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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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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一早,東海蓬萊境的小漁村就下了好大一場霧。

一直等到了晚間,村裏的霧才將將散去,可村民們訝然發現,村西邊的神廟消失了。

廟原來所在的地方成了一片煙瘴叢生的地方。

村長帶著幾個壯丁戰戰兢兢要進去探查,可眾人走了幾遭都碰上鬼打墻。

後來,不知在霧裏看見了什麽,村長帶著眾人在廟外磕了三個響頭,並且約束村內小孩不許靠近此地。

從此後,那裏成了一片經年不散的沈沈霧霭。

濃霧無盡,樹叢間不見天日,昏鴉哀啼,周遭一派悚然陰冷的氣息。

白霧盡頭坐落著一個小小的廟宇,紅墻碧瓦有些喜慶,倒顯得和環境格格不入,從小廟的窗邊透出一些燭火的光亮。

離驅符燃落一地灰燼。

廟內紅燭一雙,神壇上站著一對依紅偎翠的“喜神”,他們身著紅衣並肩而立,宛如一對恩愛夫妻,正是當初村民為了感謝神仙斬殺九嬰塑的一雙神像。

谷小草跪在神壇下方癡癡仰頭,那男神仙卻無悲無喜望向遠方,當初村民們雕塑的手法粗陋不堪,用料也不過是些土石泥瓦之流,其實這祭壇上的神像面目全不似巫嬈。

谷小草卻還是死死盯著那神像,希圖在眉目間找到一些他的影子。

“巫嬈,巫嬈……”

她淚流不止,任由眼角隨著眼淚淌出的血跡,在臉頰印出兩道狼狽的痕跡。

明明當初已經決定任由山石坍圮,陪他長眠地下,為何卻還能陰差陽錯茍活下來,以致如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天道何其弄人?

谷小草越細瞧神像,越覺得難以從中辯識出巫嬈模樣。谷小草苦笑一聲,他的模樣又豈是凡夫俗子可描畫出來的呢?可惜他死在劫雷爆炸中,屍骨無存,連再見一面也不能。

相思無盡,抑郁難舒,靈臺內的思緒愈發混沌無張。

如果此時有外人在場,便能看出谷小草瞳仁渙散,眼球上遍布血絲,太陽穴處青筋暴起,是一副即將走火入魔的樣子。

谷小草不願再看那自欺欺人的神像,縱身躍上神壇,一掌揮出。

隨之土石坍塌、煙塵四起,那女神像率先倒在地上,成了一灘糟亂瓦片。

那不是他。

沒有什麽可以替代他。

谷小草搖搖晃晃地攀至旁邊,指尖從他眉梢劃過下頜,最後紅著眼抓上了男神像的肩膀,略一使力,那泥瓦便齊肩斷裂開來,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怔然看著手心簌簌落下的白色細粉。

人造的神像經不起折騰,那麽輕松那麽脆弱的就碎了,沒了。

谷小草的手已經扼在神像喉嚨處,只要再略一用力,這灰土澆灌的頭顱就會掉在地上,和那堆碎片作伴。

但是,她卻驀然如同被蟄了一般收回手。

可謂陰差陽錯。

積恨癲狂的情緒累積在心底,又因這一朝爆發,谷小草境界竟在此時突破了分神境,恰好達到元寶派背負的“詛咒”門檻,那一瞬間無數的靈氣從她體內散出。

幾乎是同時,神廟外四大仙門的人追蹤而至。

谷小學拿離驅符弄出的白霧,哄弄得了村民,卻不能迷惑修士。

關於谷小草行蹤的消息來得匆忙,卓卓還遠在玄天宗,此時趕過來的是附近一些執法堂的人。

他們圍在廟宇外面向內喊話。

“廟內可是谷小草?谷小草!谷小草!你這元寶派餘孽,這廟外已被我等包圍,還不趕快束手就擒。”

谷小草跪在神像前的身軀戰栗,她神思恍惚,轉身踏出廟門,血淚淋漓的面上,此時居然露出一派猙獰扭曲的笑意。

“為什麽他死了,你們還能活著?”

無名劍早已不知遺矢在何處,谷小草緊緊攥著神臺上的紅燭,在火光的掩映下滾燙的蠟滴在手心,她渾然無知疼痛。

領頭者一見谷小草的樣子就變了臉色:“不好,她是走火入魔了。”

谷小草揮舞紅燭,劍意鋒銳,一時間並不遜色無名劍少許。

在巨大的靈氣力道下,紅燭直接插入離她最近的修士胸口。

滾燙的血潑了她一身。

谷小草如同浴血的地獄修羅一般,向著圍攻人群跌撞而去。

丹田處瘋狂運轉的,不再是不斷逸散的靈氣,而是恐怖陰冷的邪魔之氣。

她無情收割著修士的生命,這些人死前湧現出的悲哀絕望的怨氣,代替原先靈氣湧入谷小草體內,此消彼長之下,竟讓她實力大增。

墮落總是要比堅持更加簡單。

元寶派的修為“詛咒”,針對的也僅是靈氣,當谷小草不再依靠於此,困擾元寶派修士多年來的詛咒便對她再無桎梏。

領頭人被谷小草外逸的劍氣沖地連連後退,冷笑道:“果然元寶派蛇鼠一窩不幹凈,你已成了不折不扣的邪修。”

谷小草舉著不斷滴血的蠟燭,仿佛醉酒一樣步伐淩亂,向準備圍殺自己的人群走去,仿佛被包圍的不是她,而是對面數十人被她一個人包圍。

領頭人被這囂張氣焰激怒,揮手招呼手下。

“她一個人,帶的武器不過就是一個蠟燭,如何能打得過我們這一群人?給我上,拿下她。”

因詛咒的緣故,谷小草毛孔中仍在外溢靈氣,又因她走火入魔,這些靈氣黑中透紅,伴隨身上濃厚的血腥味,引得在場不少修士心驚膽戰。

但正如領頭人所說,她不過一個人而已,又是走火入魔,哪怕是車輪戰耗也要被耗死在這,執法堂的修士們對視一眼,抽出鎖鏈齊齊攻上去。

谷小草無懼無畏般沖入人群,她身法鬼魅,穿梭於密密麻麻的鎖鏈之中,手中紅燭如劍,遞送之間,無情的收割著一個又一個生命。

鮮血淋漓灑在她身上,染紅了她的衣裳,仿佛穿了一件灼烈艷美的紅色嫁衣。

紅柱插入某修士的喉嚨,應是刺穿了大動脈,一股血柱噴在谷小草臉上。

她抽出紅燭,隨手擦拭了眼角的血流,劃出一道驚心動魄的紅色痕跡。

谷小草抓著紅燭,瞇眼望向前方,執法堂的人雖多,卻被她這一眼嚇得畏縮不前。他們被谷小草殺的嚇破膽子,哪怕領頭人再是厲聲催促也不情願當“出頭鳥”。

“一群廢物。”

那頭領氣得啐了一口,從懷中掏出一個繡蛟龍的小幡。

這幡一落在地上,便隨風而動,形成一個場域,將大殺四方的谷小草困在其中。

谷小草瞬間感覺周身如陷泥潭,阻力深重、行動遲緩。

頭領得意笑了一聲,甩出追魂鎖直接穿透了谷小草的肩膀,猩紅的血液頓時順著傷口流出,和方才的混雜在一起,舊紅又添新紅。

他慢悠悠地走近谷小草,拿著追魂鎖羞辱一般打在她臉側。

“你也不過如此,早點下去陪你那些師兄弟不好嗎?TMD還要折了我這許多人手。”

剩餘執法堂仙官想要上前幫忙,被那頭領擡手擋了回去,諷道:“你們這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玩意兒,現在又敢上了?老子用得著嘛?下去!”

隨著頭領心念一轉,烏黑的追魂鎖瞬間散開,如同張開的章魚足爪一樣,眼看就要從不同角度刺入谷小草體內,而他一旦得手,谷小草必將殞命於此!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

六道鎖鏈從不同方向穿透了谷小草的血肉之軀,而一雙手也抓入頭領前胸。

“你,你……”

那頭領雙眼圓整,死死盯著眼前人,想要擡手抓住什麽,終究無力的從虛空中摔落。他臨死之前還在想,卻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這人已被六道鎖鏈穿透,怎麽還能有力氣反抗。

谷小草修長的手指穿透血肉骨骼向外一扯,從頭領胸口處抓出一顆猶在跳動的心臟,她的血和對手的血順著肌膚流淌,蜿蜒在地上,混雜無分彼此。

谷小草松手,那心臟咕嚕嚕滾出好遠。

那頭領已經結嬰,元嬰從靈識處闖出,似要向外逃竄,卻被谷小草伸手幹脆利落的捏碎,淒厲慘叫在周遭回蕩不絕。

方才的蛟龍幡失去主人,落在地上化成一灘黑水。

谷小草周身陰煞之氣暴漲,六道穿入她體內的鎖鏈紛紛被震碎,而她自己也氣血翻湧,甚至連毛孔中都在向外滲血。

即便如此,她卻還沒有倒下,而是跌跌撞撞向前,用迷亂的眼神環顧四周。

周圍的執法堂仙官無不被她嚇得膽寒腿軟。

“她已經瘋了,不是人。”

他們轉身便要逃,可惜一切為時已晚,血紅的喜燭如同最鋒利的刀刃,一次又一次割開這群人皮肉和喉嚨,這是一個人針對一群人的圍剿,沒有誰能逃脫。

天空的雪紛紛揚揚落下,紅燭斷裂成兩半,周圍只剩下一地死狀可怖的屍體。

谷小草站在屍體之間茫然四顧,好像在找尋著什麽,卻失去焦點無處可尋,無數人混雜在一起的鮮血染透了她的衣衫。

一滴滴血珠滑落在潔白的大地上,仿若連綿無盡的眼淚。

……

這一戰傳遍了整個修仙界,此後四大仙門自然也不肯甘心,發起數度圍剿,但是都鎩羽而歸,反而谷小草的實力在無數人命累積下愈發深不可測。

甚至,卓卓最後坐不住,親自帶隊圍剿谷小草,不料那一戰數千執法仙官全軍覆沒,她自己也被打傷,勉力才逃出去。

自此後東海神廟那裏成了一處不可提的禁地,四大仙門不再上門,谷小草這人也瘋瘋癲癲的把自己關在廟裏不出去,成了個整個修仙界能止小兒夜啼的著名邪修。

風頭過後,撚塵緣和山雨娘娘他們自然陸續暗中都找上門去過,可惜神廟的門關的死死的,谷小草似是打定主意不肯再見任何人。

……

這一日。

瘴霧彌漫的枯木林中傳來稀疏聲響,這聲音頗為突兀,因為此地已是許久沒有來人了,就連鳥雀都不敢在此駐留。

那來人踩著樹葉前行,走了半柱香時刻,終於看到灰敗世界唯一的紅色,那是一棟小小的朱漆神廟,雖然青苔侵染,卻不改姝麗。

他沒有貿然上前,只是屏息虔誠的望著這驚心動魄的紅色廟宇,半晌才緩緩呼出一口氣。

“故人花解語求見谷道友,不知可否與卿卿一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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