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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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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華鳶猜得沒錯,局勢比他預想的還要緊張,雨嵐山上不知從何處冒出來成隊成隊的守衛,他們一上山,就能感到這山林裏不止一兩支巡邏隊在搜捕,只聽那些人的腳步聲,就知道他們不是尋常守衛。這才只是山腳的邊緣,關口處想必更是銅墻鐵壁,沒有一處松懈。

三個人伏在高高的雜草叢子裏,一隊裝備精良的侍衛幾乎是貼著他們的鼻尖走過,三人死死地屏住呼吸,連鼻都不敢用。季華鳶感受到被晏存繼攥著的手越來越痛,他轉過眼去看晏存繼,果見這位平日裏嬉笑怒罵的西亭王儲已經動了真火,此時面上青筋暴起。

季華鳶看著那隊人的身影在草叢中漸漸遠去,他瞇起長眸,細細聽他們的腳步聲,立刻斷定不是東門人。東門是秘密機構,專為奇襲準備,潛伏和偵查練得狠,東門人的腳步與尋常高手是不同的,不僅僅是輕,而且錯亂,稍不留意就會讓人誤以為是風吹草葉動。

季華鳶猜想,這些人不是侍衛局的,就是總兵臺的。而他寧願是後者。侍衛局和東門可以說是同根雙生,都是北堂朝一手撥拉起來的,只是北堂朝後來放了權,侍衛局才獨立起來。萬一他不幸與晏存繼一起被捕,露臉給侍衛局的人,就相當於露臉給北堂朝了。

即使到現在,季華鳶仍然不願放棄隱藏自己的存在。

“殿下,屬下送您和公子先下山,再回來探情況。”

“不必。”晏存繼的聲音很冷,他目視著那隊人消失的地方,“如果我是北堂朝,通緝令上,只需要畫你我二人的相貌,只要有七八分像,我們就跑不了。”

“可是我們戴著易容面具。”

晏存繼低聲冷笑一聲,緩緩道:“這面具,倒真是北堂朝的千慮一失,是我們命不該絕。”

“那屬下送殿下下山。”阿九說著就撐起身子來,卻不料被晏存繼一把拉下,晏存繼豎起手掌繃在腦側向他示意,“不能冒險。倘若街上搜捕的人和這隊人來自同一個地方,更不幸的若是他們知道自己實際上搜捕的是誰,光看身形,我們就逃不脫。”

季華鳶突然開口:“雨嵐山山勢連綿而多變,他來不及調動太多人,我們就藏在山上,反而安全。”

晏存繼像是終於想起了季華鳶的存在,他用鼻子低哼一聲,“我還沒有完全信任你,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麽嗎?”

“當然。你在想把刀架在我脖子上,用我去和北堂朝換一條出路。”季華鳶的聲音很平和,他停頓了一下,繼而緩緩搖頭,“但是不行。這些不是東門人,也不敢確認是侍衛局的人,總兵臺不認北堂朝,更不認我,你拖我出去,只是給人當活靶子。”

晏存繼回過頭來看著他,深邃的眼睛中閃著寒光,“不錯,但我也只是想想而已。留著你,我還有用。”他說著,死死地扣住季華鳶的手腕:“從現在開始,我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你要是敢給我搗亂,我哪怕暫時不考慮後果,也會殺了你!”

季華鳶看著晏存繼森冷的面孔,剛一遲疑,卻突然聽見唰地一聲金屬摩擦聲,他還來不及判斷,就感到腰上一涼,疼痛蔓延而出。季華鳶下意識地低頭去看,晏存繼手中不知何時出鞘的匕首已經劃開了他的腰側,傷口不深,不長,微微出血,只有細細麻麻的痛。季華鳶震驚地望著晏存繼,晏存繼的目光卻帶著一絲嗜血的殘忍:“季華鳶,別以為我真的不舍得動你!”

季華鳶不窩囊,但他深知這是眼下唯一的出路。晏存繼的反應也許超出了他的預計,但他絕不意外。這人是兇殘的豹子,他無聊的時候喜歡扮演一只狡猾的貓,可他骨子裏的嗜血和冷酷,永遠也不會消失。季華鳶終於徹徹底底地認識了晏存繼的瘋狂,他看著對面那個轉瞬間無情而殘忍的西亭王儲,緩緩地點了點頭:“好,我跟你走。”

此時天剛剛亮,季華鳶深知,真正無情的刺殺,遠遠還沒有開始。

與此同時,北堂王府內。

“什麽叫跑了?”北堂朝剛剛穿好衣服,他放下手上擦著的劍,看著有些吞吞吐吐的如松,皺眉問道。

如松不知道還能怎樣說更委婉,他看著明顯已經不耐煩的北堂王,終於心一橫吐口道:“王爺,華鳶主子昨晚騙了侍衛,他昨夜出府去了!”

北堂朝聞言心裏咚的一聲,震驚之餘卻又想不明白季華鳶要做什麽,便趕到飛鳶樓去看個究竟。當被子掀開露出下邊的枕頭的時候,北堂朝被季華鳶這幼稚的舉動氣得真不知道是怒是笑。

剛剛趕過來的朱雀站在門口,看著床上淩亂的一切,一時間有點找不到自己的舌頭:“十四號這是……”

北堂朝淡定地動手將那床繡著金鳶的被子疊好,把枕頭放回到它該在的位置上,淡淡開口道:“很明顯,跑了。”

謝司浥被洗白,晏存繼急走雨嵐山關,季華鳶又好巧不巧要去了白珊瑚簪子。這是北堂朝最不願意聯系在一起的事,可是眼下,他不得不承認,他最不願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

該死!他昨天明明告訴了季華鳶自己的計劃。季華鳶當時神情自若,一切正常,他還以為是自己多心了,竟然就輕易地疏忽了飛鳶樓這裏。

“王爺……”朱雀在努力地捋順自己打結的舌頭:“跑了是指……私奔?”

北堂朝淡淡地掃他一眼,那冷冰冰的目光讓朱雀渾身一顫。“你的舌頭,還想要嗎?”

朱雀低下頭,連聲道:“屬下這就帶東門人進山,提前搜捕!”

“不必了。”北堂朝看著被子上黃金的小鳶,輕輕皺起眉。按理來說,這也算是一件不能容忍的事,他本以為自己會暴跳如雷,但是事實上,他卻更多的只是無奈。這人,在冒冒失失地做決定前就不能和他說一聲嗎?在他心裏,自己就真的那麽不講情面嗎?

那白珊瑚簪子,他都肯親自開口向他討,卻不肯解釋一句原因。送謝司浥出關——他寧可深更半夜翻出府門與晏存繼混在一起,也不願意開口和自己說一聲、坐上北堂王府的馬車堂堂正正地去送。那是他的哥哥,既然自己已經容忍了這麽久,又怎麽會不肯讓他去臨別一送呢?

北堂朝一時間有一些迷惘,他不知道該反思的是季華鳶,還是他自己。季華鳶的不信任,比欺騙和背叛更讓他感到無力。

“王爺……”朱雀小心翼翼地喚他,北堂朝嘆了口氣,道:“計劃不變,戌時三刻,東門進山。既然他不讓我省心,這一次,我就親自上山把他帶回來。”

此時的季華鳶已經無暇顧忌北堂朝是否已經發現他的失蹤。雨嵐山腳下到處都是崗哨,他能明白那些官兵的思維——封住入山的山腳,封住易守難攻的山頂,山腰是唯一的薄弱之地。不僅如此,山腰上地形奇特多怪,到處都是洞穴和灌木,三個人若是真的藏了進去,他們也絕難找得到。山腰,是他們唯一的出路。但問題是,季華鳶三人現在山腳,而且寸步難行。

這些官兵的崗哨路數季華鳶不熟悉,危急情況下就更不敢擅自猜測。阿九出去探了兩次路,第一次用了將近一個時辰才回來,好在偵察順利,帶著他們向上推進了大概一半的路程。第二次卻只半個時辰就回來了,告訴他們現在真的不能再冒失前進。

意料之內。再有一個時辰就到正午,此時正是官兵們精力鼎盛的時候。若是只有一個人興許還能冒一冒險,三個人一起行動,目標實在太大了。

現在,他們三個正縮在一棵巨大的古樹體內,這是一個空樹洞,入口不大,要縮著身體硬擠進來才行。這樹再粗大,塞下三個人後也滿當當的了。季華鳶三人幾乎是抱在一起的,酸臭的汗味彌漫了整個樹洞,季華鳶艱難地撥了撥臉上的面皮,說道:“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還假惺惺地戴這東西做什麽。”

阿九也覺得他說得有道理,便率先擡手把面具摘了。不過他不敢隨手丟掉,而是收了晏存繼的面具後一並揣在懷裏。季華鳶也跟著撕下那層油膩膩的面皮,臉上的皮膚突然呼吸到了空氣,瞬間就涼快了不少。他把面皮遞給阿九,卻被晏存繼攔了下來。

季華鳶有些不滿地看著晏存繼,晏存繼卻只是淡淡道:“現在摘下可以,但你自己收好了,也許還會用得到。”

季華鳶皺著眉:“已經這樣了,用這東西還有意義嗎?”

晏存繼擡眼瞟了他一下,“你不是不願意讓北堂朝知道你和我在一起嗎。若是他晚上親自帶隊上來,你可以裝成我的一個手下。”

季華鳶一楞,覺得他說得也有道理,但是他一瞧見晏存繼頤指氣使的樣子就煩,拿著面皮抖了抖,一邊疊起來往懷裏揣一邊說道:“能有什麽用,是不是西亭人一看體型就知道了。我們南懷人又沒有你那簇無敵的肌肉,怎麽裝都不像。”

晏存繼聞言大皺眉頭,他看著季華鳶,刻意壓低的聲音裏有掩蓋不住的怒氣:“季華鳶,你平日總說我沒正形,到了關鍵時候,你怎麽還想著那些有的沒的!”

季華鳶哼了一聲,動手摸了摸自己胸口的鋼片,“近墨者黑。最壞的結果就是我和你一起死在這林子裏,我若是先死了,還請你把我的臉花了,或者幹脆埋進山溝裏,別讓北堂朝認出來是我。”

這話一出,連阿九的面色都微有些變化。晏存繼鐵青著臉:“你下次要放屁之前,能不能先來點提醒?”

季華鳶擡起眼:“我是認真的。”他說著,從踝間拔出匕首,將樹洞裏面支楞著的杈子砍下來堆在洞口,“我之前對自己發誓,這是最後一次為了謝司悒瞞著他。以後謝司浥走了,我再也不會背地裏搞什麽小動作。既然老天不願讓我得願,那就不妨退而求其次,讓我的上一次變成最後一次。”

晏存繼感到森森的冷氣從心口不斷地冒出來,他的聲音從牙縫間漏出來:“你這個瘋子!”

“我沒有瘋,我也沒有一心求死。我只是想讓你知道,無論生死,北堂朝絕對不能知道我這一次的行動!”

“你知不知道——即便你安然無恙地回到了帝都,你也很難向他解釋清你的去處!他那麽精明,怎麽可能不懷……”

“就算他懷疑又怎麽樣!”季華鳶手上的匕首噗地一聲插進他們身下堅硬的土裏,他的眼睛很亮,閃爍著常人難以想象的瘋狂和偏執:“回到帝都後,我就回東門,將自己從練輕功的水池子上拍下去,等著他來找我,讓他以為我是半夜偷跑出去訓練。或者,做一些假證據,哪怕是告訴他我半夜出去喝花酒都好!無論如何,我絕對不會允許北堂朝知道我又一次為謝司悒拖累了他!”

“季華鳶——”晏存繼的目光很冷很嚴肅:“你真的以為你這些幼稚的謊言,北堂朝會相信嗎?”

“他當然不會相信,但他也不能確信他自己的懷疑。對於我而言,這,就夠了。”季華鳶直視著晏存繼鷹一般的眼,神色帶著些淡淡的自嘲,卻又無比堅決:“晏存繼,我從來就不是什麽好人,我對一件寶貝失而覆得,如今即便不擇手段,也絕不會允許它得而覆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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