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漸漸變得形影不離。

課間操、體育課、中午食堂吃飯，神盈都會習慣性地叫上她。

鬼儷剛開始還不太適應，畢竟獨來獨往慣了，下意識想躲開。可撞入少女那雙充滿期待的眸子後，拒絕的話語被迫在嘴邊生生咽下。

她不想讓對方失望。況且，對方的出發點是幫她盡快融入集體，這也是她一直以來的願望。

但她最近發現，自己對於跟其他人交談並沒有太大的興趣，包括應對那些惡意的打量。在她眼中，似乎除了白衣少女，其餘全部是平淡的灰色。

神盈就像記憶裏皎潔明亮的月光，隨時可能消失，卻讓她抑制不住地升起渴望。

如果這樣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續下去就好了。她明知不可能，偏產生這般向往。

然而，隨著時間流逝，公司留給她的“最後期限”已然所剩無幾。再無法完成清理任務的話，下一個死的人就會是她。

寥寥幾個競爭者不知從哪聽到了風聲，心知不敵，故意找地方四下躲藏，打算拖到她時間耗盡為止。

面對這種情況，鬼儷心急如焚之餘，又有點無可奈何。

情報有限，養父養母對此也愛莫能助，只能憑運氣到處找。大部分時候，都一無所獲。

即便死亡的利劍在頭頂懸著，她在神盈面前依舊表現得若無其事，照樣上下學。可心裏，卻默默把相處的每一天都當成最後一天來過。

她不想這樣毫無意義的死去，也不想成為對方生命中曇花一現的過客。

但似乎並沒有別的選擇。

高考結束以後，鬼儷悄無聲息地消失了。之所以挑這個時間點，是因為她不想讓自己的事影響到神盈備考的心情。在她眼裏，對方擁有光明的前途，註定行走在陽光下，與她本來就是兩條不相交的平行線。

她只是想盡最後一點力量，讓對方過上本應有的生活。

消失的時候，她已經做好了被公司清理掉的準備。

但令她始料未及的是，倒計時最後一天，那幾個陰險的競爭者被清除了。只不過不是被她，而是被神盈。

……

“到底怎麽回事？！她怎麽會……”

鬼儷匆匆趕到醫院，看到雙目緊閉、靜靜躺在病床上的少女後，臉色劇變，揪住公司的員工就開始劈頭蓋臉的質問。

她從來沒有哪一刻如此慌張過，恨不得此時意識昏迷的人是自己。

“她在去你填寫的家庭住址找你時，遇到了早有埋伏的種鬼競爭者。很顯然，他們也把她當作威脅之一，想仗著人數優勢趁機清除。可沒想到，她的‘能力’在極端情況下產生了一點覺醒征兆，反而讓那些人死的一幹二凈。”

面具人的語調沒有起伏，像念稿子般一股腦說完，“她目前只是暫時昏迷，用不了多久便會蘇醒。”

“她……會完全覺醒能力嗎？”追問時，她的聲音都開始微微顫抖。

“這個嘛——”

不安地等待對方回答的同時，鬼儷感覺心臟在不斷下沈。她深知詛咒的可怕，也明白撕開遮掩表象的幕布後將要面對的是一個怎樣的絕望世界。

厄運、不幸、殺戮……很多很多。她本以為，自己經歷這些就夠了。

她不想神盈遭受與她一樣的命運。

少女就應該如初見時那般，屬於光明，而非黑暗。

“這個就要取決於你。”面具人模棱兩可地說。

“什麽意思？”

“很簡單，作為優勝者的獎勵，你身上的‘不祥’公司已經幫忙解決掉了。可如果要抑制能力覺醒，需要付出額外的代價。”

註意到鬼儷稍顯急躁的表情，面具人不再慢悠悠吊胃口，繼續道，“這個擬態環境裏還有不少值得挖掘的靈異事件。你再為公司工作十年，作為回報，我們可以盡可能地延緩她能力覺醒的進程。”

“你有三天的時間，好好考慮。”

……

鬼儷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進病房的。

她怔怔盯著神盈蒼白的面容，躊躇片刻，終究還是走上前，在床邊的椅子坐下。

她從沒有哪一刻如此矛盾過，既渴望，又害怕。

夢寐以求的生活明明就在眼前，卻意外地遙遠、觸不可及。

——她果然只會給別人帶來厄運。

如果不是因為去找她，神盈可能永遠也不會覺醒“能力”，無憂無慮地過完一生，不用與殘忍的詛咒扯上半點關系。

可現在……

她突然感覺心裏一陣針紮的疼。遲來的鈍痛像綿延不絕的海浪，輕而易舉將她吞沒。

“我該怎麽辦？”她輕聲喃喃，目光卻始終無法離開少女的臉頰。

毫無疑問，最好的選擇是離開，徹底從對方生活裏消失，然後在暗中完成與公司的交易。這樣做，起碼可以保證對方十年內不會有事。

但她不甘心如此悄無聲息的退場。

一想到在未來，對方挽著另一個人，露出溫柔的笑容時，她就感覺心口堵得慌。

這種感覺是什麽，鬼儷已不想欺騙自己。或者說，她已然看清了自己的心思。

她想留在神盈身邊，以戀人的身份。

……

夜幕降臨。

鬼儷隨便吃了點東西，又到床邊守著她。

雖然公司那邊傳來的消息是不會有事，可她還是隱隱有些擔心。萬一呢？如果真有個什麽，憑她對於靈異力量的敏銳感知，也能第一時間遏制住。

不自覺地，她輕輕握住了少女微涼的手。

也是在這時，她用餘光瞥見神盈睜開了眼睛。頓時，她有些驚慌地想抽離，不料卻被對方緊緊攥住。

“唔……”神盈看見她後，掙紮著要坐起來。

鬼儷連忙拿來靠枕，小心翼翼地把她扶起。

還沒完全安頓好，少女就急切地張了張嘴，似乎有話要說，抓著她的手也用了幾分力道。

“不舒服？”鬼儷柔聲道。話音未落，註意到她的眼圈微微泛紅，眸底閃爍著晶瑩水光，隱約透出些許委屈。

好像不是因為身體原因。

“嗯，我之前離開是因為——”鬼儷似乎察覺到她想問什麽，剛解釋兩句，忽然卡殼了。有關公司的事情太過覆雜，她不知該從何說起。

既然說不清楚，那……

她不明白自己哪來的勇氣，俯身，輕輕貼上少女柔軟的唇瓣，烙下一個青澀又笨拙的吻。

她恍惚中覺得，比她吃過的所有糖都要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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