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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駕湯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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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湯鹿之行都是以一場盛大的野味宴拉開序幕。為了這場晚宴,宮裏的人要從清晨便開始忙碌,將一應器具搬進行宮,後廚開火,前面的太監宮女忙碌地奔波在各個行殿之間,做最後的檢查。

大概是因為湯鹿之行更類似家宴,便少了很多官場上的人。北堂治除了帶上後宮一眾妃嬪,近幾年又別出心裁,經常帶上新科及第尚未入仕的前三甲,偶爾還有幾個看好的帝都少爺。未涉官場的讀書人,往往能帶來不少樂趣。

當然了,今年與往年不同。因為西亭王褚的到來,今年的賓客名單上端端正正地出現了晏存繼三個字。在那濃墨大字的後邊,又密密麻麻地寫了一眾隨從。若要細細看去,便會發現那些平庸的名字之間間或穿插著總量絕對可觀的女子芳名。午後,宮裏頭的人將最後的名單呈給北堂朝查看,北堂朝一眼掃到那些不應該出現的名字,卻神色淡定,只當自己眼瞎了,一句話都沒說。真正讓他在意的是緊跟著晏存繼的一個名字,季華鳶。那三個字好似比別的字都大一些,又比晏存繼小一些,不知是有意無意,看起來就像是刻意依附一般。

北堂朝青著臉哼了一聲,但終歸一語未發,直接將那名單原模原樣地還了回去。

按照規矩,北堂朝等人應該提前一個時辰抵達行宮恭候聖駕。他趕了一夜的工,終於將手頭的大事小情都處理好了,此刻雖是渾身疲憊,但也算是松了一口氣。入秋天黑得早,北堂朝趕到行宮的時候天色已經不甚明亮了。湯鹿群殿的外圍是一個較小的皇家馬場,馬場外圍是外院。北堂朝沒有急著進行殿,他靜默地騎在馬背上看著落日光輝逐漸消失殆盡。他在心裏數著時辰,待他掐住末指時,便見湯鹿群殿的燈火紛紛地亮了起來。整片宮殿在燈火照耀下,依山傍水,如同俯臥的窈窕少女,青磚紅瓦,溫柔中又帶著氣勢恢宏。

即便是疲憊沈重,他卻依舊勾了勾嘴角,心裏嘆道:又是一年。額娘,朝兒又來陪您了。

朱雀跑過來站在馬側低聲說:“王爺,宴場周圍都檢查過了,沒有異常。”

北堂朝只隨便點了下頭:“不會這麽快的,大家都不必緊張。”

“是。”

北堂朝的目光緩緩掃過整片前院,似無意般隨口問道:“晏存繼還沒到嗎?”

“沒有,但應該快了……”朱雀回道。仿佛應驗般的,他的話音剛落,院門外就遠遠的傳來一陣嘩然的喧鬧。晏存繼那大咧咧的笑聲非常容易辨認,北堂朝忍不住皺起了眉,他有些不悅地勒著馬向門口偏了偏身子,只見門外火光漸漸亮了起來,那夥人走近後,竟然將這一殿燈火都比了下去。不過片刻,晏存繼那誇張的十二擡大轎便明晃晃地進了院。

朱雀嘆了口氣:“這就來了……”

湯鹿的總管太監一早便在門口迎候,他一見著人便立刻帶著一眾小太監堆著笑迎上去。北堂朝只冷著面色拉著韁繩站在遠處,那濃稠令人作嘔的深紫色轎簾一掀開——他本以為會看見滿臉猥瑣笑的晏存繼和一臉不情不願的季華鳶,是以他縱然非常想別過頭去,卻還是強迫著自己仍舊盯著轎門口看著——然而這一次,他又錯了。那簾子一打開,花蝴蝶一樣的姑娘撲通撲通地跳下來,空氣中的脂粉味瞬間達到了一種讓人難以忍受的地步。北堂朝不能掩鼻,只能青著一張臉硬挺著,一直等到最後一個姑娘下了轎,才終於聽那轎子裏懶洋洋的聲音飄出來:“公公,煩勞您把我擡下去吧。”

兩個小太監連忙進了轎,不一會,便一前一後地擡著晏存繼金燦燦的軟榻出來。晏存繼這傷受得可真是快活,那軟榻上只皮裘便鋪了三層,他被人擡著下來,路過姑娘們還順勢伸手摸了幾把,在一片嬌笑中舒服得幾乎要哼哼出來了。

北堂朝終於忍不住,他用力咳了一聲——還好,他這北堂王畢竟還有點威懾力,那些個姑娘立刻便消了音。晏存繼收斂起笑容,懶洋洋地擡起眼睛斜眼瞅著他,說道:“有事?”

北堂朝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淡定一些:“季華鳶呢?”

晏存繼好像這才想起來還有季華鳶這麽一個人,他咦了一下,拍著小太監的肩膀撐起半邊身子來,往後頭眺望了一下,嘟囔道:“他應該是騎衛隊第一個啊……人呢?”

北堂朝皺起眉,拉著韁繩走過去,不悅道:“王儲殿下,您這是又要搞什麽名堂。”

晏存繼不以為然地謔了一聲,一拍手,說道:“不是我不請他坐轎子啊,是他自己嫌我這轎子裏味道不好……”他說著,嗨了一聲:“大活人,還能丟了不成?你這天天娘們唧唧的,半天見不著面就癢癢啊!真是怨不得他煩你!”他說著,頗為同情地使勁拍了北堂朝一下子,然後無視了北堂朝瞬間烏雲密布的臉色,直接對著姑娘們嚷嚷道:“夫人們,走,和本殿找樂子去!”

姑娘們這才又笑出聲來,有人嬌笑著問:“殿下,人家給你的行殿夠不夠大,能不能住得下我們姐妹啊?”

晏存繼頗為得意地哼了一聲,擡眼睛瞟那太監,太監連忙哈腰說道:“夠大夠大,絕對夠大,除了聖上和王爺,分給您的行殿是最氣派的!”

晏存繼滿意地哼哼了一聲,拍著他說道:“快點快點,帶本殿去看看。”

於是,這一群人就徹底忽略了北堂朝,直接便聲勢浩大地被帶進了馬場。北堂朝鐵青著一張臉,看著晏存繼浩浩蕩蕩的衛隊騎著馬從他身邊一個一個地過去,他冰冷的眼睛盯著每一個人過去,卻一直都沒看見季華鳶。

朱雀面上維持著非常周到的微笑,站在北堂朝背後他看不見的角落,若無其事地偷偷往後退了一段距離,以防止過一會暴風襲來殃及無辜。

晏存繼的衛隊足足百來號人,北堂朝耐著性子等,一直等到最後一個人過去,他不耐煩地往院門口一掃,才終於看見了那個他一直在找的身影。

季華鳶穿著一身水墨丹青的白袍,騎著一匹毛色雪白的大馬,慢慢吞吞地進了院。一旁的太監原本都是等晏存繼的,都要跟著走光了,只餘下一個年齡小的。那小太監順手替他牽了一下馬,問道:“您是跟著西亭王褚的嗎?”

季華鳶點了下頭。那太監遙遙指了指,笑著說道:“您落下了,快跟上去吧。”

季華鳶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仿佛絲毫不著急似的,拉著韁繩走得慢極了。那小太監在邊上疑惑地看著他,只覺得連馬都走得憋得慌,小心翼翼地邁步子,活像是個大姑娘。然而偏生馬背上那位主還一臉的風輕雲淡,那人的氣質太清冷出塵,讓他不敢多問。

“季華鳶。”北堂朝沈聲叫他,季華鳶停下來,回過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只說到:“有事?”

北堂朝起初是只打算瞄他一眼便走人的,但是卻實在放心不下,他幹脆翻身下馬走過來,隨手揮退了周邊的奴才,皺著眉打量了一眼季華鳶的下半身,想要問,卻猶豫了一下,末了只是含糊地問道:“不舒服?”

季華鳶冷笑了一聲,挑眉看著他:“你心裏沒數嗎?”

北堂朝隔了一宿略消減下去的火氣又冒了上來,他壓制著怒氣,沈聲道:“罰你也是你該得的,你這是什麽態度!”

季華鳶冷笑了一聲,突然拔高聲音道:“不勞王爺費心,華鳶身上痛快得很,沒有半點不適。先行一步!”他說著,突然一夾馬肚子,一把拽起韁繩,竟然策馬直接朝馬場奔了過去,把北堂朝遠遠地丟在身後。

季華鳶逞了這一時之快,暗地裏自然苦不堪言。他強忍著臀上越來越火辣辣的疼痛,一口氣策馬奔到了殿群外。等在邊上的馬夫小跑過來替他系馬,他隨手丟了韁繩咬著牙翻下馬背,只覺得仿佛連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他咬著牙強挺著回到晏存繼留給他的小偏殿裏,將門窗關嚴,然後小心翼翼地褪下了自己褲子。

雪白的褻褲已經沾了星星點點的血跡,季華鳶無奈地扯過一面銅鏡扭過頭照了一下,那原本青紫腫脹的皮肉已經因他這一路騎行而磨破了幾處,沾著淺淺的斑駁血印。其實北堂朝打得再重,也不至於如此,只是他這一路騎著馬從宮裏跟著浩浩蕩蕩的衛隊進山,山路顛簸,焉能不痛?季華鳶又疼又氣,恨恨地丟了銅鏡,找了一套新的衣褲換好。然而他剛剛在床上伏著休息了一會,外頭便又傳來晏存繼那招人厭的聲音:“華鳶,華鳶!走了走了!吃酒席去!”

季華鳶認命地嘆了口氣,慢慢踱步到門口,打開門,無語地看著晏存繼轉眼間便換上的那一身大紅色繡牡丹的錦袍。晏存繼非常裝地在這深秋冷天搖著一把扇子,笑道:“你今兒這是怎麽了?怎麽磨磨蹭蹭的。”

季華鳶搖搖頭,說道:“沒什麽,不是有晚宴嗎?快走吧,別讓大家久等了。”

“噢噢。”晏存繼也沒放在心上,笑著道:“席子都擺好了,正好,我也嘗嘗你們南懷的野味。”

這時的季華鳶還不知道,這一場酒宴不僅僅是往年的家宴,而是還有一位特別的客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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