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停了一會後，車輪與鐵軌發出叮叮咣咣的響聲，重新駛向前方的未知。

刺耳的鳴笛聲也漸漸遠去，很快消失的無影無蹤。

可白霧仍未消散，反而愈發濃郁，讓這裏的一切都充斥著古怪的模糊感。

黑衣女人沒受任何影響似的快步在霧氣中穿行。列車的停下與開走、眼前即將分崩離析的小世界都沒有影響她分毫。

像是有某個確切的目標般。

終於，她看到了前方熟悉的白色身影，腳步不禁稍稍一頓。

神盈也註意到了她。

“為什麽要放水？”

“……”

稍顯冷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在她楞神時，對方又重覆一遍剛才的問題。

鬼儷輕笑一聲，挑逗似的撫上她冰涼的臉頰，“想早些來見你，這算理由嗎？”

上次見面是什麽時候？太久遠了，她甚至有些不記得。

尤其變成鬼以後，在她面前對方都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仿佛一具精致的人偶，哪怕外表再好看，一成不變的相處模式也會讓人覺得索然無味。

不過她向來不喜歡委屈自己。

俯身，她低頭去品嘗對方泛著水光的唇瓣。

神盈微微側開頭，這個纏綿的吻落在了唇角，“我是來找你聊正事的。”

她異於常人的淺色瞳孔散發著淡淡冷意。

“嗯，關於放水的事麽。”鬼儷也看出對方真的沒心情做。她也不勉強，認真思索了一會，“也許是看在她們帶來的一份大禮上。”

象牙白的項鏈沾上了黏稠的血，散發著幽幽詭芒。

頓時，神盈有些緊張地拽過，放在手裏仔細端詳，“你對她下狠手了？”

“沒，我動的是黎洛靈那邊的人。”

聞言，神盈微蹙的眉頭才松開，默不作聲將此物收起。

“你很在意她？”鬼儷撇撇嘴，不依不撓地追問。

“她畢竟是喬榆姐的表妹。看在故人的面子上，如果規則允許，照顧一下也是應該的。”

“哼。”

“這個給你。”神盈將黑色絲帶塞進她手心。憑對對方的了解，她知道怎麽做能讓她消氣。

鬼儷順勢拉住她的手。見她沒有掙脫，而是輕輕回握，臉色頓時由陰轉晴，“冒著那麽大風險聯系你我，看來姓黎的這回是真被逼到窮途末路。”

“她向來會多留幾條方案備著。”

“這麽說，你覺得她有可能活下來？”

神盈搖搖頭，聲音不大，語氣卻堅定異常，“可能性很小，但我會盡力幫她。”

“為……”

疑惑沒問出口，就被她打斷，“如果再進入那個站點一次，你還會做同樣的選擇嗎？”

“當然。”

“我也是。”神盈將目光投向翻滾的白霧，口吻冰冷，“所以，我們以鬼的形態繼續存活，而非淪為喪失本心的行屍走肉。”

“按照黎洛靈的性格，她有可能會選擇妥協。”

“你的意思是……”

鬼儷不敢相信地望著她面無表情的側臉，心中已然浮現出一個可怕的答案。

“如果她甘心淪為夢境世界的傀儡，幫她一把又有何妨？”

神盈忽地勾唇一笑。剎那間，冰冷的輪廓如春雪化開，顯出幾分令人心動的美來。

“這次，你還會與我作對嗎？”

帶著幾分撒嬌的語氣，鬼儷不知怎的想起兩人初識時，神盈也會露出貓咪般的可愛神情。但後來……經歷了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事情以後，變得判若兩人。好像只有在床上被她折騰得狠了，服軟時才會有一點過去的影子。

“怎麽會。既然你要讓姓黎的自尋死路，我幫你一把便是。”

恍惚間，她已然滿口答應下來。

——果然還是拒絕不了麽。

她貪心地將目光久久停留在那張日思夜想的面孔上。變成鬼了以後，她總算可以沒那麽多顧忌，不用擔心那半張惡鬼的臉會在她不註意時下詛咒傷到對方。

“黎洛靈告訴我，阿雪還活著。”

神盈裝作沒有註意到身側灼熱的目光，表情恢覆最開始的冷淡，“和她妹妹一起，似乎成某種共生的關系。”

“對她來說，豈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嗯。以前列車上時，她說她最大的心願是有生之年與許玲見一面。可現在，她妹妹也被拉入這個沒有盡頭的游戲當中，真的是……”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關於這場游戲的殘酷，該抱怨早就抱怨過了。

“接下來有什麽打算？”鬼儷見她神色難掩黯然，體貼地轉移話題。

與神盈不同，她對列車上的同伴並沒有多麽深厚的感情。一方面是受鬼臉的殺念影響，另外則是她習慣於獨來獨往，甚少與她們接觸。她的大部分心思都花在了眼前這個女人身上，只可惜對方並不領情。

“繼續在沒有止境的夢魘中輪回——這不就是我們的宿命嗎？”

神盈停頓片刻，“我寧願什麽都沒有想起來。”

以前，她無比渴望找回自己的記憶。可當她真正回憶起的一剎那，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厭惡與絕望。

如果說什麽都不知道時還可以自我欺騙，現在是把一切幻想都徹底擊得粉碎。

“不要這麽說嘛，至少你我現實中見過面。嗯，關系匪淺呢。”鬼儷眨了眨眼睛，上挑的眼尾不經意流露出些許嫵媚。

“是不淺。可目前來看，那個故事顯然沒有一個好結局。”

神盈忽然伸手摸向她的右半邊臉。隨著她輕柔的撫摸，惡鬼猙獰的面孔漸漸浮現。

若是尋常人看到，鐵定要嚇一跳，不敢多瞧。但她卻認真地用指尖向下勾勒，仿佛在對待一件上好的藝術品，“你呢，會甘心當夢境世界裏的一枚棋子嗎？”

“看情況吧。”

鬼儷頗具暗示意味舔了舔她的指尖，含在口中暧昧地吸了一下，“還要繼續聊正事麽？”

“你好像跟之前不大一樣了。以前的你，可不會輕易向我妥協。”

神盈沒有抗拒，直到跟著她走進陰森森的猛鬼小區，才出言問道，“這裏不是你不願回憶的噩夢嗎，怎麽還帶我來？”

“噩夢……呵，有你在，當然不是什麽噩夢了。”

“如果我早知道會變成這樣，一定早早的向你低頭妥協，好歹還能多一段難忘的回憶。”

聞言，神盈冷不防墜入那雙暗色的眸子裏。一瞬間，她似乎讀出了許多覆雜難言的情感，有初見時的驚艷、熱戀期的甜蜜、平淡期的煎熬……還有隱藏在灰暗角落的背叛與傷害。

如果不是被卷入這場游戲當中，她們應該會像一對普通的戀人那樣生活。

可惜，世上沒有如果。

“現在也不晚。”她主動吻上對方冰涼的唇，“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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