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盈後知後覺向身後看去，發現空無一人時，心頭湧上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這份失望，自然也落入氣喘籲籲趕來的父母眼中。

“怎麽了？”

“沒事。”她搖搖頭，展顏一笑。

其實，她早在聽到跑動聲就悄悄跟了上去。雖說沒有看到鬼面吞人的驚悚一幕，墻倒坍可是看了個一清二楚。

黑衣女孩毫發無傷地從中穿行，灰塵紛飛，卻沒有阻攔她分毫，反而蒙上一層失真的朦朧色彩。她小小的背影像極了電影裏無所不能的超級英雄。

她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但那一刻，她忽然對對方產生了強烈的好奇。

就像一個標有警告的精美禮物盒，明知道危險，可還是想拆開看看裏面到底有什麽。

“媽媽，如果臉上留了傷疤，會不會很難治啊？”她拽了拽母親的衣角。

“這個要看具體情況。憑現在的技術手段，一般都可以修覆。”

“唔。”

神盈低下頭，沒來由想起女孩剛剛的戒備眼神。冰冷、漠然，仿佛一把鋒利的匕首，獨自對抗著所有惡意。

她只是單純想幫幫她。

……

鬼儷回家以後，發現養父母已經做好了晚飯。

“今天有收獲嗎？”

“嗯。”

面無表情地應了一聲，她洗幹凈手，去廚房拿來碗筷，在餐桌前坐下。

飯菜香氣撲鼻，勾的人食指大動。可她心不在焉往碗裏扒飯時，腦海中總會不自覺閃過剛才那個精靈般的白衣少女。

對方為什麽可以看到靈異現象？

沒忍住，她把心中所想問了出來。

“普通人如果能感知靈異現象，只有一種可能——她並非你所認為的普通人。”

“或者說，是另一種特殊用途的實驗體。”

簡單的解釋並不足以消除她的疑問。

鬼儷放下筷子，鷹一樣銳利的眼睛緊緊盯住試圖轉移話題的養父，“說明白點。”

“她不是你需要清除的那些‘競爭者’。”

“對於她，公司另有安排，你現在只用管好自己即可。別忘了，距離你成年已不滿五年。如果到時候依舊有其他競爭者存在，你的下場……”

“我吃飽了。”

重重放下碗，鬼儷徑直向自己房間走去。

身體裏的惡鬼在吞噬同類後陷入沈睡，唯有臉上的紅色暗紋還具有生命似的緩緩蠕動著。

她輕輕用指尖觸碰了一下，隨後厭惡地拿開，仿佛沾到什麽臟東西。

如果有得選，誰願意墮入黑暗呢？

“十八歲……”她低下頭，掩去眸底空洞的茫然。

沒剩多少時間了，必須加快“清理”速度。否則，死的就是自己。

她晃了晃腦袋，將腦海裏關於白衣女孩的記憶扔掉。

不過是一段可有可無的小插曲罷了，她想，根本不可能有下一次碰面的機會。這樣也好，至少對方不會被“厄運”纏身。

……

鬼儷是在高中入學當天認出神盈的。

說是認出也不準確，因為她實在太引人註目了——中考第一名的頭銜，靚麗的外形，同時又是優秀新生代表。

上臺發言時，燈光毫不吝嗇地聚集在她身上，如海市蜃樓般虛幻。

鬼儷照例混在隊伍最後，視線穿過烏泱泱的人群，最終定格在高臺中央。

只是打光太刺眼，讓人不得不往那個方向看而已。好幾次，她漫不經心地移開目光，幾秒鐘後又悄悄挪回去。

離得太遠，看不清，只能瞥見一個模糊的輪廓。可輕柔悅耳的聲音似在不經意提醒她那段被刻意遺忘的相遇。

閃閃發光的身影與當初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漸漸重合。

“公司對每個實驗體的安排不一樣。種鬼的實驗體太多了，自然采取優勝劣汰的制度。而具有夢境天賦的沒有別人，就她一個，自然得好好養著。”

一次，養父喝的有點多，對她聊起公司機密來，“這種實驗體算比較幸運的了。如果‘能力’始終不覺醒，完全可以像正常人一樣過完一生。不說大富大貴吧，至少平平安安，哪像我們似的隨時暴露在死亡邊緣。”

正常的生活——一個多麽具有誘惑力的詞匯。聽見這個詞時，她感覺心臟狠狠地跳動了一下。

臺上，演講進入尾聲。鬼儷垂下眼簾，無法克制自己對這種生活的向往。

她的願望很簡單，只要別給周圍人帶來“不祥”就行。再多的，她也不敢奢求。

其實從心底而言，她對神盈一直有淡淡的羨慕在。

同為實驗體，她天生與惡鬼為伍，只能在陰影中茍活。而對方卻截然相反，註定沐浴在陽光下，擁有一段令人艷羨的人生。

她們之間的差距，就仿佛隔著這片一眼望不到頭的人群，天差地別。

……

回過神時，鬼儷才發現入學典禮已經結束了。

周圍三三兩兩路過的同學投來怪異的眼神，然後扭頭小聲低語，一副被嚇到的模樣。

鬼儷故意讓暗紋扭曲著動了動，發現有幾個膽小的已然開始跑步逃離。

“呵。”她愉快地勾起唇角。

果然，比起維持關系，她更擅長去破壞。

“等一下！”

白衣少女穿過海一樣的人潮，出人意料地攔在了她面前。

“我們之前見過一面，你還記得嗎？”

或是因為跑來的緣故，她白皙的皮膚染上絲絲紅暈，宛若可口的紅蘋果。

“哦，所以？”鬼儷挑起眉，目光不自覺在她臉上多停留了一會。

“上次你走得太匆忙……嗯，如果你有需要的話，可以去這裏看看。”

鬼儷還沒反應過來，手裏就被強行塞了一張醫院的名片。足足楞了片刻，她才把一切與當初迷路串聯起來。

更讓她始料未及的是，這場因問路鬧出來的烏龍，對方竟然記了幾年。

望著那雙清澈透亮的淺色眸子，她心中劃過些許異樣，很快又被微微刺痛的理智所覆蓋：所有接近她的人，都會沾染可怕的厄運。

從來沒有過例外。

“多管閑事。”她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身體先一步作出反應，當著對方的面將其扔進垃圾桶。

“還有，離我遠一點，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不屑地甩下一句話，她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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