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啊。”

黎洛靈望著床上的老人，自然地將門關嚴實。

這房間不算大，布置卻極為典雅。桌上的花瓶裏插著株牡丹，嬌艷欲滴，花瓣上還掛著露水。

“看來你在這的生活還不錯。”半晌，她緩緩開口道。

“看在你的面子上，那些護工又怎會苛待我。”老人雙目微張，瞇眼看了她片刻，指著一旁的椅子道，“坐吧。”

她難掩老態，皺紋一條條地遍布在大半張面孔，就連說話都有些費力。

“你與我記憶中的母親可不太一樣。”

黎洛靈拉過凳子，在距離她稍遠的地方坐下，目光更像是審視。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既然知道是虛幻，又何必在意真假。”老人淡淡一笑，毫不在意道，“我本來以為，你會拖到最後再來見我。”

“可是我改主意了。”

黎洛靈拿起桌上的水果刀，頓了一下，隨意挑了個蘋果捏在手裏，“不如說，姜珂出現的那一刻我就有所察覺，選擇來見你不過是尋找一個答案。”

“哦？”

“我記得小時候，曾在妹妹眼中看到一抹極其古怪的黑氣。”

“黑氣？你是想說幻覺吧。”

“隨你怎麽講都可以。”黎洛靈將切好的蘋果放回桌上，沒有再去碰，“那是什麽？”

她的提問很直白，讓老婦人不禁挑起眉。

“終於不再兜圈子了麽。你從小便表現得與周圍格格不入，想必也是發現了這點吧。”

“發現了又能怎麽樣？對當時的我而言，唯一的選擇就是認命。”黎洛靈冷冷地註視著她。

“可你最終還是接受了，並且按照約定踏上列車。”

老婦人的面上劃過一抹奇異之色，“那麽多的實驗體中，僅有你，能夠抵擋住幻覺。把它作為你的‘能力’，再合適不過。”

“……”

“既然聊到這，咱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

見黎洛靈默然不語，老婦人慢悠悠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以你的手腕，想必已經打聽到公司成立的初衷——消滅現實中的鬼，從而奪回淪陷的家園。可問題在於，這麽多能力當中，並沒有真正可以消滅鬼的存在。這一點，不得不說相當奇怪。”

“劉檸也不算麽？”

“她啊……你難道不好奇，她是怎麽被‘制造’出來的嗎？”

聞言，黎洛靈神情一滯。

“哎呀，似乎要解釋的事情太多了呢。我們還是一件一件地說吧。”

老婦人托著下巴，似是陷入回憶之中，“對於公司而言，養成一個實驗品是一件十分費時費力的事情。每次至少需要十來名員工記錄、觀察、演戲，而且還有失敗的風險。等到‘能力’初具雛形的時候，再送到列車上試煉，選拔出佼佼者……”

“這些我都知道。問題是，列車的第四個功能。”黎洛靈忽然出言打斷道。

“沒錯，就像你現在經歷的這個站點一樣。為什麽說它可怕，無人生還，原因其實很簡單：沒有人敢面對記憶中最深處的夢魘，尤其在知道這一切都是騙局的時候。信念感的崩潰，很容易擊倒一個人，哪怕其‘能力’再強大。”

老婦人停頓片刻，似在組織語言，“公司選在這個時候讓你們知道真相，也是有所考量的。首先，實力雖強大，但不至於不可控；其次，知道點皮毛，可沒有觸及核心。選在這個時候去攻心，事半功倍。”

“之後就是變成你們的一份子麽？”

“是，也不是。”老婦人驚訝於她的鎮定，不覺擠出一絲笑容，“棋子終歸只能是棋子。哪怕僥幸進入公司，也無法躋身於核心圈。當然，我們也有失算的時候。”

說到這，她深深看了對方一眼，“喬榆此人，你應該接觸過吧？”

“根據我收集到的情報，這不是她第一次登上列車。之前的她，曾是44號列車的一員，與劉檸一起。”

話音未落，掌聲驟然響起。

“非常好，不愧是我看中的人。”老婦人笑容愈深，“她差點被破格提拔為核心圈的人物。”

“你的意思是……”

“嗯，想來你也猜到了。劉檸，曾經是核心圈的一員。”

此言一出，如石破天驚。饒是黎洛靈極深的城府，面色也不禁變了數變，“她居然——”

“她的‘能力’可以消滅鬼。如果公司有能力制造出這種實驗品，為何不多造一些，越多越好。”

老婦人嘆了口氣，“所以，她確實不是‘公司’弄出來的。其中緣由很覆雜，但不管怎樣，她曾經是核心圈的一員。”

“公司的核心圈又是什麽？”黎洛靈忍不住問道。

“現實。”

老婦人肯定地給出兩個字，語調低沈，“它們是從現實過來的。”

這背後意味的多種可能性，就相當耐人尋味了。

黎洛靈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浪費時間，哪怕其完全超乎想象，“那麽，公司對我的安排呢？你既然肯告訴我這麽多，肯定另有所求。”

“不錯，跟你打交道就是省時間。不過，在正式談條件之前，不妨先把這個站點走完。”

霎時間，老婦人咳嗽兩聲，手顫抖著按下床前的呼叫鈴。

“把櫃子裏面的東西拿出來。”她吩咐道。

“好。”護工麻利地蹲下身子，搬出一本厚厚的相冊。

“你自己看看。”老婦人不耐煩地咂咂嘴，示意黎洛靈翻開，“我可沒有再生過女兒。出現幻覺的人，是你才對。”

說到這，她冷哼一聲，虛弱地躺回床上，不再言語。

“這……也許是會客的時間太久了，身體不適。”護工在一旁陪著笑臉道。

黎洛靈沒有說話，她正專註地看向手中的照片。

有幾張她依稀能想起來，可不知為何，腦海中蔣幼安的面孔變得越來越模糊。最終，被照片上的這個小男孩所取代。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一瞬間，她腦海裏閃過老婦人先前說的那句話。

“第四個站點，名曰攻心。”

可是……

她的目光突兀地落在照片角落，久久難以離開。

作者有話說:

最近存了一些稿子，會在下周二恢覆日更，謝謝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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