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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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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她選擇了獨自一人進入墓穴。

真相就在眼前了。

昭昭一步一步,接近了墓穴,昏暗的長廊裏,昭昭低垂著眼眸,在她的眼前出現了一幕令她不敢置信的場景。

昭昭停下了腳步,眼前是一塊巨大的亂葬坑,坑內是一片數不盡的殘肢碎塊般的屍體,同樣無一例外的是這些屍體幾乎沒有頭顱,想必這些就是甬道壁上懸掛頭顱的主人。

“神女大人!”

在那群亂屍之中有一道聲音,是人的聲音。

昭昭死死盯住眼前這個仍然幸存者的男人,而意想之中的關於見到洛家幸存者的欣喜場景並未出現,千年過去了 ,生活在永不見天日的墓穴之中,還能活著的真的是活人嗎?

可眼前這個確實是活人,甚至昭昭覺得他似乎和自己還有幾面之緣。

究竟是什麽時候呢?

“你是......”

她的腦海裏有一個男人的身影漸漸清晰起來,時至今日,再看見眼前的這張臉,只覺得陌生。

昭昭的心中隱隱不安起來。

而墓穴內幾乎沒有一絲光亮,外界晝夜不分,但冰川帶來的徹骨寒意依舊倒灌了進來,那人點亮了一根燭火,火光亮起的瞬間就將這方黑暗舔舐出了一個大洞,昭昭這才將他的面容看得清晰起來,同時湧動著的還有周圍猙獰的鬼影。

昭昭在看清他那張臉的一瞬間,幾乎頭痛欲裂,甚至都呼吸都變得極不順暢起來。

那張因為常年曬不到太陽而蒼白如鬼影的臉蛋,像極了一個人。

單看他的眉眼,其實生的十分俊美,劍眉入鬢,鼻梁高挺,只是眼神閃躲,雙唇也太薄,這樣的人難免會讓人覺得太過刻薄,甚至生出一副小人的模樣。

若是昭昭沒記錯的話,千年前他確實是一個叛徒!

一個早就應該死在洛家極刑下的罪人。

洛家極刑,所謂被施刑者,無論是修為如何深厚的大能,也是能成為一個比死人還像死人的活死人,但又不同於一般的活死人,身受極刑期間,他雖口不能言,身不能動,但日日必遭受於滅頂的痛苦,一般人也絕不能扛過這種極刑的三天。

昭昭下了定論:“你還活著。”

當然,在墓穴內被關押了千年之久的人,早就不覆當年的意氣風發,她其實只能從他身上看出一個模糊的影子。

那張臉陰冷可怖,自知一眼被人識破身份,他臉上虛假的笑意漸散,再出現的便是那副同千年前做盡喪盡天良之事時滲人的笑容。因為千年內都未同人說話的緣故,再張嘴時他的聲音已經沙啞難聽。

他說:“沒想到您還記得我這般卑劣的小人物吶,神女大人。”

她當然記得他,洛淶。

這個在大戰前就出賣給邪神一黨洛家重要機密的叛徒,最後也導致邪神給了妖神致命一擊,甚至在洛家全族被滅之時,他卻還活著?

昭昭垂下了眼,神色上並未顯現過多的驚訝,甚至連一絲憤怒也沒有,相反地,她甚至一步一步走近了洛淶:“你很痛苦吧。”

洛淶神色一滯,驚異的神色幾乎一閃而過,而神女臉上卻沒有一絲憐憫的神色,只聽她繼續說道:

“在這樣永不見天日的墓穴裏,和被困在洛家的監牢裏又有什麽不同呢?每每閉上眼睛想要入睡之時,黑暗蔓延的瞬間,除了你,這偌大的死一般寂靜的空間裏只有你一個活人,可想而知,你有多慘吶。”

昭昭瞇了瞇眼,嘴角掛上了肆意的笑容,就像是聽到了什麽開心的不得了的事情一般。

確實,在這個以生命為燃料,在黑暗的死寂裏等死的漫長時光裏,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讓人煎熬的,縱使洛家人壽命可達千年,洛淶即使僥幸活了下來,出了墓穴恐怕也難以再適應外界的生活了。

洛淶在黑暗中突然揚起了嘴角,很快地擡了擡頭,向她的方向更近了一步。

也正是這時昭昭才發現,洛淶或許在進墓穴前就被摔斷了腿,而他的下半截身子幾乎都只能靠拖在地上行走,長此以往,他下半身靠近地面的部位已經徹底磨爛,清晰可見的奶白色的森森白骨看起來格外滲人,昭昭能在身上聞到那種和死屍一般腐臭的血腥氣味,不知道是因為和墓穴內的屍體待久了,還是......

昭昭記得,他作為洛家當時的小輩,可以算的上是年輕一代中天賦較高的洛家人,日後若是潛心修煉,登仙之路也並不是遙不可及,只是可惜了,他缺少一部分的耐心與毅力,而龍神許諾的一步登天終究隨著他的失敗而徹底變得遙不可及。

昭昭作為真神,想要處死他幾乎和捏死一只螞蟻一般不費吹灰之力,他自然也知曉其中的厲害,但此刻他卻忽然古怪地笑了兩聲:“我知道你為什麽來這裏?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嗎?”

隨著他話音落下,洛淶手中的燭火也隨著他向側後方後退了幾分,在火光撕裂那處黑暗的一瞬間,昭昭心底的怒火終於燃了。

她死死咬緊了牙,而出現在她眼前的是兩具屍首分離的屍體。他們身下的血匯成了一片陰冷森然的血池,還未走近池中滔天的腐臭血腥味便蜂擁而來,除了這四具稍微完整的屍體,血池內依稀可見其他屍塊的碎屍零件。

洛淶心意得逞,滲人的笑容在臉上擴大了幾分:“滿意嗎?你要的真相,我給神女您的禮物,都在你面前啦。”

他的聲音似乎飄得很遠,又似乎很近。

昭昭腦子裏“嗡”地一聲,他的聲音只能機械地傳入她的耳中:“我是洛家的叛徒,你何嘗不是呢?如果不是你要晉神,整個洛家會憋屈地死在這座廢墟一般的小鎮上嗎!”

他的聲音尖利刺耳,然而昭昭卻沒再施舍一個眼神給他。

她的目光之處,全部是血池中央的兩具屍體。

她死死盯著。

那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他們的頭顱雖然身首異處,但是此刻脖間清晰可見的醜陋的、不規則的縫合痕跡,但他們的屍身,衣不蔽體,盡管可以看見術法保存的痕跡,但終究是抵不過千年漫長的自然腐化,他們的四肢、腹部和背部因為長期被血水浸泡,此刻早就腫脹得像個真正的“巨人觀”一樣。

她飛快地掃過那一張張慘白熟悉的面龐,整個身體顫抖到幾乎站立不了。

那兩張臉甚至在她看來都不能說熟悉,更是刻在她骨血裏的記憶。

這個男人的臉,比起他腐爛得早就看不出偉岸的肩膀,他的臉是屬於世上最擁有安全感的名詞,爹爹這個稱呼,它可以是相貌英俊的男人,也可以屬於貌不驚人的男人。而她的父親,從小在和媽媽相依為命、成長學習的時光裏,她的父親總是奔波在外,作為培育真神的父親,他所肩負的責任,甚至比昭昭更多。

這也導致了她能有一次認真端詳父親的時候,竟然是在父親的遺體前。

父親的樣貌還是名稱,無一例外,對她來說都是陌生的。

而另一張臉,她曾在那場大戰中遺留下來的影像中見過,也曾在夢中見過數面的,是阿娘。

阿娘在她的記憶裏,分明是一個溫柔到了極點的美人,歲月和死亡也沒能在她臉上遺留下任何的痕跡,但就是這樣一個看似柔弱的女人,也是她立身成人的啟蒙教師,是她跌跌撞撞,一路成長過程中,最特別的存在。

“阿娘,阿爹.......”

在她那些記得的,不記得的漫長歲月裏,阿娘總是一身淡雅清淺的裙衫,長發用一根簪子簡單地綰起,她的兩個酒窩像極了阿娘,每每微笑之時總能給人眼前一亮的舒暢之感。

但後來在忘記阿娘的時光裏,她再也沒有這般笑過。

而阿娘的身邊,經常站著阿爹。父母之中也必然有一人是充當嚴父慈母的角色,正如阿爹,在外人看來他是溫潤儒雅的儒者風範,但作為真神的父親,他的出現總是嚴肅的形象,好像在阿娘之間,所有的壞人都只要他來當就好了。

小時候,她頑劣不堪,每每犯了錯,父親的責罰還未落下,母親總是微笑著拉著她,主動帶她去父親身邊,只要她保證下次再不會犯錯,父親便也不再說些什麽了。

起初,她覺得這是阿娘的功勞。可大戰在即,在她不成器的那些時日裏,她哭著和阿爹一次次說對不起,阿爹卻沒有了往日的嚴肅。

塵封的記憶瞬間湧入了她的腦海,她記得,阿爹笑著說,沒關系,下次努力就可以,然後說完,便在她看不見的角落裏同阿娘一起偷偷抹眼淚。

她是家族的恥辱,是家族的敗類,是這場戰場洛家犧牲的罪魁禍首!如果她能再厲害一點,阿爹阿娘是不是就不會哭?洛家是不是就不用死?

這雙面容,她足足遺忘了千年,是她無限慚愧的源頭,到如今真正擺在她眼前,她卻沒有了勇氣。

還有那句她再也說不出口的:阿爹,阿娘,我成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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