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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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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老道人大概率是個邪修。

在沒搞清狀況之前,谷小草並不想立刻打草驚蛇暴露自己所在,搞得自己像某個被打一下就要掛掉的低級炮灰人物。

更何況,那老道人周圍明顯也沒看到被綁架的滅花師弟,也不知這道人是否和滅花打過照面,若是擄走了人,又將他藏在哪裏了。

這時,谷小草看準身邊有棵合抱粗的大槐樹,正是個天然的遮擋物。

谷小草才剛在大槐樹後藏好身形,她屏住呼吸看那老道人就跳下樹梢,盯著谷小草藏身的地方看了又看,隨後鼻翼翕動,似是在嗅聞分辨著什麽。

“乖乖,乖乖,跟我來,來來來。”

聞了好一會兒,老道人轉過身去,往林深處走去,枯葉被踩的咯吱作響,漸漸不見身影。

鼠群黑霧般湧動著跟在老道人身後去了。

谷小草精神剛剛懈下來,一陣陰風刮來,那老道士又殺了個回馬槍,一張慘白怪異的面龐忽地近在咫尺,嚇得她倒抽一口冷氣。

皸裂做老樹皮般的皺紋和仿佛打翻了面粉缸一樣慘白的膚色疊加在一起便是雙重驚悚。

“找到你了。”

那老道人湊近槐樹,一張臉就貼在樹幹處嗅聞,距離太近,谷小草都能看到他漏風泛黃的兩顆長門牙,還有一些腐爛臭味隱隱在其身上傳來。

老道人神色陶醉:“好香啊,我得個乖乖喲,有個好吃的魂魄在這裏喲。”

這一聲話音落,那數十只溜光水滑的黑毛大老鼠瘋了一般往樹根方向湧來。

谷小草見蹤跡暴露,也不廢話,掏出劍來,跳入鼠群當中。

數抹寒影閃過,當先那頭老鼠瞬間就被抹了脖子,紅色的血潑了一地,老鼠臨死前發出刺耳的吱吱慘叫。

剩下的老鼠受此驚嚇,在原地跟谷小草僵持半晌,居然作鳥獸散。

看到這一幕,那老道人居然比谷小草還要驚愕,他抖著手上的煙袋指著谷小草問道:“你,你是何人?”

“這話應該我來問你吧?你這個邪修為何敢來我元寶派作惡?”

“元寶派?也管得太寬了吧?我這不是已經都在你們山門外面了嗎?”

老道人鼓動著嘴唇,嘟嘟囔囔的似是在埋怨,他說這話的時候已經在緩緩後退。

還沒等谷小草回覆,只聽他大喊一聲“看招”,實則是趁機虛晃一槍,忽地化作幾束黑煙在空氣中散掉了。

谷小草環顧四周,只見樹影深深,寒鴉啼鳴,就是不見對方氣息,看來被這個老道人給溜了個沒影。

地上的老鼠屍體在血泊裏蜷縮著癱成一團,甚至四肢還在顫動,這老鼠黑色皮毛閃著油亮的光,肚皮溜兒圓,也不知吃了多少人,看上去惡心至極。

谷小草洩憤般地往老鼠肚子上踹了一腳,忽然想起一個非常恐怖的念頭。

滅花他不會被老鼠給吃了吧?!

谷小草慌忙剖開死老鼠的肚子,只見傷口處好像氣球漏氣一樣飛出無數黑色的影子。

和那老頭手中煙袋裏飄出的影子不太一樣,經過老鼠撕咬,這些影子都變得有些殘缺不全,它們發出了連綿不絕的哭泣和慘叫聲,在空中游蕩著消散。

谷小草本來也沒有多少頭緒,只好追住一個遲遲沒有消散得影子,跌跌撞撞向前跑去。

也不知在山裏繞了多久,那影子鉆入一處山巖縫隙之中,想來裏面定有幾分古怪。

谷小草拔劍猛然劈砍在山石上,靈力沖擊之下,山體發出沈悶的崩毀聲,一陣山搖地動,原先的縫隙裂出一塊巨大的口子。

縫隙處倒沒什麽動靜,只是一只碩大的老鼠從山側另一處縫隙逃竄出來,發出吱吱怪叫。

谷小草提劍就追,她縱身踏上嶙峋山巖,將那只老鼠逼近一堆怪石夾生的四角。那老鼠還待要逃竄,谷小草劍影四散封堵了所有逃生路線,將其砍瓜切菜般抹了脖子。

隨後,谷小草故技重施割開老鼠鼓囊囊的肚子,恰好看到在老鼠的腹腔內,自己追的影子和另一小片影子緩緩地融合消散了。

不知那影子是什麽東西,但終歸是這些老鼠的食物,它們此前被這些老鼠撕扯分食,但聚攏在一起的本能還在。

她暗自猜測著,只要追蹤這些影子走,總能找到所有老鼠的藏身之處。

谷小草跟著飄飄蕩蕩的影子又殺了兩只老鼠,當殺到第五只的時候,她正將那只老鼠堵在一處天然樹洞附近。

此時,四周響起飄渺的樂聲,如同碧海生潮,漸漸侵擾靈臺,使人心神恍惚。

聽聞樂聲,谷小草發狠咬破唇角,保住一分神智清明。

她執劍送出,那只老鼠在劍下扭動掙紮,劍鋒已經戳入鼠皮三寸卻遲遲沒有再度施力。

忽地,谷小草劍鋒一轉,向著身後刺去,三尺青鋒抵在了那邪修道人的喉嚨間,終於逼迫其顯露了蹤跡。

老道人已經召回了須盡歡,這法器已經顯露出紡錘多孔狀的本體,樂聲便是由此發出,看上去這邪門的法器竟是一種樂器。

道人丟了許多老鼠,又在心中衡量雙方實力,舍不得放法器以卵擊石,屬實算進退兩難。

他恨意銘骨,眼中血絲遍布:“這位道友,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趕盡殺絕。”

谷小草才不吃這一套,她仍拿劍抵著對方脖頸命門處冷聲問:“你將你這邪器放在我山門附近是何居心?我兩個小師弟又被你藏去了哪裏?”

老道人沒有應聲,倏忽間谷小草感覺身後風聲襲來,須盡歡樂聲又起,對方竟想以命相搏,驅動最後一只老鼠配合自己兩面夾擊。

谷小草忙緊守靈臺,心神合一。

她運劍如風,境界更是比那不入流的邪修高了不知多少重。

只見她將身翻折後跳,翩若驚鴻間接連刺出兩劍,其中一道劍光直刺入老鼠眉心,將其從頭劈作兩半,紅的黃的流了一地。

與此同時,劍光游走處靈力四逸,平地起來一道狂風,將樹葉卷的四散飛舞。

老道人靈力與之對撞,終究力有所不逮,跌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他手中的須盡歡哢嚓一聲,裂出一道縫隙,無數鬼影哀泣著逃逸而出,在半空中漸漸消散了。

谷小草的劍再度抵上了老道的喉嚨,刺出一道血痕。

那老道走投無路,嚇得一步跌在地上連連討饒: “前輩,這位元寶派的前輩,有話好講,咱們有話好講啊。”

“那你老實交代。”

老道人眼珠滴溜亂轉,嘴上果斷低聲下氣:“好,好,我老實交代。”

原來,此人諢號鬼哭道人,果然是個不入流的邪修。

谷小草細細端詳下,發現對方的修為低微,不過是靠占著邪器須盡歡的便宜才能跟自己打個有來有回,實際上就是個武力值比胡拉拉還低的“戰五渣”。

“前輩,我冤枉吶,我是真的不知道您在樹後面,那些鬼影是死人的殘魂而已,這林子裏陰氣重,我就是來揀揀殘羹剩飯,餵餵我那些小寵物。您看,我修為低微,真的沒害過活人。”

“你不老實,以為我不懂須盡歡的底細是吧?”

谷小草揮劍斬落對方一只小指,鬼哭道人捂著手慘叫一聲,落指處白骨森森、血流如註。

“我老實交待,這一回我真的交待了。”

對方到底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這才終於有了些老實話。

“我與貴派確實是無冤無仇,只是聽說你們元寶派人多下山歷練賺錢,就動了貪念,想著把我那法器放在門口,說不定有那來來回回的弟子——額,但是我沒得手,真的沒得手!”

谷小草:“我有個師弟失蹤了,你見過他嗎?”

鬼哭道人:“哎呦餵,我冤枉啊,我的姑奶奶,我真的沒碰見過您那小師弟吶!”

“你到底說不說實話?!”

劍光一閃,又是一根手指落地,鬼哭道人慘呼不絕,他顫著手摸索到自己落在地上的斷指,眼中流出兩行血淚。

“我說了沒有——便是沒有,真是欺人太甚!”

似是要魚死網破。

須盡歡碎作一地碎片,鬼哭道人又面若金紙吐出一口血,那血液在地上蜿蜒。

一股並不似人間的寒涼漸漸從四合八荒侵染而至,如泣如訴的樂聲響起,好似最後的哀悼,一道道鬼影從須盡歡中飄出,纏繞在谷小草的四周。

“你殺的了我,殺的盡天下眾邪嗎?多的是人道貌岸然,偷偷走了邪路,你們元寶派也沒什麽好東西,將人往絕路上逼……”

鬼哭道人似瘋似癲的喃喃低語,最後幾近喑啞難聞。

在樂聲裏,谷小草終究靈臺難守,神思都沈入了某處陌生的回憶。

回憶中,她化作一位貧寒書生。

那書生也曾有過洞房花燭夜、金榜提名時,卻終究是書生意氣一場,觸怒了官場,得罪了小人,落得個家破人亡、貶謫異鄉……

樂聲飄渺悠長,完全帶入此人後,隨著那悲歡離合心緒浮動,回憶到激憤難愈處,無數自毀的念頭席卷上心頭,谷小草漸漸忘了自身到底是誰,數度想要提劍自刎。

靈劍已是抵上喉嚨。

書生寥落一人,走了登仙路,本以為掙脫紅塵,便能平步青雲。

他曾想鋤強扶弱、懲惡揚善,也曾想回首前塵一場、釋然坦蕩,卻未曾想落入邪修之手,成了對方煉制須盡歡的藥人。

他暗暗積存實力,絕境反殺出來,未成想一身經脈術法定性,可謂人人喊打,再難回修行正道,本身就成了惡……

谷小草的眼神空茫恍惚,劍鋒在脖頸間劃出深深的痕跡,殷紅血色如湧泉。

亦是回頭無路,亦是資質平平、前途渺茫……他不知該恨天亦或恨己,漸漸也被惡侵染,忘了初心……

活著做什麽,已是被世人厭棄,不如去死——

不,我好像不該是這樣的,似乎還有一些人在等我,還有沒有做完的事要去做……

正邪相對、清濁不容,即是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我自己卻不該自輕自賤至此。

天若不仁,合該逆天!

只見谷小草那身疊滿符箓的“乞丐裝”無風自動,衣上的符箓檢測到谷小草靈臺不穩,落下許多張清心符沁入谷小草心神之中,保了她一命。

谷小草找回被“須盡歡”迷惑的神智,那道人構建的幻境隨之破碎,她大汗淋漓驚醒,執劍在手,周身的靈氣幾乎凝為實質。

劍身舞動刮起一股凜冽的旋風,將鬼影紛紛蕩滌而清,須盡歡樂聲一止——

“貓戲老鼠,天道何其不公!”

須盡歡裂開一道縫隙,鬼哭道人最後留下這一句話,化作黑霧狀哀嚎著被吸入法器,看上去遭受了反噬。

與此同時,須盡歡的裂縫中吐出一個昏迷的人來,谷小草一看,正是滅花師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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