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奎第五次將目光偷偷移向坐在窗邊的黑衣女人。

寬大的帽檐遮住了她的臉，只能窺見下巴處的一點完美弧度，還有微微開合的鮮艷紅唇。

她正動作優雅地將通紅的辣椒塞進嘴裏，咀嚼兩下，再吞咽。

那可是店裏的招牌“變態辣”，可她卻像完全沒有感覺到般，慢條斯理地吃著。

方奎知道，她會在八點半的時候起身離開。這頓飯，不多不少，正好半小時。

一秒鐘的偏差也不會有。正如她到店的時間一樣，每天傍晚八點，風雨無阻，分秒不差。

“看什麽呢？還不快去幹活！”

店長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方奎連忙道了聲抱歉，收拾起上一桌客人留下的殘羹剩飯。

店裏生意向來冷清，除了每天準點到來的黑衣女人，不會超過十個客人。而他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座位上無聊的玩手機。

店長是個上了年紀的阿姨，臉上的皺紋與她手裏成捆的鈔票一樣多。她不缺錢，給店裏挑的裝飾總是最好的，甚至有不少古董。可她對招攬生意這事一直表現的不上心，可以說是相當懶散，全天大部分時間都在瞇著眼睛打盹。

只有黑衣女人來的時候，她才是清醒的。

除了他們倆外，店裏還有個木訥老實的廚子。不過此人是出了名的遲到早退，方奎擔任服務員的一周，只見他準點下過一次班。

不過，店長對這些從來不在意，工資照發，而且錢還不少。

這就夠了。

他獨自一人來這座城市打工，只想勉強糊口，可在人才市場打聽一圈，要不嫌棄他學歷低，要麽是他看不上人家開的薪水。本以為要兩手空空的離開，卻被手中最後一張傳單吸引了註意力。

五位數的價格，招一個服務員。但具體要求需要面談。

他非常動心，立刻坐公交前往餐廳地址。

店長只問了他幾個基本的問題，無非是不是本地人、有無在此地常住的打算。以及結婚了沒，家中親戚、朋友多不多。

方奎自是老實回答。他孤身一人前來，就是因為女友嫌他窮，憋著一口氣來大城市尋找機會。而他自幼父母雙亡，親戚誰也不願接手爛攤子，他在各方推搡中長大。有自己賺錢的能力後，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與那些醜惡嘴臉劃清界限。

至於朋友，他們都不看好他這次的選擇。慢慢的，聯系就少了。

聽完這些，店長直接預付給他一個月工資，讓他找個地安頓下來，明天開始上班。

感激涕零之餘，他心頭那點懷疑也消散的無影無蹤。畢竟，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在不知道具體人品的情況下拿錢，絕不是想害他。

就這樣，方奎在餐廳當了一周的服務員。

……

八點半，黑衣女人輕輕放下筷子，站起身，步伐緩慢而優雅地向門口走去。

方奎裝作不經意地看向盤子——裏面很幹凈，什麽都沒有剩。

好像本來就是個空盤子一樣。

他正要上前收拾，卻在半路被店長攔下，“小方啊，你沒什麽事先走吧，我今天早些關店。”

“哎？可是——”

“一個盤子而已，呆會我順手洗了就行。”店長不由分說把東西拿走，動作意外的麻利。

方奎就這樣稀裏糊塗的被趕了出去。

他茫然的站在店門口，還沒細想店長怪異的舉動，餘光忽然註意到一個熟悉的背影。

黑衣女人沒有走遠，被紅燈給擋在路口。綠燈後，她迅速拐入左側街角。

鬼使神差的，方奎跟了上去。

他很好奇：為什麽這個女人每天八點鐘來，又在八點半準時離開？

每次只點一道菜，而且連吃飯的動作也沒有絲毫變化。

甚至不需要付錢。

——太奇怪了。他百思不得其解，被旺盛的好奇心驅使，想弄明白這到底怎麽回事。

也許，她是店長的親戚？不，不對，他很快推翻了這個猜想。因為如果她與店長認識，不可能一句話也不說。

加上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黑衣女人到店的時候，店長總會指揮他幹這幹那，半小時下來竟沒找著機會與對方說話。

他甚至連對方的聲音都沒聽過。

想到這，方奎心裏閃過一個大膽的念頭：他以在店裏落下東西為緣由攔下她，不就有搭訕的借口了麽？

到那時，趁機旁側敲擊幾個問題，只要黑衣女人開口說話，還愁摸不清對方的底細？

他信心滿滿地向對方跑去，一邊琢磨叫住對方的時機。

然而，在他即將開口時，黑衣女人毫無征兆地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方奎做賊心虛地楞在原地，想好的話也卡在喉嚨裏，半天一個字說不出來。他能模糊的感到，寬大的帽檐下有什麽東西在打量自己，那種眼神讓他本能地感到不舒服。

仿佛毒蛇打量獵物的眼神。

下一秒，黑衣女人動了。她迎著方奎的方向，緩緩向另一條巷子走去。

那擦肩而過的一瞬，方奎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好冷。

寒意漫上，可擋不住內心的好奇。都追到這了，半途而廢，未免太可惜。

咬咬牙，他行色匆匆地向黑衣女人的方向跑去。

至於跟蹤對方是否有危險，早被他拋之腦後：他一個大男人晚上怎麽可能會遇上危險？就算要擔心，也應該是對方這種女人才對。

不知走了多久，繞過多少條小巷，周圍的景色越來越偏。

但黑衣女人依舊在往前走，步伐越來越快，最後到他大步跑也跟不上的地步。

“呼、呼……”方奎累的直喘氣。他想放棄，眼看跟了快一個小時，又不甘心。

眼睛一花，他居然在路口處跟丟了。

“可惡！”

憤憤地咒罵一句，他憑直覺選了個方向，往前探去。

死路。換一個，還是死路。除了來時那條路，三方全是死胡同。

“怎麽著，難道人會飛不成？”

夜幕降臨，周圍樓房全部黑漆漆的，仿佛荒廢已久。旁邊的爛尾樓也沒有半點燈光。

他所能聽見的，只有自己愈發急促的喘息聲。

恐慌慢慢在心中發芽。

他後退一步，猛地轉身，倉惶地向來路跑去。然而，沒跑兩步，他又在前方看到了神出鬼沒的黑衣女人。

黑暗裏，她像幽靈一樣站在墻角，似乎專門在等他。

她是什麽時候……

方奎嚇得頭皮一麻，不管不顧地拔腿狂奔。

他後悔來這裏了。

跑的心臟都要跳出來，實在受不住時，他才堪堪放慢速度，後怕的用餘光向後掃去。

他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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