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玥是第一個到的。

她是秦湘雪的同事，了解到公司是家族企業，將來會留給兩姐妹中的一個後，刻意與經常來找姐姐的許玲打好關系。一來二去，倒也熟悉了。

“玲玲，那個……瓶子我帶來了，你看是不是這個。”

她不安地從包裏取出一個裂開的香水瓶。

“有點像。用它的人多了，也許只是巧合也說不定。”許玲端詳片刻，出言安撫道。她說的輕松，但如果仔細看，會發現嘴角的笑容其實有點僵硬。

“還有，那張卡片——”小玥低頭按著太陽穴，明顯欲言又止。

“別管卡片不卡片的，今天來玩就不要想太多。來，先坐吧。”

許玲將人引至桌前，拉開椅子的同時不經意提起，“你電話中提及要跟我說一件事？是姐姐生前還說了什麽嗎？”

“啊，這個……”

“現在還要賣關子？”

在她的追問下，小玥的眼神不自覺地躲閃開，“我、我真沒什麽可說的，還是一會等大家來齊再說吧。”

這時，門鈴又響了。許玲暫且放過她，快步走到門口，面無表情地向視頻對講機裏看去。

別墅外面，芊芊抱著一大捧花束，神情憔悴，眼睛下面的青紫色遮都遮不住。隨後趕來的強子提著幾個禮盒，氣喘籲籲，黝黑的額頭上全是汗。兩人的臉色都有幾分鐵青，仿佛進的不是派對，而是什麽龍潭虎穴。

他們是圈子裏的朋友，長輩間互有商業往來，大家也算熟識。

許玲親自把人迎進來，“你倆也太客氣了，哪一次來我家不是大包小包。再這樣下去，我都不好意思請你們過來。”

“應該的，應該的。”強子氣喘籲籲地把東西放下，環視一圈，“你家傭人呢？怎麽一個都沒？我從車庫一路提過來快熱死了，真的好遠。”

“哦，我想著今晚我們好好聊一聊，就不請無關緊要的人來打攪了。”

許玲冷眼看他強忍抱怨，累的哼哧哼哧將東西搬進屋，並沒有上前幫忙的打算。餘光瞥見芊芊遞過來的花，不禁微微露出驚訝之色，“姐姐生前最喜歡水仙百合，你怎麽知道？”

“那天一起出游時阿雪跟我提起過。剛在花店裏挑的時候，突然想起來這事，便買了一束帶來，聊表心意。”

“原來如此。它的花語我也很喜歡：喜悅，期待重逢。”許玲稍作停頓，瞟了眼他們驟變的臉色，平靜地把花一支支插到洗幹凈的花瓶裏。

下一個來的是阿華，看上去老實憨厚的漢子。

還沒進屋，他就開始不停地道歉，“都怪我，那天天氣不好，我從一開始就該阻止大家上山……”

“身為領隊，你確實失職。”

許玲淡淡掃他一眼，“不過，我今天來不是想聽你說這些的。該說的，早在葬禮上說過無數遍，再聽也只是徒增傷心罷了。”

聞言，阿華訕訕一笑，閉上了嘴。他只是當地的一個導游，見他們這群年輕人給的錢多才答應在惡劣天氣帶人上山，誰知道會發生這麽嚴重的事故。自認倒黴之餘，他更擔心惹上麻煩，連累自己丟掉飯碗。

“我想聽的，是你們不約而同打來電話，慌慌張張說要坦白的事。”

許玲支著下巴，看似無意地掃過所有人的臉，“警方告訴我，姐姐被山腳處湍急的水流卷走後，在水位不斷上漲的情況下，幾乎沒有生還的可能。”

“而你們五人，卻劃著船，在經驗豐富向導的指引下安全逃了出來。不得不說，真是奇跡呢。”她的語調沒有任何起伏。

“你還在懷疑我們？”強子聽出她話裏的諷刺意味，怒聲道，“我說過很多遍，當時情況太危急，換誰都一樣無能為力！”

“是啊，我們也想救她，但沒辦法……”芊芊垂下眼簾，幫腔道。

“許二小姐，我在山上呆的時間長不假，那種情況確實是頭一次遇到。人被沖走的太快，拉都拉不住。能把其他人帶出來，已是天大的不容易。”阿華捏緊拳頭，“不是我們不想救，真的來不及反應啊！”

“玲玲，逝者已逝，你要帶著阿雪那份繼續生活才是。”小玥在旁邊勸道，“再無休止的追究下去，只會傷大家感情。”

許玲沒有說話，目光挨個從他們臉上掃過。

良久，她微微一笑，“俊偉應該快到了，我去看一下。”

……

七點過五分，外面才傳來門鈴聲。

“你自己進來就好，保鏢就不要帶了吧。”許玲望著他身後的幾個健壯身影，挑眉道。

“兩個，我就帶兩個人。”

喚作俊偉的青年身形瘦高，面色冷峻。說話間語氣中透著分不容置疑，仿佛他才是這裏的主人一般。

當然，他確實有自傲的資本。無論是家境，還是能力，都甩出同一年齡段的富二代們一大圈。管理公司的短短幾個月，弄得是風生水起，還落得個“鐵面無私”的稱號。

而他百忙之中專門抽時間去旅游，是因為秦湘雪也在。在那之前，他苦苦追求對方半年，被拒絕無數次，卻依然不打算放棄。

“如果你非要帶也行，讓他們在屋外等著。”許玲思索片刻，很快給出答覆。

“好。”這回他難得的沒有提出異議。

隨著他進屋，天空中的最後一絲陽光也被深不見底的夜幕吞噬。

……

客套完，所有人都落座時，正好晚上七點半。

“葬禮之後，我們大家第一次聚的這麽齊。”

許玲坐在主位，昏暗的燈光落在她可愛的娃娃臉上，莫名增添了幾分單純的詭異，“電話裏，你們都爭著搶著說有事情要跟我坦白。其實，我也有事想告訴大家。”

“本來我想先聽聽看你們要說什麽，但一個兩個都故意賣關子，躲躲閃閃，說要等大家來齊後再說。我琢磨著，既然在我家，不如由我先開個頭好了。”

一片寂靜中，她的聲音愈發清脆悅耳，“姐姐她並沒有死。”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你們各位不都也看到了嗎？公司樓下、碎裂的香水瓶、溫泉裏被往下拽……還有許多沒講出來的經歷，只是一時間讓人難以接受而已。警察也說，那種情況下被沖走，絕無生還的可能。”

“可頭七那天，她還是回來了。”

燈光猛然開始劇烈閃爍起來。

隨著“劈啪”一聲電路燒斷的輕響，整個別墅陷入絕對的黑暗。

“她說，很想跟你們聊一聊。”

話音未落，二樓傳來一聲輕微的，房門被打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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