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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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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這鼎鼎大名的女魔頭谷小草,施展邪魔妖術,更有從咱們修仙界偷來的氣運加成,一舉擊敗四大仙門的人,孤身闖出元寶派山門外,這廝還猖狂放下話來,有她一日,便要叫整個修仙界不得安寧。”

醒木一拍,四座皆靜。

“若知後續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只見說書人向四方拱手施禮,迎來了個滿堂彩。

有年幼的娃娃坐在父親肩頭,透過茶館門外圍觀的熱鬧人影,高高伸著脖子向裏看。

“爹爹,那這個大魔頭被抓住了嗎?”

“還沒有,不過卓卓宗主早晚有一天會捉住她的。”

“捉住了之後怎麽辦呢?”

“也許是把她關起來吧,永遠的關起來。”

……

說書人端著一方小壺,對著壺嘴潤了潤嗓子,走回了幕後,茶館的人群熱鬧的議論著,漸漸散去了。

時光如同白駒過隙,對於身陷殘酷命運的人來說,是令人唏噓的物是人非,也說不定成了說書人口中一段漲落起伏的故事。

對於大多數人而言,一個門派的覆滅,一位魔頭的興起,也不過是段“故事”,離他們的生活太遠了,太陽照常升起,日子還要照過。

而元寶派山腳下的鎮子繁華亦如往昔,醉雲閣的燒雞還是在熱騰騰的冒著蒸汽,門口等待剛出爐燒雞的隊伍排得老長。

可是,卻再也沒有一個姓蔣的師兄排在其間,他總是從山上下來,排著要等好久的長隊,只為買一只燒雞給師妹打打牙祭。

谷小草從街頭走過街尾,她路過了茶館,又路過醉雲閣,紅塵喧囂處唯她孤寂一身,在這處處回憶的故地,步履不停。

為了避免麻煩暴漏行蹤,她催動了隱身符,因此也無人知曉茶餘飯後故事裏的大魔頭,就站在人群裏,也會和其他人一樣莞爾,一樣流淚。

死亡真是游離在遺忘和回憶之間的奇怪東西,當你以為時光終於把悲慟與思念漸漸帶走時,總會有這樣或那樣的不期而遇,令人回憶其往昔,然後又因無人分享、無人知曉,不得不獨自咽下苦澀。

谷小草身後亦步亦趨跟著花解憂,他終究還是來了,沈默不言的像一道黯淡的灰色影子。

面對這樣的谷小草,花解憂內心深處泛出深重且難自抑的無力感,他終於想起從浣花臨行之前,花萬儀所言天道自然之威。

世人的不幸也許是因天道偏愛峰回路轉的戲弄劇情。

他沒有辦法掠奪一顆不屬於自己的心,又不肯就此放棄。花解憂漫無目的追著、跟著前方的人,他明明知道所謂執念不過徒勞無功。

卻可憐總被同樣是不由自主生發的情感所裹挾。

……

元寶派山門處。

供奉著醒道木的玄關堂,已經在卓卓授意下搬走。

因這裏是處眾所周知的是非不詳之地,這裏少經行人,玄天宗駐紮的人更不會維護修繕,花白的石英牌坊,都已成了斷臂殘垣,曾經高懸的匾額,早已落在荒草叢中成了一塊爛木板。

匾額上應當題寫了“元寶派”三字,在風雨摧殘下,只餘雕落的殘漆,幾抹淡淡的白痕。

谷小草越過荒草淒淒的山門,仰首遠望。

元寶派猶有三峰佇立,唯有妙悟峰在那次大戰時被劫雷劈中坍塌,那片廢墟被玄天宗挖開,碎石之間掩映著一座失去劫雷後黯然失色的“登仙道”。

那是他的埋骨之處。

谷小草只匆匆向妙悟峰看了眼,便仿佛被蟄了一下,轉而向妙觀峰看去,巫嬈的洞府就在山頂雲霧繚繞處。

她問身後人:“你帶酒了嗎?”

花解憂從芥子中掏出了一個泥封瓷罐,遞了過去。

“這是我用今春融雪新釀的海棠花酒。”

面前是個岔路口,向左是妙觀峰,向右則是妙悟峰,谷小草猶豫了一瞬,攥著酒向左踏出一步。

谷小草聽到不遠處似乎有人打了一個響指。

一瞬間平地飛沙。

“小心!”

第六感察覺出危險不詳之意,花解憂下意識呼出一句,便想將谷小草護在身後。

只見兩人頭頂三尺處空間扭曲撕裂,逐漸出現了黑色的圓形洞口,似是因為不穩定,洞口邊界處的線條,不斷湧動翻滾。

巨大吸力從黑洞處出現,氣流吹得在場兩人發絲亂揚,谷小草感到周身靈氣再度狂湧,源源不斷地被黑洞吸走。

這情境如此熟悉,似乎是在倒懸界中曾經出現過,當時這種黑洞總是毫無征兆的出現,不知要了多少元寶派弟子的命。

花解憂勉力催動藤蔓破空而出,卷上谷小草的腰,將她遠遠的帶走。

幾乎是同時,谷小草也找出一處可疑的破綻。她抽出印雪劍,靈劍嗡鳴一聲,騰空而起,向著山門牌坊廊柱下虛空一點襲去。

“難道是玄天宗的鼠輩,在此藏頭藏尾?”

一晃眼,劍下果然顯現出一個身影,竟是當初背叛了元寶派的“滅花師弟”,也即是玄天宗臥底的弟子張道玄。谷小草一見他,眼中恨怒之色愈顯。

“原來是張道玄,張仙長,果然是鼠輩。”

只見張道玄一拂袖,三人腳下瑩白色細紋接連閃動,此地竟已經布下了“禁魔陣法”,看來此人乃是有備而來,一出手就將谷小草周身暴漲的魔煞氣壓住。

“我不與二位爭長道短。谷小草,是你今日自投羅網,天意如此,合該葬身宗門之中。這樣也挺好,塵歸塵、土歸土。”

黑洞似乎能吞噬靈氣,禁魔陣又能壓制谷小草入魔後的攻擊手段,真可謂天上地下插翅南飛。

看著向兩人不斷逼近的黑洞,谷小草忽然想起當初青鸞師姐死前一直盯著山門方向!難道她不是知道滅花在那裏昏迷放心不下,而是在指認滅花殺害了自己?!

谷小草雙目赤紅,忍不住質問道:“當初在倒懸界,你是不是就是用這招殺了青鸞師姐,不,可能當初死在倒懸界的元寶派弟子都是你的手筆?!”

谷小草細思恐極。

“你到底是誰?甚至說,難道當初的倒懸界就是你弄出來的?!”

禁魔陣已經啟動,張道玄似是料定兩人不可能逃走,哪怕再是心機深沈,面上不免透出三分得意之色。

“天上的黑洞是我祭煉的法器,名曰怨繭,汲取了上次倒懸界的經驗,已經無需借須盡歡、萬花囊助力,它如今不僅能將靈氣吸入虛空裂縫,更能吞噬萬物。”

這幾乎就是變相承認是他一手釀造了當年倒懸界事件了。

“天道循環,元寶派氣數已絕。再者說,有我先前殺的那些元寶門人作陪,小草師姐,黃泉路上又不孤單,你也該上路了。”

張道玄勾起唇角,看著眼前人如同看一只可憐的螻蟻。

“哦,對了,還得謝謝你當年在浣花圍攻下救我。雖然那只是我為了混入元寶派,故意設的苦肉計,但是如果沒有你,可能費的周折就多了。”

谷小草如墜冰窟。

當年如果不是她從飛舟上看到被浣花總圍攻的“張三”,任性、多管閑事的要救他,是不是巫嬈他們就不會死。

說什麽恨這、怨那,說什麽查清幕後黑手,歸根結底是自己害了所有人吧?

谷小草胸間強撐的一口氣散了,她整個人委頓跪地,雙目逐漸充血赤紅,黑色氣流狀的魔氣,正在不受控制從體內竄出。

那危險的怨繭還在不斷擴張,現在豈是發瘋的時候?

花解憂想要操控藤蔓,將谷小草帶走,在伺機勸她不要沖動妄為。

不料藤蔓將將接近她身周數寸外,魔氣瞬間暴漲,如火苗一般舔舐上去,頃刻順著花藤燒過去。

恐怖的陰冷氣息彌漫開來,花藤被燒過後落下不少黑色的灰燼,將地面腐蝕出一個個凹坑。

花解憂見勢不妙,迅速收走花藤,這才幸免於難。

“谷小草你有病吧?他說什麽你就信什麽?!他要你去死你就去死啊?我跟你表白的時候怎麽沒見你那麽聽話呢?!”

花解憂又慌又怕,怕她真的放棄抵抗,直接被怨繭吞噬。

張道玄揚手指揮怨繭向谷小草和花解憂俯沖而來,卻見先前一直垂頭跪在地上的谷小草,踉蹌起身,向著幽深不見底的怨繭跑去。

她長嘯一聲,仿佛一只創傷累累的困獸,眼淚劃過眼角,順著下頜落在地上。

谷小草足尖在地上一點,躍起數丈的高度,印雪劍倏地騰起黑色的魔氣,迎向半空中的怨繭劈砍而去。

順著谷小草經脈間瘋狂湧出的魔氣,自帶無上威壓。花解憂被激蕩的魔氣沖入內府,和自身靈氣相互沖撞,喉嚨間瞬間湧上血腥味道。

看出谷小草一往無前的殺意。

此前還悠然從容的張道玄,面目轉為陰沈凝重。

那一瞬間,天地同黯。

大量的魔氣向黑色的洞口處狂湧,但是谷小草卻絲毫不顧這些消耗,仍在源源不斷的輸出體內魔氣。

怨繭即便可以聯通無盡虛空,但是其本身猶如一個臨時打開的通道,容納量和承壓能力是有極限的。

如果說怨繭是一團深不可測的烏雲,那麽印雪劍就是劈開烏雲的黑色烈焰,當劍鋒觸及怨繭,後者承載魔氣的能力也到達了一個極限。

哢嚓一聲。

怨繭終於承受不住碎裂了,隨之震蕩崩潰的還有地上的禁魔法陣。

狂風讓谷小草的發絲飄揚起來,雪膚、烏發、紅唇,她在烈焰般黑色魔氣的包裹下,本人也仿佛化作了一柄利刃,能夠刺破一切陰雲。

天光破曉,盡是朗朗雲開。

花解憂覺得,他可能一生也難以忘懷谷小草揮劍的那一刻,是如何驚心動魄又殘酷頹艷。

張道玄似是也意識到此番計劃失敗,不由眉峰緊皺,發出一聲不耐煩的“嘖”。

谷小草看著花解憂向自己跑來,忍不住微笑:“我怎麽會因為這陰溝老鼠說幾句刻薄言辭,就輕易動搖自己的信念呢?”

“我終有一天能讓整個修仙界知道,元寶派是無辜的。不管付出什麽代價,我只要巫嬈他們能活——”

谷小草的話語戛然而止,她面上的微笑猶在,卻就此定格。

鮮血順著的海棠花藤流淌而處,紅色的花瓣重重疊疊綻放。

“谷,小草?”

谷小草胸前破了一個大洞,她將手下意識捂上傷口,似是不敢置信眼前的一切,花解憂睜大雙眼,看著掌心來不及收回的花藤,整個人都要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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