與她一同出現在此處的，還有被踢出來的粉紅小人。

它的馬甲臟兮兮的，還有無數黑乎乎的腳印，看上去狼狽極了。

“嗚嗚……為什麽這樣……”

嘈雜的環境中，它的啜泣沒被任何人註意到。

劉檸想了想，走上前去，“別哭了，你並沒有說錯。”

“當一種理念走向極端時，求同存異會變得極其困難。”

好比群體缺失了理性，只剩下狂熱，很容易就在內部掀起一場浩浩蕩蕩的獵巫行動。

“本來，話題因為有討論的價值，才稱之為話題。如果一開始把事情定性，黨同伐異，那就沒有任何討論的必要——直接宣講教義就可以了。”

她伸出手，安撫似的摸了摸小人的頭。

“你看，從小房間裏出來後，外面是不是廣闊了許多？”

群體畢竟是少數。更多的，則是在空地上四處游蕩的灰色人影。密密麻麻，無窮無盡。

“那麽多種選擇，總有一種適合你，不必太過糾結。”說出這句話時，她好像有一瞬間明白了這個站點叫“迷霧”的意義。

看得太多，自以為自己已經看透了一切，到頭來仍在一個小圈子裏，從來沒有跳出去的時候。

“但我還是氣不過，”粉色小人突然擡起頭來，直直地盯著她，“那群人——”

“可怕又可憐。”

劉檸的話令它微微一怔，連卡在喉嚨裏的話都忘了說。

“可怕的是，它們永遠只看到眼前的和自己願意相信的，其餘一概不管，甚至直接亂棍打死。”

“可憐的是，如果從旁觀角度看，就是在發瘋，其實並沒有多少人真正在意它們的觀點。”

“你……”粉色小人張了張嘴，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茬。

“我準備去別的地方看看，先走了。”

劉檸淡淡一笑，往自己感興趣的推理小說書架走去。

剛才，她不是沒想過站出來幫粉色小人說話，至少呼喚一下為數不多的理性。可看到那種大家齊心協力清除異己的場面，她難免有幾分遲疑。

“看似是一群人的狂歡，實際上也是表明忠心、堅定立場的大好時機。”

她不覺得女性主義，乃至激進女權有什麽錯。可一旦它變成武器，揮舞向那些更弱勢、更沈默的女性群體身上，就變了味道。

比如隨處可見的，仙子、嬌妻、驢等稱呼，以後還會有更多，安放在每一個女人身上。

……

“呼，還是小說有意思。”

劉檸收斂心神，沈浸在一本又一本的日式推理中。

對於那些向她拋來橄欖枝的各種話題，她一概不理。如果再不小心進入到某個小組之中，誰知道會發生什麽。現在她就對手邊的書本感興趣，沒功夫搭理亂七八糟的理論。

“除了讀書圈，還有沒有別的圈子？”

她漫無目的地在空地上游蕩起來。

不用吃喝，沒有任何生理需求需要解決，她得以分出更多時間在自己感興趣的事情上面。說實話，她還蠻享受的。

“嗯，電影？”

劉檸饒有興致地坐下來，翻了一部又一部。

大部分的推薦都蠻合她胃口的。她也樂得如此，索性一次性看到心滿意足為止。

虛擬空間中，無法感知到晝夜變化。

劉檸直到自己覺得無聊時，才堪堪起身，向別處走去。

不知不覺間，她發現白霧分出一條小道，通向未知的前方。

……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瞧一瞧，看一看咯！”

吆喝聲透過霧氣，傳到她耳邊。

“還在苦惱明天穿什麽嗎？關註我，每天給你多一種穿搭選擇。”

“想知道星座運勢，何時會遇到桃花嗎？輕輕點擊關註，每天早上六點準時推送。”

“考研輔導，最權威的考研機構——”

林林總總，什麽方面的消息都有。

冷不防，劉檸被刺目的白光照得瞇了一下眼睛。

待適應後，她被面前的景象嚇了一大跳。

密密麻麻的攤位擠滿了廣場，還有向外溢出的趨勢。

從東到西，從南到北，烏泱泱一大片，根本沒有盡頭可言。

再者，讓人眼睛疲憊的，是花花綠綠的廣告詞，全部掛在最顯眼的位置。

“去哪裏呀？”

“好多！”

耳旁不時響起驚嘆聲。數十個灰色小人與她一樣，感到無從下手。

“善用搜索，先從自己感興趣的方面開始吧。”不知誰提議道。

聞言，劉檸瞄了一眼四下分散的人群，跟著幾個準備考研、考公的學生走了。

倒不是她想報名，只是對輔導機構產生了一絲興趣。

如果條件允許，她更想去當老師，而非學生。

……

“免費作文模板！免費時政熱點放送——”

大部分攤位，都在強調“免費”二字。

劉檸跟著幾個小人收了不少傳單。對於那些所謂的名師、上岸學姐，她向來是持懷疑態度。

尤其是那些“你的對手都在努力，再不報班，就晚了”這類說辭，更令人嗤之以鼻。

傳遞焦慮對考生有用嗎？

有，但更多是負面作用。

真正能憑借這些獲利的，全是一個個“揮淚大甩賣”的機構。

只要把概念炒熱，吸引到更多人，就意味著鈔票滾滾而來。

劉檸將廣場轉了一大圈，手拿一摞傳單之餘，也點了幾百個關註。

這次，她有意在每個領域都看看，沒有過多的專註於一個。

然而，第二天，在閱讀幾百條推文時，劉檸不自覺地做出了篩選和取舍：

對那些不感興趣還總是彈出來的，她忍無可忍地取關。

覺得沒價值又食之無味的內容，統統“不再提醒”。

最後，能讓她花費一點時間認真看的，到底還是自己感興趣的東西。

“鬼到底有幾種形態？點擊就看最權威的科研機構論證。”

“四張真實靈異照片！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鬼嗎？”

“假如我穿越到恐怖向的無限流小說中，避免死亡的第一步該做什麽？”

諸如此類。

憑著對詛咒的熱愛，她不知不覺看了好多。

忽然間，一則公告躍入眼簾：

“靈異解謎類活動招人啦！”

活動？

劉檸不覺挑眉，順手點了個“加入”。

這個站點太平淡了，她倒想看看會不會有腥風血雨。而且，閑下來時玩玩游戲放松也挺好。

未知的站點，肯定不似表面上那樣簡單。

很多時候，並非沒有危險。恰恰相反，可能危險早已經逼近，而她卻始終沒有察覺。

沒過兩秒鐘，劉檸看到一群穿著白袍子的人將自己團團圍住，嘰裏呱啦地說著什麽。

好熟悉的感覺，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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