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面的地點居然是萬靈宗一間廢棄的小屋, 平時絕對不會有人來這裏，屋內蘇沐和夜非淵這對師徒形成了鮮明對比，一個臉色愁得隨時可能下雨, 另一個笑容可掬似乎遇上了什麽喜事。

蘇沐從謝盛辰進門伊始就把深沈目光放在他身上，嘴巴露出一條縫隙又迅速合上, 渾身都寫著有心事的樣子。

謝盛辰對此已有了猜想，他並不怕被副掌門逼迫, 更何況地位最高的夜非淵什麽立場尚未有定數。

“這趟魔域去的值不值？”夜非淵邀功似的對江羨雲道：“我可是賠了個住處給江黎才套出你的事。”

“你還好意思提，”江羨雲怒：“都是你把我丟進魔域才害我差點被變態拐了去！”

在魔域思念心上人的“變態”範程突然打了個噴嚏。

護師狂魔蘇沐呵斥道：“放肆。”

夜非淵輕飄飄一句話攔下他：“無妨。”

蘇沐悻悻住嘴, 暗道他的女兒在夜非淵這果然不一樣，只希望到時候不要連累他自個的愛徒。

見夜非淵絲毫不介意，江羨雲質問他：“是我娘讓我去的魔域？”

“江黎？她大概是最不想讓你靠近魔域的人，甚至專門拜托本尊不要把你派出去, 只可惜, ”夜非淵好看的眼睛瞇了起來：“是你自己不聽話非要去魔域，本尊剛好有事前往被你跟蹤了而已。”

江羨雲咋舌，顛倒黑白！娘親怎麽會相信這種人, 看來她是真的急需一個地方躲著自己, 事情走到這一步, 江羨雲自認百毒不侵：“所以我娘都和你說了什麽？”

江羨雲原以為夜非淵不會輕易說出此事，誰知他出奇的坦誠：“本尊只不過好奇你有沒有繼承你爹的能力，結果還真讓我猜對了, 江黎那家夥有了女兒不要夫君, 放著真正能抗事的不用，自己硬著頭皮解決, 嘖嘖, 太死心眼。”

江羨雲懟他：“不許說我娘親, 我爹消失後她過得很辛苦。”

伴隨著第二能力的解禁，她憶起了遇見少年謝盛辰的過往，危急時刻她明明開啟了兩種能力，和娘親相處一整天後卻只剩下一個了。

不管江黎在她身上做了什麽手腳，江羨雲相信娘親不會害她。

夜非淵笑得無奈：“那你可知江黎讓你置身事外所付出的代價是什麽？”

江羨雲搖頭，只見夜非淵緋唇輕啟吐出一個驚天事實：“他們夫妻一生不得聚首，江黎雖然還在，你爹卻一輩子也回不來了。”

夜非淵露出耐人尋味的表情：“我想知道，在你眼裏你爹是個什麽身份？”

江羨雲扯出了江黎：“我娘說他叫系統。”這要放在過去，她一定以為娘親在忽悠她，可如今那些零碎不全的記憶讓她也有了些眉目。

“錯。”夜非淵定定看著江羨雲，像是透過她在看另一個人：“在我眼裏，他是天道。”

江羨雲原以為她那個爹從沒在她生命裏出現過，不曾想是大腦刻意隱去了和那個人有關的畫面。

搬到淩娘隔壁以前，她爹曾有一段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光。

彼時的江羨雲雖然年幼記不得全部，總歸是有一點印象的，他們一家人也曾整整齊齊圍坐在一張桌子上用餐。

她的爹爹溫潤如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總是拿出一些奇怪的道具，當時他和娘親就靠賣這些謀生。

試問哪個尋常人家能隨手掏出一堆稀有品，由此江羨雲斷定她爹不是一般人。

蘇沐見江羨雲和師尊一直在敘舊，豁出去打斷夜非淵道：“師尊，咱們是不是該提正事了。”

反正夜非淵又不管事，到時候面對群首壓力的還不是他。

果然，夜非淵對門派間關系那一套嗤之以鼻：“有什麽大不了的。”

蘇沐真想白眼一翻昏死過去，他對江羨雲和謝盛辰嚴肅道：“你們可知自己的處境，就算再不承認，謝盛辰你還是姓謝。”

他又將臉對準江羨雲：“你的問題就更大了，江黎她是魔修不說，還是殺了天之驕子那種，身為她的女兒，你很難不被詬病。”

“我有證據證明我娘沒有殺害謝含玫。”江羨雲說著將第二份手劄遞給蘇沐。

謝盛辰絲毫沒有猶豫也把第一份從身上拿了出來。

其實師徒二人早就知道謝含玫不是江黎害的，夜非淵出於好奇湊了過來，蘇沐瀏覽一遍後，看謝盛辰的眼神讓後者心頭一震。

謝盛辰知道蘇沐三番四次維護謝家定與他們關系匪淺，卻沒想過在得知謝長青是元兇後，向來溫和的蘇沐會露出如此兇狠的目光。

夜非淵樂了：“小子，敢情你爹和我家徒弟還是情敵，可惜落人一步，人家連女兒都有了。”

江羨雲大吃一驚，如此說來，師姐豈不是…

“師尊！”蘇沐反應極大，破天荒朝夜非淵怒吼道：“不要把小玫和千刀萬剮的兇手放在一起，那個人不配談愛。”

蘇沐看江羨雲和謝盛辰的目光滿是怨毒，若不是支持江羨雲母親的計劃，謝含玫怎會名聲盡毀，而謝盛辰的父親，更是以極其荒唐的理由奪走了謝含玫的生命。

他的女兒不該從小沒了母親。

夜非淵站了出來：“夠了蘇沐，我明白你的心情，但不要遷怒孩子。”

想必蘇沐的控訴讓他有了些許歉疚，夜非淵這次意外沒有自稱本尊。

蘇沐悲憤的面容漸漸平靜下來，他將臉別開，一開口聲音竟像老了十歲：“你們的情況幾乎被大半個修真界知曉了，和魔修扯上關系是個什麽結果想必你們心中有數。”

江羨雲忍不住道：“我娘她沒有殺人！”她還想借萬靈宗的聲望為江黎澄清來著。

蘇沐沈吟片刻後告訴江羨雲：“萬靈宗可以替你公開手劄，反正謝家名聲已經爛了，不外乎多此一件，我也想讓害死小玫的真兇身敗名裂，但…”

夜非淵伸出兩根手指接上話：“你忽視了兩點，一是若謝家名望仍在，咱們就算說的是實話，在別人眼裏也是站在魔修那邊的，再者難道替江黎洗刷了冤屈她就不是魔修了？人們還是不會接受她。”

江羨雲緘默了，這些時日她拼了命想證明娘親被當做魔修只是因為出身魔域，她依然樂觀善良不曾殘害生命，卻忽視了最根本的問題。

蘇沐順著話往下說：“我今日找你們來就是為了這件事，你們其中一人先去外面候著，我有話要分別與你二人講。”

於是江羨雲出去了，只留謝盛辰在原地。

蘇沐別扭地對他說：“你爹的錯我確實不該怪在你頭上，看在往日的師徒情分上，我給你指明一條路，當務之急你要和江羨雲劃清界限。”

謝盛辰只想冷笑。

“你不必覺得諷刺，我也是為你好，實話告訴你，盡管血親都是魔修，但你和江羨雲不同，你曾經當著眾人的面對謝家毫不偏袒，現如今只要繼續做出姿態同你身邊的人斷個幹凈。”

考慮到謝盛辰人雖冷卻是個重感情的，蘇沐又提議：“哪怕只是明面上做做樣子，你們還可以私下保持關系，對你們都有好處。”

謝盛辰只當聽不懂：“弟子愚鈍，師尊不如告訴我這好處究竟有哪些。”

蘇沐一楞，暗道這還用說：“以你的資質，前途一片大好，如果你肯聽為師的，就算此前的事對你有一定的影響，待你證明了自己，將來在正道立足還不成問題，敬仰你的人只多不少。”

謝盛辰一針見血地指出：“聽起來這些好處只我一人得了，於江羨雲無益，我怎好要求她名不正言不順地與我在一起，況且他人的敬仰我拿來有何用？師尊你不必再勸，我意已決，哪怕被逐出師門也無悔。”

就在謝盛辰即將踏出門檻的最後一刻，屋內的人聽到他鏗鏘有力的聲音：“背叛她，我會生不如死。”

夜非淵戲謔道：“真是個情種。”

蘇沐終於露出一絲笑：“和他爹完全不同。”

門外的江羨雲見謝盛辰出來，緊張道：“你還好吧？”也不知道蘇沐怎麽想的，她有了修為也能耳聽八方，用得著到外面去，還不是被她聽得一清二楚。

謝盛辰溫言安慰她：“無礙，你應該知道我的回答。”

顧不得臉紅，江羨雲指指屋內：“那我進去了？”

謝盛辰叮囑她：“嗯，不管他們告訴你什麽都只是建議，真正做出選擇的還是你自己。”

“曉得了。”

江羨雲深吸一口氣來到兩位長者面前。

蘇沐張口就是一個暴擊：“你最好離開萬靈宗投奔你娘。”

江羨雲皺眉，對面太直接了，剛才還一副恨得要死的樣子，轉眼就擔心她連累謝盛辰，原來是個口嫌體正直。

然而蘇沐卻是站在她的立場上：“江黎不是一般的魔修，身為老魔尊的獨生女，她是妥妥的正道討伐對象，你的能力註定是個要人保護的，但我不會賠上整個宗門去護你，說白了你的身邊只有謝盛辰一人，他便是有心與天下人為敵，你們也是一對亡命鴛鴦。”

夜非淵卻在此時插話道：“誰說她不能自保了？本尊親眼見她開啟了第二能力，和她爹一樣。”

這麽重要的事你不早說，蘇沐差點噎住，而後他幽嘆一聲換了種說法：“行，你不用走了，可以繼續與正道為伍，只不過...”

蘇沐心驚膽戰地看了眼夜非淵，擔心勾起這位祖宗不愉快的回憶：“你得隨時聽候差遣，哪裏有魔修，哪裏就由你來清場，其他門派那邊我去說。”

不僅夜非淵的臉色以極快的速度沈了下來，連江羨雲被蘇沐的想法給嚇到：宗門這是要將她培養成殺人利器？

那麽有一天，她的刀會不會對準娘親？

在蘇沐忙著和江羨雲他們談心時，黃景儀假借他的名義重新籌備了宴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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