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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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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緣殿前廣場。

這裏立著六根石柱,雖看似在歲月蠶食下斑駁潦倒,卻乃是元寶派護山大陣陣基所在。

胡拉拉帶著蔣由、陸仁、滅花等五位弟子站在廣場上,鄭重開口:“四大仙門可能會直接帶人攻山,但是只要打開這座大陣,我敢保證他們哪怕在外面打一百年也進不來。”

“我還是不太放心。等開了大陣,咱們闔宗上下關起門來重新探索一番,看看是不是真如那卓卓所說,山門內藏著登仙道,掠奪了整個修仙界的氣運。”

蔣由聞言,擔憂道:“可是掌門師叔,這萬一碧落仙遺言是真的呢?”

胡拉拉看向大殿正中央的祖師爺排位,灑脫道:“若是真的,讓此事大白於天下又如何,我等問心無愧,將那不屬於元寶派的氣運還回去也罷。”

陸仁卻嗤笑一聲:“你們還真情實意的考慮上了。看咱元寶派這個倒黴勁兒,這什麽氣運之說是十成十的不可能。”

滅花則在一旁問道:“師父,那這個護山大陣要怎樣打開呢?”

胡拉拉點了點眾人周圍的六根立柱。

“這就是我要帶你們來此處的原因,想要開啟護山大陣,需要元寶派弟子六人,同時向立柱內輸入靈氣。待會兒,你們就各選一個立柱,聽我號令即可。”

胡拉拉頓了頓,又說道。

“對了,我叫你們來還有另外一層吩咐。一旦輸入靈氣後,我等六人都可掌控大陣。”

“眼見亂局將起,四大仙門虎視眈眈,萬一真的打起來,說不準何時身死道銷。萬一我死了,你們還需戮力同心,保護好同門。”

滅花不敢置信:“我修為低微,平日更是默默無聞,師父為何要?”選我?

胡拉拉和藹地依次看向面前站著的眾弟子:“滅花,你千裏迢迢請來撚塵緣救我們,你對元寶派的赤誠之心,師父都看在眼裏呢。”

滅花露出憨厚開心的笑容。

胡拉拉又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你沒有自己想的那樣差。”

這個世上,並非只有強者,才能守護所愛。

所謂求飛升、求長生,大多數時候是循心而行,求的是自在逍遙,領悟天道,依靠的也從來不僅有修為。

在胡拉拉安排下,眾人各自站在立柱下輸入靈氣。

六根立柱的柱身上隱隱泛出青光,當年繁覆華貴的石雕浮文顯現出來。

一只鳳凰落在空曠無人的荒野上,妙緣、妙觀、妙悟三座巍巍高山拔地而起,一群仙人乘鶴盤旋,他們曾於亭臺樓閣中聆經講道,也在明月松風之間比試劍法……

看來這便是元寶派草創的故事了。

不止於此。

元寶派近乎萬年的滄桑變幻被一股腦灌入,連同胡拉拉在內,眾人沈浸在無限玄妙的畫面裏,被迅速轉換的回憶所震撼的久久無言。

忽然,一聲清亮的鳳鳴在山間回蕩,將眾人從幻象中驚醒。

第一根立柱上的鳳凰從浮雕中飛出,穿破了雲霄,它鳴叫著飛過了元寶派三峰,身後引來百鳥追隨。

鳳凰的翼翅身影逐漸伸展放大,最後遮天蔽日般覆蓋了整個元寶派。鳳凰在元寶派上空盤旋一圈後,鏘鏘高鳴一聲,急速下沖墜地,整個山門為之一蕩。

鳳凰熱烈火紅的羽毛上燃燒起熊熊烈火。

在世人眼中,元寶派山門從修仙界消失了,取代於原地的是一片亙古難滅的火海。

火苗舔舐下,熱浪鋪天蓋地,數百裏外已經讓人汗流浹背。

所幸,這火海僅嚴絲合縫地覆蓋在元寶派山門原址上方,不曾向外擴張,和周遭樹林、山下村鎮,形成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奇景。

……

妙觀峰。

山上初落過雨,窗前青綠枝葉都是濕漉漉的,屋檐積留的滴水落在浸染了苔青色的石板上,發出富有節奏的“嗒嗒”聲。

巫嬈斜依於窗前一方長條案上,一頭青絲將挽未挽。

他眼瞧窗外青瓦滴水,手中拿著一張灑金紙箋——這花箋應當是谷小草從他洞府裏偷的,上面配了風馬牛不相及的一筆狗爬字。

“酉時正我在定星辰等你一晤,賞個面子唄。——谷小草”

後面還跟著畫了一株醜兮兮的狗尾巴草。

巫嬈本不想去的,但他捏著花箋的手卻遲遲不肯將紙頁丟棄;他看後心頭且無波無瀾,只是覺得這字句荒唐,什麽所謂的面子更不必賞。

忽地,窗外吹過一陣料峭寒風,花箋被吹得嘩嘩作響。

萬一天寒露涼,又再下一場雨,她若是等在定星辰那裏不肯走——咳,這自然不是擔心對方失望,只是谷小草此人牛心左性,不去的話,後續糾纏起來指定沒完沒了。

巫嬈決定還是要去赴約。

他得和谷小草說清楚,她已與自己分峰,是個獨立的修士了,從此自該橋歸橋、路歸路。

這妙觀峰上下風景隨他心情所動,花箋被輕輕放在案上,變作一只白蝶,蝴蝶飛出窗外,向著定星辰飛去。

那蝴蝶翩翾經過的地方,原本青翠欲滴的樹葉轉變了顏色,有的黃如燦星,有的紅若殷血。

妙觀峰草木無數,只一個瞬間就從碧綠轉至蒼黃。

正是霜林欲晚,一葉忽如秋。

……

喬巧巧這幾天總是恍恍惚惚的,時不時在自家宅子裏都能平地摔。這一切都是因為,她時刻掛心著谷物夫婦的安危。

她每日必點開對話框,找到那個當初替谷小草聯系自己的神秘小號,發出靈魂質問——怎麽樣?你們劫法場成功了嗎?

有花解憂實時“直播”,喬巧巧可以說元寶派拒捕的全過程的忠實見證者。

但是她沒想到,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網上沸沸揚揚全是對元寶派的猜測,而且大部分都是負面的——

“給我頂上去,元寶派拒!捕!啦!”

“今年吃元寶派的瓜都快撐死了,誰知一眨眼就和四大仙門對上了,頭真鐵啊。”

“不愧是你,元寶派。狗頭JPG”

“可別在這裏抖機靈了,元寶派拒捕就是心虛,連公審都不敢參加,恐怕玄天宗這回又實錘了。”

“終於知道為何近千年來都無人飛升了,我記得上一個飛升的還是玄天宗掌門,夢化仙前輩普度眾生、立地飛升的故事從我太爺爺那輩兒就講,都快成神話故事了。”

“嘖嘖嘖,元寶派真是深藏不露,還敢截留整個修仙界的氣運。”

“元寶派毒瘤,滾出修仙界。”

“可是為什麽啊,元寶派坐擁著整個修仙界氣運都能沒落成這個樣子?”

“說不定是自己不好,也見不得別人好呢?誰知道他們搶氣運來幹什麽。”

喬巧巧也因此開始患得患失,自己是不是做錯了,元寶派如果沒有逃走,而是去招引仙墟說清楚會不會更好啊?

喬巧巧當然不會相信人雲亦雲,元寶派她也去過,實在不像有什麽值錢東西啊。

咦?這麽說來,谷小草千裏救夫這個設定很帶感啊。

她準備去“谷物夫婦結婚沒”小組寫篇澄清小論文,再去話本網上開一個新坑。

哎。像自己這種戰五渣,也幫不上什麽其他的忙了。

……

定星辰。

這片湖泊四周種了不少紅楓,如今葉片鮮艷似火,一陣風吹過,如同無聲的烈焰浮於水面,引來幾尾錦鯉輕啄。

與紅楓相應成輝的是天邊赤色煙雲卷晚霞。

楓紅、霞緋盡落水中,天水相映間,不知天在水邊,亦是水在天上。

一尾孤舟輕蕩,巫嬈提身縱躍湖面,輕點數片紅楓,最後落在船頭,那裏早已仰坐了一個小乞丐,拎著一壺酒,喝的醉醺醺的,頰邊淺飛了兩道胭脂酒暈。

谷小草見來人,一雙朦朧醉眼眨了眨,將酒壺不容分說塞在巫嬈懷中。

“陪我喝一杯吧?這番大起大落、逃命奔波後,也算洗去風塵解解乏。”

巫嬈拿著酒壺不喝,只是緩緩坐在谷小草身邊,不動聲色。

“你想找我說什麽。”

谷小草沒形沒狀的躺在船頭翻了個身,她撐著一邊腦袋,盯著巫嬈雙眼問:“我最近可是哪裏得罪了你?”

巫嬈搖頭:“沒有。”

谷小草覺得他不肯說實話,心頭火蹭就起來了:“那你為什麽忽然就不理我了?是,我承認以前是闖禍淘氣了一點,但是不打不相識啊,造化塔也闖過,倒懸界也待過,我對你早就沒什麽成見了。甚至,我覺得我們姑且算作朋友吧?”

巫嬈知道自己的情絲已讓胡拉拉抽走,更知道緣何被抽走,此時看谷小草與元寶派內眾弟子並無區別,正是無悲無喜、無憎亦無愛。

他不想叫谷小草知道自己曾深埋過的喜歡徒添困擾,卻也不想讓她為所謂人際關系胡思亂想、輾轉反側。

巫嬈嘆了一口氣,故意冷漠道:“谷小草,我以前是你的師父,現在則是你的同門長輩。此前種種,都是為守護宗門所合作,是吾等應盡的責任,不要總想著什麽過家家、交朋友,多想點正事。”

“更何況,你既然已分峰,就該承擔起一峰之主的責任,做點正事,傳道受業也行,刻苦修煉也好——”

谷小草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觸,一顆心好似重重的沈落,哪怕四合八荒、天闊地大,卻容不得一個人的呼吸。

她想撕破眼前一切阻攔,卻又仿佛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就在這一刻,她也驟然就明白了,自己原來要的並非是一個朋友,怕失去的也並非是一個朋友。

還記得,當小乞丐的時候。谷小草曾露宿荒郊,路遇一位新嫁娘被一夥家丁追趕,又知這新娘是不滿婚事,與人相約私奔淪落至此,心存同情的她好心將那新娘藏匿於破廟容身。

後來,那夥家丁找不到人悻悻散去,新娘卻自破窗孔洞中看到一個熟悉身影,正是私奔的情郎礙於夫家權勢威逼將她出賣。

新娘本已躲過追捕,知道真相後,卻反倒又跑了出去,當著那情郎的面,拿一把剪刀插進了對方眼睛。

哪怕她知道眾目睽睽下殺人她自己也活不成了,哪怕她知道藏在原地等人走了就是另一番海闊天空,卻還是做出了錯誤的選擇。

谷小草以前不明白那新娘想要什麽,現在卻明白了。

她只是想要一顆劃過夜幕的星星為她停留。

當星星離開後,她選擇自己當那顆星星。

人間苦痛煩憂無數,而求不得最苦。

谷小草猛然從巫嬈懷裏抓起那壺酒,仰頭噸噸噸地喝幹了。

趁著酩酊醉意,谷小草丟開酒瓶,一把將她的“星星”推到在地,腿一跨兩只手撐在巫嬈頭部上方,不管不顧地吻了上去。

“誰要和你當朋友啊!”

巫嬈睜大了眼睛,心跳如鼓,他分不清自己為何沒有動作,為何沒有把她推開。

是來不及,還是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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