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玲向來重視結果，不在意過程。

唯有在每周去B省這件事上，她表現出高度的熱情——畢竟想見的人在那邊。

只可惜，秦湘雪並不待見她，每次都表現得既禮貌又疏離，完全把她當陌生人對待。

唯一一次態度好轉，是在她升職那天傍晚。

“你什麽時候走？我幫你訂票。”

沒有厭惡，沒有劇烈的情緒波動，好像就是一句單純的客套。

“我才剛來，就對我下逐客令？”許玲被拒絕的次數多了，練出一副厚臉皮，大大方方地在她身旁坐下，“這回我準備多待幾天。”

“隨你。”

有意拉開與她的距離，秦湘雪匆忙走入書房，把門關上。

一個人的房間安靜了許多，她也可以沈下心來處理工作上的事。

打開電腦前，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主機旁的全家福上。

那是她寄人籬下第三年時拍的照片，畫面中只有三個人：她，許玲和養母。

養母的照片是後期P上的，因為她工作實在太忙，走不開。那天請私人攝影師來拍照時，其實就她和許玲兩人。

她記得小姑娘總是喜歡跟在她後面，卻硬要擺出一副別人欠她錢的樣子，非常孩子氣。

家中沒有大人，她這個大了六歲的姐姐就是唯一的玩伴。所以大部分時候，許玲對她表現得很是依賴。

“如果能早點察覺……”秦湘雪喃喃道，眼神看向許玲緊緊拉住自己的模樣。

假如早點發現妹妹對自己的感情，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沒等她細想，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嘈雜。

她稍稍收斂心神，走出去。

……

“我都不知道秦小姐還有你這樣一個妹妹呢。”

胖胖的男同事將禮物放到地上，轉頭與許玲搭訕，“話說回來，你們姐妹倆長得一點也不像。”

“但都讓人看了賞心悅目，不是麽？”

許玲翹起唇角，擡手指了指陽臺，漫不經心地吩咐道，“把東西搬過去吧。”

“好嘞。”

在毫無自知的情況下當了一回苦力，男同事屁顛屁顛的跑回來，正要開口，眼前卻多出一抹倩影。

“謝謝啊。”秦湘雪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許玲，照例表達兩句口頭感謝後，幹脆利落的送人離開，“天色也不早了，路上開車註意點。”

“好，那明天見。”

等人走後，她關上門，淡淡的掃了許玲一眼，“以後不要隨便給陌生人開門。”

“我知道了。”

難得見小姑娘如此乖，秦湘雪微微一怔，沒再多說什麽。

“我還有事要處理，你困了就自己先睡吧。”

說完，她重新把自己關在書房裏，從九點到十二點半，壓根沒出來過。

等把最後一張PPT調好，時間已逼近淩晨一點。

她活動了下僵硬的肩膀，有些疲憊地走出去。

大半夜的，許玲早該睡著了吧？

腦海中莫名閃過小姑娘的影子，她沒有開燈，摸黑向臥室的方向走去。

臺燈微弱的亮著，床上卻沒有人。

秦湘雪又到客房看了看，依舊空無一人。

走了？

她輕輕咬住嘴唇，後知後覺地向客廳走去。

果不其然，許玲蜷縮在沙發上，像一只懶怠的貓咪。

出租屋的條件不算好，沙發也用得是原本的破舊家具，與家中根本沒法比。

許玲剛跟過來的時候，秦湘雪以為這邊糟糕的環境會讓人知難而退。誰知道，她像完全沒察覺般，與以前一樣纏住她。

“唔，姐姐？”

輕聲的呢喃讓秦湘雪回過神來，發現小姑娘正揉著眼睛，迷茫地看著她。

“回床上睡吧。”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那麽溫柔，刻意板著個臉。

“好。”

小姑娘打著哈欠起身，一個踉蹌，差點沒站穩摔地上。

好在秦湘雪扶了一把，同時，也給了許玲趁勢賴在她懷裏的機會。

“姐姐，”她仿佛在睡夢中呢喃，語調輕的不能再輕，“你真的很討厭我嗎？”

“……”

“我該怎麽做，才能讓你心裏好受一點呢？”

抱著她的手緊了緊，秦湘雪感覺胸前的衣服沾染上些許濕意。

“對不起。”

她一遍又一遍的道歉，“我只是想讓你留下，我……”

許玲沒有再說下去。

她猛然松開手，用紅得跟兔子一樣的眼睛定定望著秦湘雪，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很晚了，姐姐快去睡覺吧，明天還要上班。”

說罷，她迅速走進客房，悄無聲息地關上門。比起之前濃烈的表達自己的喜歡，增添了一份克制。

黑暗中，秦湘雪站了許久。

……

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

許玲在發完這條朋友圈後，決定去國外深造。

秦湘雪是最後一個知道消息的，還是從養母口中。

“我這個女兒啊，就是任性。”

對方的口吻有幾分無奈，“她忽然說要考B省的學校，原本的重點大學也不去了，在你那邊租了個房子，說要覆習。我實在看不下去，這不胡鬧嘛，就強行把她帶到國外……哎，我就想知道，她有帶書過去嗎？”

“你不知道嗎？上周她去找你時沒說？真不讓人省心。這回要不是我找人把她帶走，她死活不去呢還。”

秦湘雪不知道自己怎麽掛斷的電話。

緊接著，她試著撥打許玲的手機，卻發現對面無人接聽。

生活驟然恢覆平靜。

無人打擾的周末，她過得輕松又自在。

公司組織的聯誼也參加了幾次，遇到不少對她表露好感的男同事。她每次都禮貌回應，試著相處幾個後，沒有進一步發展下去的欲望。

為什麽？

夜深人靜時，她也常常問自己這個問題。

現在她徹底自由了，沒有人會時不時出來纏著她，幹擾她交友。工作穩定，掙得錢也足以養活自己，她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呢？

那種感覺就好像心裏卡了根刺，如鯁在喉。

……

再次見到許玲，是在兩個月後的寒假。

秦湘雪像往常一樣下班，走出電梯時，發現自家門外蹲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姐姐。”

小姑娘比記憶中瘦了許多，下巴變成尖的。笑容裏，多了幾分無措和拘謹。

“進來吧。”秦湘雪打開門，自然地拿出一雙拖鞋。

然而，等了足足兩分鐘，也不見後面有動靜。

“那個……方便嗎？”

許玲小聲道，明亮的眼睛盯著地板，“我還準備了一份給姐夫的禮物。”

姐夫？

沒等秦湘雪開口，她又慢吞吞地說，“祝福你們。”

回應她的，是秦湘雪重重一個巴掌。

這是她第一次對許玲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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