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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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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鏡此刻正在魔界寢宮裏養傷。

他失了半身,修為大損,在以實力為王的魔界,若被其他大魔知道這件事,他需要防備的就不止是仙界來襲了。

為保守秘密,他只留了縈懷一人在身邊侍奉。

縈懷對他掏心掏肺,將最好的一切獻上,包括她的忠誠。

但穹鏡眼裏根本看不見她。

她攬鏡自照,看著裏面眉心掛著紅玉身穿紅裙的身影,只覺無限諷刺。

最初的相逢自然是美好的。

那時她的打扮也和今日類似,實在是女君風姿享譽六界,她們這些女仙都會忍不住效仿,但不至於會像今日這麽過分相像。

那時穹鏡情真意切地奪走了她的心,事後也真的來提親,雖然在大殿上得知他是誤會了她的身份,可她那時真沒覺得穹鏡最在意的是身份,而不是她這個人。

是嫁過來不能為魔後,而是為侍妾的時候,她才醒悟的。

但路是自己走的,選擇是自己做的,她已經不能回頭。

穹鏡的感情是假,她的感情卻是真,她割舍不下,以為時間久了他自然會喜歡上她,可後來又過去了那麽長的時間,這寢宮裏如她這樣打扮的女子越來越多,她就知道他根本沒有心。

每次見到那些眉心掛著紅玉的女子,縈懷都會生理性地惡心。

日覆一日,她不但惡心這些女子,惡心穹鏡,也惡心女君。

憑什麽呢,明明連一句話都沒說過,只因為是女君,有一個好的出身,就能輕而易舉得到一切,即便是穹鏡這般無心之魔的另眼相看。

“小夫人。”婢女進來稟報,“王上在找您。”

縈懷淡淡道:“知道了。”

婢女退下,縈懷最後照了照鏡子,起身去見穹鏡。

她是如今除了那位大人之外,唯一知道穹鏡失了半身的人。

她也知道他是被誰殺死了半身。

是女君。

她原本想著,他該就此恨上女君了吧?

但恰恰相反。

踏入結界重重的宮殿內,縈懷一眼就看見了臉色蒼白一身黑衣的魔帝。

他下了床,手裏拿著一面鏡子,鏡子裏是魔界周邊的情形。

縈懷整理了一下表情,溫柔地笑著上前:“王上怎麽起來了,您身子還沒恢覆,剛用過藥,應該好好休息。”

“你在教本王做事?”穹鏡頭也不擡道。

縈懷笑容僵了一下,溫順地低頭:“妾身不敢,妾身只是擔心王上。”

“你確實該擔心,若本王出事,你不會有好下場。”

臣下尚且可以事二主,但姬妾卻不會有好下場。哪怕是被下一任魔帝看上,那也不算好下場——不管在哪一界,被迫跟隨男人都不是女子希望的。

若非出自本心,若非因為愛意,縈懷怎麽可能放著上神不做,跑來這裏做一個魔帝侍妾。

所以穹鏡說得都很對,真有那一日,她不會有好結果。

縈懷低眉斂目地站著,沒有反駁。

穹鏡依然在看鏡子,那面鏡子是他本體所化,在沒受傷的時候,便是魔界之外也看得,但現在……也只能看看魔界周邊了。

“王上在找什麽?”縈懷到底還是開了口,“您剛恢覆一些,不宜勞累,不如妾身去幫您尋找。”

穹鏡終於看了她一眼,嘴角噙笑道:“我能找什麽?當然是找芙嫣了。”

他言及芙嫣的名字,念得那麽旖旎多情,就如最初以為她是女君時喚她的名字那樣。

縈懷心裏一緊,強笑道:“她怎麽會來這裏,她該在人界歷劫。”

“她怎麽不會來?”穹鏡輕笑一聲,“她殺了我的半身,按她的性子,肯定會趁我病要我命,她一定會來,且很快就會來。”

縈懷面露憂色:“若是如此,王上此刻的身體定然不能與他們抗衡,還是早做打算為好。”

她對穹鏡還是有些了解的,畢竟在一起這麽多年。

這魔帝寢宮有多少陣法,哪一樣陣法有什麽用,她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不必打算,做什麽打算?”穹鏡這時說,“不要讓任何人阻攔她,放她過來。”

縈懷默了默:“可王上,女君下界歷劫,無垢帝君是去尋了她的,他們大約會一起來。”

“謝殞的身體沒比本王好多少。”穹鏡臉上露出惡趣味,“這正是將他們一網打盡的好時候。”

聽聞此,縈懷心裏高興了一點,大約是因為“一網打盡”這個詞。

她主動獻計:“王上此法也並非不可,寢宮內陣法封印一重接一重,女君的歷劫身若真到了我們的地盤,自然不會有好果子吃。無垢帝君既然傷勢也不輕,說不定真的能就此將他們一起斬殺。”

“斬殺?”穹鏡像聽到了什麽有趣的笑話,“謝殞自然該死,他若死了,大業就成了八成。不過芙嫣……”他的語氣變得溫柔極了,“我怎麽舍得她死?我恨不得與她……”

他後面的話沒再說,因為沒必要說了。

他命縈懷將周圍陣法結界檢查好,確保芙嫣可以順利進入魔界尋到這裏。

隨後也不管縈懷是什麽心情什麽表情,轉身就走了。

縈懷站在原地舉目望去,在臨界界門的地方,仙界的重兵把守著,指不定何時就會攻進來。

他們還沒攻進來不過是因為時機未到,要顧忌的地方頗多,無法集中兵力輕易開戰罷了。

這種情況下穹鏡還不想著徹底脫身,還在想著留下芙嫣,還在想著她。

縈懷努力許久,才將滿心屈辱平覆下來,面無表情地去按他的吩咐做事。

另一邊,芙嫣已經到了界門邊。

她遠遠看見駐守此地的天兵,打頭的是赤焰,身為戰神副將,此刻也只有他駐守此地能令天帝放心。

赤焰也看見了芙嫣和謝殞,他表情有些詭異,但還是禮數周到地打了招呼。

“你在這裏,蒼靈淵又是何人在守。”謝殞問出了芙嫣心底的疑惑。

赤焰:“是鳳陽君。”

鳳陽君,楚翾的父親,鳳凰一族的強者。

鳳凰本身也為神獸,雖不及謝殞的凈化神力更能壓制混沌,但也比其他人強上許多。

謝殞得到答案就擡腳離開,赤焰想了想還是追了幾步,多看了一眼芙嫣說:“陛下下令圍了魔界,不得任何人進出,帝君您看……”

謝殞:“你攔不住本君。”

赤焰表情變了變,抿唇道:“話是這樣說,但臣見了帝君,哪怕攔不住也不能就這麽放過去。帝君看在如今急需力量對敵的面子上,就不要與臣大動幹戈了,還請……”

話沒說完,謝殞已經開了界門,自己先過去,芙嫣隨後跟了進去。

赤焰:“……”他五官扭曲。

謝殞一揚手,淡淡的金光灑下去,其他天兵全都眼神迷茫了起來,好像沒看見他和芙嫣。

做完這些,謝殞看向赤焰:“你今日見了誰。”

赤焰:“……臣誰都沒看見。”

謝殞轉身離開,重新封閉界門。

界門徹底關上之前,一直沈默的芙嫣開了口:“放心,陛下命你看守也只是害怕出事,如今是我和帝君進去,不會有問題的。”

話音落下,界門封閉,風中只餘下赤焰的嘆息。

這其實是芙嫣第一次真正來魔界。

她在各種卷軸玉簡裏見過魔界的影像,對這裏有一定了解,但真的來了之後,還是和畫面裏看到的不太一樣。

魔界雖為魔界,卻也是青山綠水景色宜人。

魔族是最懂得趨利避害的一族,因整界被仙界圍住,他們早就聞風躲了起來。

魔界也沒有大批魔兵,仙界不允許他們屯兵,這些數量稀少的魔兵不足為懼,芙嫣和謝殞輕而易舉就到了魔帝宮殿之外。

落地的時候,謝殞掩唇咳了兩聲,芙嫣看向他,他總是蒼白的臉竟有幾分緋色。

“你……”

“無事。”

謝殞只看了這裏一眼就說:“不要往前,這裏有許多陣法和結界。”

他攤開手掌,凝聚靈力要破開結界,但芙嫣按住了他的手。

“不用你。”芙嫣淡漠道,“需要你的時候我自會開口。”

於是謝殞放下了手,安靜地站在一旁看著。

芙嫣化出金紅色的神弓,三只火焰箭矢出現在弓弦上,芙嫣瞄準魔宮匾額,瞇眼射.出去。

“穹鏡,滾出來受死。”

這聲音太熟悉,縈懷怎麽可能不記得?

她第一時間要出去,但穹鏡比她更快。

他幾乎立刻回應了芙嫣:“女君來取我的命了?好啊,進來拿吧,我可一直在等你,等的心都快碎了。”

縈懷握緊了拳,她眼睛發紅,又是擔心又是恨。

芙嫣望向謝殞,謝殞看著火焰燒毀封門結界,點頭道:“進去。”

兩人相攜而入,不管誰見了都會盛讚一句真是一對璧人。

縈懷看見也不例外。

她緊盯著慢慢行來的芙嫣,看到她身上的紅衣,眉心紅玉,突然覺得也是如此打扮的自己像個小醜。

她替穹鏡堅守著最重要的一層殺神陣,不得離開,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進去,仿佛看著她在奪走自己對於穹鏡來說最後一絲價值。

如果他們能都死在這裏就好了,縈懷陰暗地想。

如果不能都死在這裏,那還不如……誰都別死。

總之絕不能是女君留下,帝君不再。

若真是如此,她這輩子估計都沒機會翻身了。

人界。

雲凈蕪安置好雲夢蒼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沒有驚動任何人。

她帶著芙嫣給的那團靈體開始尋找,不錯過人界一寸土地。

每當無功而返的時候,她就會想到芙嫣說過的話。

要對自己有信心。

不要妄自菲薄。

她可以的。

雲凈蕪咬破嘴唇,摒棄那邪氣對自己的侵襲,抗拒著曾身為妖修被驅使吸引的本能,踏入靠近妖界的一座山脈。

仙界。

天帝在芙嫣和謝殞進入魔界的一瞬間就知道了。

他沒有現身,沒有阻攔,藏葉就在一旁:“女君這次歷劫成功與否,就看這一次了。”

天帝沒說話。

這些日子仙界一直在搜尋幾重天的異常,還真的有所收獲。

比起魔族血繼術,在仙界發現的汙神之術更可怕,他很難想象若真的毫無所覺到被反噬的那一日,會是怎樣的結果。

可他總覺得哪裏不太對。

雖然他們找到汙神之術的存在並不算輕易,還是在人界□□發生得了提醒才開始探查這類情況,但……還是覺得太輕易了。

應該更難一點才對。

天帝思索片刻,讓藏葉離開,自己化作原形,雪色神龍升騰上空,籠罩整個仙界,一雙龍眼將幾重天全都看在眼裏。

沒有任何異常。

清除汙神之術後確實沒有情況了。

真的這樣嗎?

天帝回到神諭宮,正好看見天後來找他。

電光火石之間,他突然想到一個疏漏。

洪荒裂隙!

無垢帝君與洪荒有千絲萬縷的聯系,那能夠喚醒混沌,還直接放出窮奇造成天裂的始作俑者,肯定不是萬夢星這個妖皇,對方的實力甚至可能在他之上。

這一切背後的始作俑者,或許和無垢帝君不相上下。

這樣的存在,很大可能也與洪荒有關。

他們只想著清除仙界陷阱,抓住奸細,漏掉了更大的隱患。

魔界那邊有芙嫣,妖界裏困著窮奇,妖族已經沒什麽好活,冥界被看管,素來也不參與這些事,人界已然大亂過,神界早已沒落,真神只謝殞一個,現在最要緊就是仙界。

“凰兒。”天帝抓住妻子的手,“仔細與我說說你當年誤入洪荒裂隙的情況。”

“洪荒?”天後不敢耽擱,立刻將當年誤入的事仔仔細細覆述了一遍。

天帝凝眸思索,耗費靈力將藏葉拿來的浮世鏡用帝璽打開,翻看著芙嫣此次歷劫的遭遇。

在經過扶陽鎮的時候,那地底的靈體痕跡讓天後渾身一凜。

“這氣息。”天後凝眸,“我似乎在洪荒裏感受到過,很稀少,好像已經消逝很多年,但還是有些痕跡。”

天後是鳳凰,本身對靈體氣息就感知敏銳,不會搞錯。

“看來尋奸細意義不大。”天帝沈下臉,“這東西才是重中之重。”

司法上神的寢殿裏,被疑心是奸細後自請受縛的霜晨月正在看書。

他似乎對外界的任何事都不感興趣,一身素淡白衣,眉心系著抹額,哪怕感知到天帝真身在窺視仙界也沒有任何反應,甚至還從容不迫地翻了一頁。

神諭宮裏,天帝感知著帝界的束縛,也知道霜晨月非常安分,循光上神此刻也一樣安分。

尋奸細雖然已經意義不大,可到底還是沒確定奸細是誰,他們最懷疑的一個,關押起來後又處處不像。

這些懷疑對象也全都是人,與獸沒有任何關聯,那獸的本體也不在仙界。

事情實在棘手得很。

魔界裏,芙嫣已進入魔宮內殿,與穹鏡只隔幾道法陣。

她遙遙望了一眼仙界的方向,手臂血肉裏刻在骨頭上的騰紋泛起紅光,是完成使命的時刻在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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