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有趣。”

這是姜珂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與黎洛靈每日的謹慎度日不同，她每天看上去都無比瀟灑。良好的家境讓她輕易得以揮金如土，對任何事情都不放在心上。

“哎，你為什麽天天去醫院看望妹妹啊？難道覺得被羞辱是件很好玩的事麽？”

她歪著頭，一字一句都漫不經心。

“是啊，很好玩。”

黎洛靈眼睛都沒向她的方向瞥一下，自顧自地做練習題。

她的面色自始至終都寧靜無比，仿佛一尊雕塑。

“哦。”

……

姜珂之所以知道她的情況，是緣於一次在醫院的偶遇。

那天，她剛從ICU出來溜達，碰巧看到被趕到走廊上的黎洛靈。遇到這個平常沈默寡言的同學，她不禁突然產生了幾分興趣，站在旁邊觀察了一會，很快弄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那是你後媽吧？”爭吵之聲剛平息，她大大咧咧地坐到對方旁邊，嗤笑道，“嘖嘖，我還不知道你的家庭是這樣。”

她本以為能看到少女露出憤怒的目光，可出乎意外地，黎洛靈只是淡淡瞥她一眼，不發一言。

“嘁，沒勁。”

那天之後，她想辦法調查了一下，很快弄到對方的所有信息。

有點意料之中，又有點意料之外。

“幫我個小忙，我可以讓你的處境好過點。”

快考試時，姜珂心生一計，敲了敲對方的桌子。

她的成績並不算好，倒不是因為她不聰明，恰是懶惰。因為在姜珂看來，哪怕她不用努力，這輩子也吃喝不愁，所以對學習一直興致缺缺。說實話，她對好成績其實沒什麽興趣，只是惡趣味作怪，想看到黎洛靈沖她低頭的模樣。

畢竟，後者在班級裏還蠻難接近的。

“當然可以。”

出乎她預料，黎洛靈一口就答應了此事。

“你也不先問問什麽事？”這下，輪到姜珂詫異了，難掩好奇道。

“你已經把我調查的很清楚了。如果是我辦不到的，相信你也不會提出來。”

或是被對方那無所謂的態度激到，姜珂不禁皺了皺眉頭，“如果是很過分的要求呢？”

“能有多過分？”黎洛靈稍稍將袖子擼起來一些，只見白皙的皮膚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形狀詭異的疤痕。

有些是燙傷，有些則是被人惡意劃的。

而在看不見的地方，還會有更多。

“我只對你能給出的報酬感興趣。”她的語氣很平靜，仿佛在談一件商品。

姜珂主動退縮了。

雖說她有時也兇狠好鬥，可她自問，怎麽也下不了那麽重的手。平生頭一次，她為自己旺盛的好心情感到後悔。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接連沈寂了幾天，她平覆心境之後，再次找到對方，直截了當地問，“你想要什麽？”

“我還沒想好。”

黎洛靈給出的答案很模糊，說話時，眼睛都沒從書本上離開片刻。

好在姜珂對她的態度早已習以為常，聳聳肩，驚訝道，“這你會不知道？很簡單嘛，哪個人對你不好，就……”

她忽然啞火，原本即將脫口而出的話噎在喉嚨裏，怎麽也發不出來。

如果都不好呢？

她抿了抿嘴，倉促地換了個話題，“上一節課，老師說——”

“我只是在想要從哪裏開始。”黎洛靈主動將話題又拉回來，順著剛才的話往下說，“曾經我以為這個家裏還有點希望，可當妹妹不小心把開水潑到我手上的那一刻，我也徹底死心。”

她的語氣很克制，但其中蘊藏的覆雜情感令姜珂身形一顫，連呼吸都慢了幾分。

如果換做是她，肯定早按捺不住脾氣，跟對方鬥個不死不休。

這種事情，光是聽著都覺得火大，更何況親身經歷。

深吸一口氣，她勉強讓自己恢覆正常語氣，“那你之前那麽多份兼職——”

“我又沒說，是為了他們。”

黎洛靈輕輕一笑。這是她許久來頭一次露出笑臉，雖說這個笑容微乎其微，卻有幾分明艷。

“我只是覺得，這樣一個形象，會讓他們覺得我更好拿捏，僅此而已。”

“那你是想……”姜珂感覺自己今天收到的驚訝格外多。她想到了某種可能，呼吸不由得一滯。

“你不是說，可以讓我的處境好過點麽？其實，你只要借我點東西就好。”

黎洛靈看著她的眼睛，語句出人意料地直白。

“……好。”

猶豫片刻，說不清是什麽心情作祟，姜珂答應了這個看似危險的請求。

她覺得很奇妙，怎麽世上會有這一種人，捉摸不透，卻又有著致命的吸引力。毫無疑問，她感到自己的好奇更盛。

“你可以說出你的條件了。”黎洛靈低垂下眼，仿佛真的要讓她獅子大開口般隨意提。

“嗯，我想想吧。”

見她這副模樣，姜珂反而有些舉棋不定。她頭一次覺得腦袋裏想法變得貧瘠，尤其與那雙表面溫和、實際冰冷的眸子對視，內心中的所有想法近乎都展現於對方眼前。

她不是很喜歡這種感覺。

於是，這件事就先拖著了。

等到那天看到新聞“某男子因酗酒過度，酒精中毒身亡”，覺得照片背景很熟悉，她才仔細看了看。

愈看，臉色愈變，最後不可置信。

原來，在她看到新聞時，黎洛靈的繼父已經死了一周了。

最讓她感到膽寒的，是這一周中，黎洛靈沒有任何異樣，依舊繼續著上學、去醫院的行動軌跡。從她臉上，完全看不出一絲這起事件的影子。

但看到“酒”這個字，她莫名覺得對方與這起事件脫不開幹系。

因為，那天黎洛靈找她借的，就是度數極高的伏特加。

“越便宜越好。”這是附加條件。

原本她還奇怪，對方為什麽把貴的那瓶退回來了，原來本就打主意拉她下水。這樣，哪怕她之前調查到了什麽，但凡與自身相關，肯定也不會主動去報告。

“嘖，真的是……”

想明白之後，她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好，心情有些五味陳雜。

奇怪地是，並沒有任何上當受騙的惱怒感。

“真想看看，還有什麽有意思的手段呢——”

沒多久，過沒幾個月，還真等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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