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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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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臺雁的母親許松藍曾是京中極出名的美人。

許家祖上是醫官,在太宗時做到太醫院的奉禦,後來太宗病逝,許家也因此被牽連罷免,所幸沒有下獄流放,而是仍留在京裏開醫館。

許家人醫術高超,到了許松藍父親許衡這一輩,已經是遠近聞名的神醫,只是惦記著前人教訓沒有入仕,偶爾也會應邀到公侯府上問診,澹臺闊秋就是這麽認識的許松藍。

那時澹臺闊秋的母親有恙,宮裏的太醫們出過幾次診,人參、靈芝流水樣地用下去仍不見好,晉國公府無奈之下只能請許衡去瞧瞧。老夫人身份貴重,又是女眷,許衡看診多有不便,就帶上自家女兒一同過府為老夫人把脈。

澹臺闊秋孝心至誠,為母親侍疾時寸步不離,就這樣瞧見了許松藍的臉,然後一見傾心。

再然後就是三顧醫廬求娶,十裏紅妝許嫁,澹臺闊秋和許松藍夫妻倆鴛盟既結,矢志不渝,即便成婚多年只得了澹臺雁這一個孩子,澹臺闊秋也依舊不納妾,不收通房,從不外宿。

澹臺闊秋因“無後”為人所詬病,成了京城士族裏的一個奇葩,許松藍也因此被人傳得神乎其神,說她是山中精怪所化成,有惑人心魄的美貌。

當然,許松藍並沒有妲己褒姒的樣貌,但能讓見慣如花美眷的世家子一見鐘情,可見的確是個出眾的美人。且她出身杏林,自有一套保護調養身體的手段,看起來便比同齡人要更面嫩些。

可是,現在站在澹臺雁面前的貴婦人,雖然滿身珠翠綺羅,卻難掩那骨子裏透出的疲憊和憔悴。還沒到秋天,她已經是一身灰鼠絨衣,寬大袍子底下套著個消瘦的身軀,腕骨上掛著一對手指寬的玉鐲,看上去空蕩蕩的。

如墨的烏發裏頭早有星星點點的斑白,眼角處是脂粉抹不去的深刻紋路,從前顧盼生輝的眉目裏,只剩下孤寂的漠然。

“阿娘……”

澹臺雁幾乎不敢認,但這的確是她的母親,是十年之後的許松藍。

許松藍有點意外,這聲稱呼她已經許久沒有聽到了。她頓了一下,仍舊如常行禮道:“臣婦許氏,拜見皇後娘娘。”而後道,“不知娘娘召見臣婦入宮,是為了……”

澹臺雁喏喏地應了兩聲,原先準備好的話,現在一句都說不出口。

她從沒有這樣清晰地認識到,現在已經是十年之後。

“阿娘,”澹臺雁的聲音很輕,有種不易察覺的小心翼翼,“阿爹……你們、你們過得好嗎?”

許松藍的睫毛顫了顫,垂下眼道:“回娘娘,國公府裏一切都好,國公爺……他身在行宮,也當一切都好。”

這麽說褚霖沒有騙她,澹臺闊秋確實身在行宮,一時回不來。

澹臺雁點了點頭,看著許松藍如今的形容,眼眶又有些泛紅。

這十年究竟發生了些什麽,怎麽能把好好的一個人磋磨成這樣?

她囁喏著沒說話,倒是許松藍先開了口:“陛下和娘娘這一向可好?臣婦聽人說陛下前幾日歸京,現在也沒再去行宮。”

褚霖回京正是因為澹臺雁失憶一事,之前褚霖要澹臺雁緘口不言,她還不樂意,可如今對著許松藍,她卻不知該怎麽說了,只能又胡亂點點頭。

許松藍卻像是很高興:“這樣就好,夫妻之間本該如此。如今陛下既然肯先低頭,娘娘也別辜負這份心。陛下坐在那樣的位置還肯如此待你,已是極為難得,有些事情,娘娘還是該看開些,不要像我一樣……”

像她一樣?這是什麽意思,澹臺雁聽得滿腹疑惑,正要追問,外頭宮人通報說褚霖來了。

“參見陛下。”許松藍起身向他行禮。

褚霖連忙上前扶起她:“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禮。”他熟絡地問了幾句國公府的情況,又說現在快要入秋,天氣轉涼,殷切地勸許松藍多多保養身體,那自然的態度仿佛真是一個關心家人的小輩,許松藍自然又是一番千恩萬謝。

褚霖既然來了,許松藍不好久留,便向二人告退。誰知澹臺雁卻突然上前拉住她。

“阿娘,天色還早,你再多留一會兒吧。”澹臺雁才見了她這麽點時間,這時哪裏肯放她走,“鳳闕宮有很多空房間,實在不行就留下來,明日再走吧?”

被拉著手臂,許松藍十分驚訝,澹臺雁已經很多年沒有跟她這樣親近過了。她略帶尷尬地看了眼褚霖:“娘娘這是……這是怎麽了?”

褚霖神色自如:“既然卿卿舍不得夫人,夫人不如就留宿鳳闕宮。”

許松藍先謝了皇帝體諒,緊接著卻推辭:“臣婦家中確實還有旁的事要處理,要辜負陛下和娘娘的美意了。時候不早,還請陛下和娘娘允臣婦先行告退。”

她都這樣說,澹臺雁也沒理由再留,只好松開手。褚霖看了她一眼,又對許松藍道:“宮門路遠,朕的轎輦就在殿門口,夫人乘著出去吧。”

澹臺雁也舍不得她辛苦,點頭附和道:“阿娘乘轎子出去吧。”

許松藍卻又推卻了:“陛下和娘娘的心意,臣婦心領了,只是這樣實在不合規矩,臣婦不敢越禮。”

即便褚霖說了免禮,但許松藍臨走前還是規規矩矩地向他和澹臺雁行了禮。澹臺雁看見她清瘦的背影逐漸走遠,心裏頭空茫的越來越重。

好像許松藍這一去,就再也不會回頭。

“阿娘——”

眼看著許松藍就要走出殿門,澹臺雁再也忍不住,哭著追出門外,踉蹌間險些被門檻絆倒。

褚霖心頭一緊:“皇後!”

開口之後才發現語氣太重,這一聲猶如驚雷炸響,令澹臺雁頓時止住腳步,也不敢再哭。

她現在已經不再是國公府裏未出閣的小姑娘了,她有了新的身份,有了新的責任。

她不能再像從前一樣任性了。

許松藍察覺到動靜,疑惑地回頭:“娘娘,怎麽了?”

“沒事,”澹臺雁搖搖頭,艱難地扯起唇角,“阿娘路上小心。”她又朝宮人吩咐道,“務必好好護送夫人。”

“是。”

許松藍沒看出什麽端倪,點了點頭,又囑咐澹臺雁一定要記得她說的話,然後才轉身走了。

許松藍的背影已經看不見了,澹臺雁仍久久地站在原地。

褚霖見她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想要說些什麽,又覺得說什麽都是多餘。

他不願見她難過,但絕不可能放她走。

褚霖去了一趟紫宸殿,等交代完事情再回到鳳闕宮時,天色已經完全變黑。

這些年褚霖遷居隆慶行宮,文武官員自然也都隨著他一並遷往九成山,這就相當於在行宮新立了一處朝廷。先前他聽說澹臺雁意外昏迷不醒,連夜趕回京城,又停留這些時日,九成山那頭的折子雪花一般飛過來,要麽是罵他朝令夕改徒費民資,要麽是勸他趕緊遷回京城。

褚霖知道,大部分官員都和澹臺闊秋一樣,人和事務雖然搬到九成山,但家還留在京城,想要遷回來也是人之常情。但當初他花了大力氣才將人弄過去,若就這樣半途而廢,只怕再沒有下一次機會了。

處理這些事情是耗神又費力,褚霖煩躁地捏了捏眉心,擡眼看見門口緊閉,宮人們都站在門口,又更深地蹙起眉:“她還是不讓你們進去?”

白天見過許松藍之後,澹臺雁就一直躲在屋子裏哭,宮人們都被趕出來,又不敢真離開,就只能圍在門口等吩咐。

宮女寶橙道:“回稟陛下,娘娘一直不讓人進,奴婢們實在……”

褚霖看見她手上還拿著食盒,頓時來了火氣:“她不開門你們就連飯都不送進去?孟海呢,這時候又跑哪兒去了!”

宮人們立刻跪下認罪:“陛下息怒,孟大人今日休沐離宮了。”

孟海是有策勳的將軍,在京裏也有府邸,雖然掛著個宮人的名頭,但休沐時是要回自己家的。

褚霖又捏了捏眉心,拿過食盒,直接推開門走進去。

屋裏一片漆黑,外頭些許微光朦朧透進來,讓人意外的是,澹臺雁並沒有哭,而是蹲在床邊發呆。

褚霖情緒緩和下來:“怎麽不點燈呢?”

褚霖模糊看見澹臺雁擡起頭瞥他一眼,又把頭埋進肩膀裏。

“忘了。”聽著鼻音很重。

褚霖放下食盒走過去,也蹲在她旁邊:“讓他們進來點燈,好不好?這麽晚了還沒用飯,卿卿餓不餓?”

“別……”澹臺雁連忙阻止他,別別扭扭道,“我哭得好醜,別讓他們進來。”

原來是因為這個才不讓人進,褚霖有點想笑:“卿卿不醜,怎麽樣都不會醜。”頓了頓又道,“卿卿不想讓他們看見,朕去拿火折子點燈,卿卿先把飯吃了好不好?”

澹臺雁猶豫半晌點了點頭。褚霖松了一口氣,出門讓人拿了火折子,親自點起兩三盞燈,又把飯食擺好。

澹臺雁擦凈了臉,看見自己果然哭成了兩顆核桃眼,連鼻子也是通紅的,頓時更不肯讓旁人進屋了。

大衍皇帝兢兢業業地伺候皇後娘娘吃完飯,勸道:“卿卿不願讓他們看,讓他們不看就行,但總得讓人把寢具和衣物拿進來。”

澹臺雁疑惑地看向他。

“這天還是熱,兩個人貼在一起睡容易發汗,”褚霖道,“朕總不能同卿卿擠一床被子。”

澹臺雁:“??!”

作者有話說:

心疼一波乖女鵝嚶嚶嚶

褚霖開始了他的操作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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