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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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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飛過一條通體金紅的真龍,龍吟震耳,哪怕在十重天也清晰可聞。

謝殞朝下望去,只能捕捉到龍尾那抹金紅。

身旁的小仙承受不住這般龍息,身子搖晃了一下,他拂掌送去靈力幫她站穩。

“多謝帝君。”小仙白著臉站好,額頭有些薄汗,“我失態了。”

謝殞:“無妨。你以妖體修仙飛升,龍吟對你威壓更重。”

原來如此。

小仙飛快瞄了他一眼,略有些緊張道:“那龍吟是……”

這次謝殞沒有立刻回答。

她等了一會,等不到他開口,再次鼓起勇氣望過去,見他仍看著那抹金紅消失的方向。

“……帝君?”她聲音變得很小。

謝殞這次回答了她。

“是她。”

他的聲音裏透著靜謐,這樣的音色讓他無論說什麽都會令人感到心神寧靜。

他給出了一個意料之中的答案。

謝殞說:“芙嫣女君。”

果然是她。

雲凈蕪剛飛升不久就聽說過芙嫣女君了。

她是天族嫡脈,鳳皇和天帝的獨女,繼承了天帝的血統,本體是金紅色的龍。

想到這位女君和帝君幾千年的感情糾葛,以及自己給帝君出的主意,她一時亂了心境,莫名不安起來。

這位女君和她想得很不一樣,如果剛才發出笑聲的人是她,那她不該直接過來將她和帝君分開,給她一點教訓嗎?

畢竟是那樣尊貴的身份,被自己這樣一個剛飛升不久、名不見經傳的小仙搶了愛慕多年的人,還看見了那樣的畫面,她怎麽會一句話不說就走了?

雲凈蕪按了按心口,剛想再說什麽就聽謝殞道:“本君尚有要事,卿可自行離去。”

這是逐客令了。

雲凈蕪凝著他,僅僅如此已經需要很大勇氣。

他與飛升前她認識那個人差距很大,她原本以為歷劫時的他已經足夠讓人難以接近了,沒想到那也只是他本身的冰山一角。

他看似禮貌溫和,翩翩君子,如玉溫雅,其實比表面冷酷的人更難以靠近。

“是。”雲凈蕪低首行禮,哪怕飛升前兩人就認識,也不敢在回歸本身的他面前有半分造次。

人間短短幾百年的相處與仙界數十萬年漫長的時光相比,實在不值一提。

但那位女君就不一樣了。

她來過又走,來時不需要允許,離開時也無需道別。

單單是這樣的行為,就已經說明了她身份的尊貴,以及她之於謝殞的不同。

毫無疑問,無垢帝君是希望和芙嫣女君一刀兩斷再無瓜葛的,否則也不會先是下凡歷劫躲她,又在回歸仙界後沒多久,便要與飛升而來的小仙定下婚約。

可作為當事人之一,雲凈蕪最清楚帝君為何傳下神諭要與她定下婚約。

這也是一種將芙嫣女君推遠的手段罷了。

獻計的人是她。

她和帝君只會有虛假的婚約,不會真的成親。

只不過這件事,芙嫣女君永遠不會知道就是了。

芙嫣離開十重天便回了自己的寢殿。

她瞬移進來,淡淡的眼神掃過去,仙婢們自覺退出。

等人都走光了,她才展露出一絲真實情緒。

靈力凝結在掌心,她猛地推出去,不遠處的博古架瞬間碎裂,從前很得她喜愛的寶物伴隨著刺耳的炸裂聲碎片四濺。

她手臂還在疼,飛獸留下的傷要盡快處理,不然傷口中殘留的屬於兇獸混沌的氣息會擾亂她的上神真元。

可芙嫣管不了這麽多了。

她將殿內所以可以毀壞的東西全都毀了,在一片狼藉中抱著雙臂蹲了下去。

天帝在這個時候緩緩現身。

感知到父帝氣息的芙嫣猛地擡頭,紅紅的眼睛裏有些無措。

“消氣了嗎?”天帝一襲銀龍白袍立於碎片中,墨發披散,玉面冷俊。

芙嫣難堪地怔在那,咬著唇沒吭聲。

“覺得被為父看到你如此失態,很沒面子?”天帝慢慢道,“你能忍到回了寢殿才發作,已經讓為父很驚訝了。”

“您來了為何不現身。”芙嫣站起來,揉了揉眼睛,“我是天族女君,父帝的孩子,當然不能在神諭宮和十重天發作。”她眼睫微垂,掩去眼底的晦暗,“無論要做什麽,都需要一個恰當的時機。”

當時神諭宮外聚集了許多仙家,十重天更有一個奪走了謝殞的女仙在,時機都不合適。

謝殞要和別人成親的事已經讓她成了笑話,她更不能再給他們添新的談資。

“為父早勸過你萬事留一線,追慕帝君可以,但不要太張揚,若你肯聽,今日便不會陷入這樣的境地。”

芙嫣又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

可她總覺得喜歡一個人如果還有所保留,那就不是真正的喜歡。

時值此刻,她也沒有為不留退路後悔過。

見她眼神執拗,天帝嘆息一聲,溫和道:“總之,既帝君已傳下神諭,十重天的訂婚宴勢在必行,你便不要再執迷於他,天族大好男兒多得是,又不止他謝殞一個。”

這樣的話天帝說過許多遍了,他從一開始就不覺得謝殞會是良配,可惜芙嫣鉆了牛角尖,非他不可。以前就算了,現在事情都變成這樣了,她總該回頭是岸了。

芙嫣沒說話,表情也沒什麽變化,眼神一如方才執拗。

天帝也沒指望她立刻想開放下,走上前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這段時間你便不要去十重天了,稍後為父會讓帝君將結界對你關閉,等十重天這場婚事結束,為父和你母神會為你尋一門正經的親事。”

正經的親事?不去十重天?結界對她關閉?

這每一句都讓芙嫣廣袖下攥著的拳頭更緊一分。

她屏住呼吸,什麽都沒洩露,目送天帝離開。

天帝走後不久,訓練有素的仙婢們走進來,開始用仙法收拾狼藉的宮殿。

不多時,周圍恢覆了整潔明亮,連空氣中都彌漫起沁人心脾的花香。

四名仙婢擡來一座金光閃閃的東海珊瑚,芙嫣意外地看著,聽為首的仙婢道:“陛下命人送來這座金玉珊瑚給女君賞玩。”

還記得這是三百年前東海之主送來給父帝的,她當時很想要,父帝一直沒松口,現在送來給她,是想讓她開心吧。

其實她也沒有很難受。

她現在特別平靜,平靜得不得了,甚至還能波瀾不驚地對仙婢說話。

“尋個顯眼的位置擺好,要我一進門就能看到。”

仙婢去安排,芙嫣就站在那漫不經心地看著。

仙界時間流轉,天幕轉暗的時候,芙嫣再次離開了宮殿。

天帝讓她不要再去十重天,還要重新對她封閉這裏的結界。

但他的動作還沒那麽快,結界如今還對她開放著。

她刻意收斂了氣息,從出了殿門到進十重天都沒驚動任何人。

也不對,還是有一個人發現了的。

玉色書案後,謝殞擡眸看著站在明珠光韻下的身影。

芙嫣穿著織金的紅裙,容顏冷清昳麗,一點表情都沒有。

謝殞放下手中玉簡,從容不迫地站起了身。

他永遠都是這樣。

克制,自律,穩定,渾身上下由內而外都風儀斐然。

芙嫣以前有多喜歡他這副樣子,現在就有多想徹底摧毀。

“你好像一點都不意外我會來。”

她開口,語氣不同以往那般含著愛慕,冷淡地像對著陌生人,甚至是敵人。

這樣的轉變算是符合謝殞的期待,看起來雲凈蕪的辦法確實有些效果。

若真可就此一刀兩斷,對他們彼此來說都是一件極好的事。

十重天雲海湧動,漆黑的永夜像蟄伏著兇猛的獸,帶來極強的壓迫感。

芙嫣擡頭,語帶譏誚:“你不高興?”

謝殞身系天道法則,修為通天,他有明顯的情緒波動時,會直接使天地變色。

他並未回答這個問題,只對她說:“今日做了了結,此後不必再見。”

芙嫣覺得這可能性不高。

“謝殞,你別忘了我以後是要做天帝的,你要如何與我不再相見?”

仙界可以對謝殞直呼其名的人不超過兩個,一個是天帝,他雖然可以卻從沒這麽做。

另一個就是芙嫣,她還沒有這樣的身份,但已經先一步這樣做。

她叫得那麽熟稔,像已經叫過千萬遍,哪怕到了兩人再無平和可能的今日,她喚他的名字時,依然透著幾分旖旎和情意在其中。

饒是仿佛沒有七情六欲的謝殞也一時語滯,沒能說出話來。

芙嫣一步步來到他面前,看著他的眼睛問:“你真喜歡那小仙?”

他沒說話,只是望向她。

“她哪裏比我好?”沒有外人在的時候,芙嫣有些壓抑不住心底的情緒,“她比我好看?還是比我法力高強?又或者她比我對你好?你去人界歷劫不過短短幾百年,她便是對你再好,難道還好得過我這幾千年?”

謝殞表情不動,清雋眉峰平平整整,完全游刃有餘的樣子:“情之一字,難以常理度之,這是你自己說過的話。”

……這的確是她說過的話。

很久之前謝殞拒絕她,指出戰神舟不渡更適合她,她便以這句話回了他。

感情從來不能用“合適”和“公平”來衡量。

芙嫣都氣笑了。

“所以你真的對她有情。”她抿緊了唇,“我在你身邊幾千年,竟比不了別人短短幾百年。”

她再不收斂自己的委屈和憤怒,眉目冷艷地說:“你就不怕我一氣之下去殺了她?”

無緣無故斬殺一名剛飛升的小仙雖然有違天條,但芙嫣是天族女君,天條也對她網開一面,她受到的責罰絕不會重到難以承受。

謝殞:“我在,你殺不了她。”

芙嫣:“……”她所有的話卡在嗓子眼,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她緘默許久,隱忍得眼睛都紅了,才自嘲地吸了吸鼻子:“很好……很好。”

她閉了閉眼:“下面這句話我只說一次,你聽好。”

謝殞望過來。

芙嫣屏息,字字刺心:“收回神諭,不要和她在一起,哪怕你永遠不會給我回應也沒關系,我不會強迫你,我們就像以前那樣相處下去,我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

那麽驕傲的一個人,妥協到了她自己都看不起的地步。

“不可能。”謝殞眉目不動,玉容溫雅,固若金湯,“你於我之情並非男女之情,用不了多久就會消失,莫再執迷,糾纏不放。”

“你不是我,怎知我對你不是男女之情?”芙嫣逼近他,發間珠纓晃動,她眼睛那麽紅,卻倔強地沒有掉下一滴眼淚,“‘用不了多久就會消失’,這話你也說過不下三次了,可你都歷劫回來了,為什麽我的感情還沒消失?你讓我別再執迷,你倒是給我個解釋。”

謝殞看著她,天地之色變幻無常,漆黑漫延開來,哪怕十重天天幕上掛滿了芙嫣尋來的名貴寶石,也無法為他臉上點綴出一絲一毫的亮色。

“不能告訴你。”

他說得很慢,不疾不徐,任誰也無法質疑他這個說法是沒有條理的。

可芙嫣不接受。

“什麽都不告訴我,又憑什麽讓我放棄自己的感情?”芙嫣可笑道,“真是荒謬。”

謝殞覺得夠了。

“到此為止。”

他一揚袖,要將她趕走。

他那樣風儀出挑的人,唯獨對她缺少了幾分君子風度。

芙嫣並未反抗:“你以為我很想留在這裏?”

謝殞動作一頓。

她開始自己往後退。

“我會走,馬上就走,我也不想在這個有別的女子待過的地方久留。”

謝殞望向她。

“明明你之前也不是一點動容都沒有,我幾千年才換來這麽一丁點的改變,憑什麽去人界歷劫一次回來就什麽都變了。”

芙嫣眼裏情緒過於覆雜,種種糾結在一起之後反而讓人只能看到一片茫茫的黑色。

他沒有任何解釋。

對著她的時候,和對著那小仙溫聲言語的樣子判若兩人。

“謝殞。”

她喚他的名字,一如方才那樣旖旎多情,她甚至彎起唇,笑了一下,眉心紅玉瑩瑩動人。

“我會得到你的。”

謝殞長眉微壓。

“一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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