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一名男子被發現因酒精中毒死於家中……”

黎洛靈坐在病床邊緣，微微仰起臉，看向掛在不遠處的電視機。聽到“酒精中毒”四個字時，她渙散的目光終於有了焦距。

認真盯著電視觀看片刻，她百無聊賴地移開視線，卻不小心與一雙異常清澈的眸子對上。

——蔣幼安，她同母異父的妹妹。

雖然年紀只有四歲，整日躺在病床上，但生的粉雕玉琢，白白嫩嫩的，讓人情不自禁地對其產生好感。當然，她也不例外。

“要喝水嗎？”

她註視著這個與她有著血緣關系的妹妹，輕聲道。

說實話，她對於對方的感情很覆雜。一方面是同病相憐般的同情，另外則是沒有“被放棄”的羨慕。

最近幾年來，母親再無所出，只生下蔣幼安一個女兒。面對這種情況，繼父雖有不滿，卻沒多說什麽，依舊全力出錢幫女兒治病。若非清楚他內裏是什麽樣的人，黎洛靈可能還會被他慈父的一面騙過。

“姐姐，我想吃水果。”蔣幼安的聲音十分軟糯，把她的註意力拉回來。

“好。”

黎洛靈從喉嚨裏擠出一個字，拿起桌邊的水果刀。誰料，還沒握穩，一個尖利的聲音突兀從身後響起：

“你在幹什麽！”

她漠然地回頭，發現母親急急忙忙沖來，搶也似的奪下她手裏的東西，再度大聲質問：

“你要對安安做什麽！”

“小聲點。”繼父隨後也跟進來，對滿屋目露好奇的病人及其家屬堆起笑臉，“抱歉，我愛人情緒有點激動。”

黎洛靈冷眼望著他們一唱一和，不發一言。

“她腦子有毛病，我怕她傷到安安。”

母親絲毫不避諱地大聲解釋道。

“我看你閨女挺正常的啊。”有好事的病人過來湊熱鬧，頓時引發一波大規模的竊竊私語。

“上次如果不是我發現的早，她正準備往杯子裏加安眠藥——”

“真的假的啊？”

“還有，趁我不註意把安安推到窗邊，差點釀成事故……”

黎洛靈垂下眼簾，對周圍探照燈似的打量目光視若無睹。

自從幾年前當面戳破母親的心思後，她的處境相比原來更難了幾倍。對方惱羞成怒之餘，完全將她視作眼中釘，恨不得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她毫不懷疑，如果有機會，母親會殺了自己。

畢竟，自小她就是對方攀附權貴的“攔路虎”，現在又是新生活的絆腳石。她不止一次聽到母親和繼父抱怨，說她是個只會帶來厄運的掃把星。

她充耳不聞，繼續過自己的生活。

可這份沈默換來的，是變本加厲的汙蔑。

……

“哎，你媽為什麽那樣說你？”最先攔下她的是一個實習期的小護士，平時負責蔣幼安病房那塊。

此時，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裏面滿是單純的不解。

黎洛靈淡淡掃了她一眼，移開目光。

雖然只有十幾歲的年紀，她已然具有與年齡不相符的成熟。有時候，很難讓人相信她還是個在讀書的高中生。

“我見過你幾次，每回都是來照顧妹妹的，全病房最後一個走的，根本不像她說的那麽……嗯……”護士絞盡腦汁思索著替代詞匯，畢竟道聽途說來的太過惡毒。

“沒用的。”

黎洛靈輕聲打斷了她。

“只要我還在這個家一天，就不得不過這種生活。”

她的表情很冷靜，仿佛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審視著一切，“而且，我不想在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上浪費時間。”

“怎麽能說無關緊要呢？現在病房裏所有人都以為你是個——”

護士想到什麽，忽然噤聲。

“總歸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她慌忙改口道，“嘴長在你身上，又不只長在他們身上。”

“或許吧。”

黎洛靈歪了下頭，結束這場在她看來沒什麽意義的談話。

有句話她沒有騙劉檸：某些時候，她們兩個很像。

——在她還不屑於偽裝的時候。

冷淡與厭世幾乎擺在明面上，她也不喜歡交同齡朋友，總覺得她們的笑臉與自己格格不入，甚至有點刺眼。

沒有人擁有像她這樣的糟糕身世，而她也討厭被同情。

別人的事情，與自己何幹？她已經過得夠不容易了，哪有心思關心這些有的沒的。

漸漸的，她也落得一個“孤僻”的標簽。

但她不在乎。

直到發現蔣幼安的變化。

在那之前，黎洛靈可以問心無愧地說，她是真心把對方當作妹妹看待。哪怕有一些覆雜微妙的心思，她從來不曾想過傷害對方。

至少，在產生殺意之前，她以為一切都是可以被改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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