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藍水人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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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地底的力量快速上升,一直被保存在F市中科院最核心處的一座精密儀器,忽然發出了‘滴滴滴’的聲響。
紅光閃爍,聲音愈發變快;
直到中科院的地下被轟然擊碎,響聲變成了連成一片的刺耳尖鳴、久久不絕。
這意味著波長儀器所檢測到的變種能量濃度,已經到達了可承受的極點。
與此同時,破土而出的墨綠色觸手摧毀了堅硬大樓的根基,揮舞著拍打著。
第一層和第二層屬於中科院三級事務所,一個是普通變種生物的標本庫,另一個是新物種和變異形態特殊的生物標本庫;
裏面還有一些活性沒完全喪失的、被嚴密保護的研究對象,都在巨型觸手毀壞了樓層後瞬間枯萎。
那些體內尚存一絲變種能量的標本,都從綠色轉為焦黃,仿佛風一吹就像煙霧似的飄散。
而還有活性的研究品,被一片片細密的綠色絨毛寄生、吞噬,變成了神將的寄生物。
哪怕瘋狂吸收著其他生物的能量,但在強行攻入中科院後,那一條條猙獰的巨型觸手仍在飛速融化。
一張張嘴巴似的吸盤脫落,要掉不掉地從觸手上滑落,短短一個呼吸的空檔,最先探出地面的觸手變小了一圈。
吃痛的觸手發了狂,不顧自身被溶解的危機,四處沖撞。
不少剛剛站穩、掏出武器準備防禦的士兵、變種人,都直接被飛來的觸手和石塊砸癟。
神將體內的能量核正以它為圓心,向這個世界的四面八方擴散。
首都城、z市、遠在大洋之外的M國、S國……
凡是擁有感知能量儀器的城市和國家,在同一時間發現了全球變種能量爆增的情況。
隨之而來的是世界各個角落的變種生物似有所感,紛紛陷入暴躁和不安。
形態各異的變種生物因為空氣中濃郁的能量,有的發生了畸變,有的二次變異體型更為巨大;
這引起了各地高層的註意和緊張。
“到底怎麽回事?找出變化原因了沒有?”
“報告司令,接到F市發來的求助電報,編號01的超大型「覺醒者」神將忽然攻擊F市安全基地,現已陷入二級危險……”
“發現目標地點,F市方向的變種能量濃度正在飛速上漲,如今全市平均值突破80%,市中心峰值已破85%!”
“……”
位於F市上空的地域感應器,俯拍了F市目前的狀況,照片傳輸到首都城的電腦時,每個人看到的人都陷入了沈默。
只見第一張圖片上,一條長長的裂痕將整個安全基地撕裂成兩半,像一條橫空出現的裂谷。
因為變種能量突增,無數在瞬息間拔地而起的變種草木花卉,就生長在裂痕內外,並在朝著兩邊擴散。
裂痕最寬的地方有五六米,最為顯眼的墨綠色巨型觸手,張牙舞爪地定格在照片上,哪怕是俯拍依舊大得令人心悸,將靠近裂痕的房屋都夷為平地。
而另一張紅外感應圖片,則能清晰看到一團輻射的能量,體型巨大勾勒出神將的大致形狀;
中心是一團肉球似的巨大東西,也是它的能量核心,隱藏在裂縫下的地心,從肉球向外延伸出巨型觸手,上面長滿了吸盤。
有觀測員聲音顫抖,“這、這個「覺醒者」為什麽會變得這麽大……”
按理說擁有編號的「覺醒者」,都屬於人類已知並會被格外關註的,尤其是在發現神將的特殊性後,無論是F市還是首都市都有在追蹤定位。
幾次勘測,都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現在看來,這個「覺醒者」的智商比他們想得還要高許多。
以前的勘測結果,都是它故意展現出來迷惑人類的假象。
首都城的最高領導人神情嚴肅,當即下令:“立刻派人過去援助F市的戰友,最快速度讓臨近兩省的安全基地掉兵前往,務必要保住F市!”
——
“小圓!抓住我的手!”
“元幼杉!!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隱隱約約的呼喚聲飽含著焦急、恐慌,在元幼杉的腦海中回蕩,忽遠忽近,很是熟悉。
她感覺自己仿若置身於火海煉獄中,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意識更是完全迷茫的狀態,分不清自己身處何處、發生了什麽事情。
不知過了多久,她沈悶的胸膛起伏加劇,咳嗽時喉頭一甜,猩紅的鮮血從唇縫間溢出,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血液氣味並不腥,帶著花香似的甜膩,細看時裏面還夾雜著細小的花苞一樣的橢圓粒子。
隨著堵在心頭的淤血吐出,元幼杉混沌的神志逐漸清醒。
她沈重的眼皮微顫,而後費力睜開雙眸,幾乎是在一瞬間,恍惚間被忽略的痛楚陡然加劇,像燎原的烈火湧上她全身。
加重的咳嗽讓她嘴角又溢出一絲血跡。
四周是一處格外茂盛的原始叢林。
哪怕如今的世界已被植物占領,但元幼杉從未見過哪個地方,像眼前一樣。
純粹、夢幻、充滿靈氣。
無數形態奇藝的變種植物,從上到下填充著這當天地,上至高達三十餘米的喬木,下至厚重濕潤如地毯的地衣苔蘚。
有數十米的寄生藤蔓勾纏生長,開出一片柔軟的淡紫色花卉,垂下是像一片紫海,隨著清風微微飄蕩。
一只籃球大小的變異小獸從林蔭間探出頭,好奇似得盯著遠處奄奄一息的人類,而後伸出爪子抓了一把紫花,塞進了嘴裏。
它咀嚼沒多久,一股淡紫色的煙霧從它口鼻中噴出,身子僵硬顫抖幾下,從喬木上栽倒,瞬間被柔弱的藤蔓穿了個對刺。
不過一會兒,小獸體內的血液便被吸幹,那藤蔓上又慢吞吞生出幾多紫花。
屍體掉入樹下後,就不見了蹤跡。
因為遍地都是異性植被。
密密麻麻的花簇和大大小小的蘑菇交錯生長,最大的那一顆像一張大圓桌;
菌蓋厚重晶瑩,長滿了熾紅色的斑紋,垂下時有濃稠的菌液往下滴落,點點螢火似的小蟲不知怎麽回事,竟在那半透明的紅色菌蓋中飛舞。
一呼一吸間,蟲光一明一暗閃爍著金紅色的光輝。
這裏是純粹的植物王國,靜謐而危險。
元幼杉垂著眼眸,呼吸間都帶著痛楚。
她能看到落在腳邊的長發。
已經長到地面的銀白發尾,浸透在濕答答的粘膩血漬中,從發間生出的迷疊梗藤夾雜在其中,紅白交映,脆弱中帶著美麗。
她想起來了自己昏迷前一刻的事情。
神將攻擊F市安全區,整個人類安全基地的地表裂開一條長長裂痕,無數人類被吞噬入地底,變成人間煉獄。
再然後,那一團團巨型的觸手摧毀了中科院的大樓,直接穿透了三層,將她吞噬入地心。
光線消失的最後一刻,元幼杉看到的是祁邪縱身朝自己而來的身影。
他叫著自己的名字,義無反顧地追向了深淵地底;
那雙細長如線的綠色蛇瞳,因為驚懼而擴散,是她從未見到過的表情。
但因為變種能量瘋狂湧入,很快元幼杉就失去了意識,完全昏迷。
再一睜眼,就是現在。
吃力垂眸時,元幼杉發現自己起伏的心口處有一個猙獰的傷口,正是痛苦的主要來源。
她背靠著一顆參天巨木,一條柱狀的墨綠觸手插入她的胸膛,她能感覺這觸手是中空的,像一根管道,源源不斷的變種能量從不知連接在哪裏的另一端,硬生生往她的體內流動,讓她有種難受到作嘔的痛感。
除了胸口處最大的傷口,她的腹部、四肢、甚至是顱頂都被開了洞,細細的中空觸手延伸而入,以變種能量填充著她身體的每一寸肌肉,同時釘住她的四肢。
元幼杉心裏清楚,這裏應當是‘神將’的老巢,只是不知為何它會把自己困在此處。
'滴答’的水聲響起時,她耳尖微動。
等那聲音略大,她才倏得擡眼看向不遠處的叢林,一雙幾近透明的眼瞳像一塊冰。
視線的那頭是一個纖細而膽怯的人影,卻不是人類,而是一個變種生物。
它膚色異於常人是如水的淡藍,盡管身上一絲不著卻看不出明顯的性別器官,手肘外突起薄薄的藍色鰭鱗,渾身上下唯一雙眼睛是黛藍色。
被元幼杉的目光盯住時,身子竟被嚇得一顫。
向後退縮時,元幼杉才從植被的間隙中看到了它的下半身,它大腿處粘連在一起,藍色的鱗片從膝蓋往上包裹著下面的小腿,最後完全是魚尾形態。
此時它的鰭鱗還在滴水,剛剛的滴水聲,就是鱗片上的水珠落在厚重的葉片上的。
這說明這片叢林的不遠處,還有湖泊。
元幼杉的記憶中,F市周圍都沒什麽湖,恐怕自己已經被帶離市區了,就是不知道記憶最後同她一起跌入深淵的祁邪,現在究竟如何了。
眼瞧著她沒什麽興趣似得地下頭,那變種生物躊躇許久,竟踉踉蹌蹌地朝著元幼杉的方向挪動過來。
因為下身是魚尾,它的動作很笨重;
直到距離元幼杉幾米時,才停下移動。
一道堪稱輕柔的嘶鳴傳入元幼杉的耳中,分明是她聽不懂的獸語,卻在一瞬間轉化為她能聽懂的意思。
'你還活著?’
能明確表達和思考,說明眼前的水中生物是「覺醒者」;
而它又不會人言,單純無害得不像是人類的敵對方,看來是個沒怎麽接觸過人類社會的、純正非異種的「覺醒者」。
哪怕不擡頭,元幼杉也能感受到它體內的變種能量,同時天賦能力自動施展,將這生物的信息傳輸而來。
「藍水人魚」,天生半人半魚的野獸,分裂繁殖沒有性別區分,和火鳥一樣都屬於異星已滅種的生物;
因為生物大爆炸重新出現,性情溫和膽小、智弱遲鈍,常年生活在淡水湖泊中,攻擊力較低。
這也難怪它沒有被人類發現、記錄在編。
元幼杉知道,自己的天賦技能不會欺騙她,眼前這個「覺醒者」沒有威脅力,但她並沒有掉以輕心。
它既然在‘神將’的老巢,就說明至少是屬於「覺醒者」陣營的。
因為渾身上下都是傷,天賦能力使用時,大腦會控制不住地劇烈疼痛,元幼杉低垂的下頜滑落一顆汗珠。
就在這時,一股清涼如水的力量接觸到她的皮膚,在蔓延到傷口時,很快治好餓了最邊緣一層已經發炎潰爛的血肉。
她驚詫擡眼時,看到那條魚不知何時來到了自己的身前,帶著薄蹼地指尖細長,搭在自己的手臂上。
原本從它身上滴落的水滴被一股奇妙的力量控制著,沿著她的手臂倒流至全身。
盡管幾處發炎的傷都有減輕、愈合的趨勢,但由於那些中空的觸手依然深深埋在傷口中,根本不可能好全。
很快,藍水人魚的皮膚開始肉眼可見得幹燥、缺水,臉頰上冒出了鱗片。
它在元幼杉迷茫不解的目光輕鳴一聲。
'抱歉……’
為了同伴的行為而抱歉,為自己不能背叛同伴、放了元幼杉而抱歉。
眼神中帶著愧疚的「覺醒者」,讓元幼杉久久失語;
她能感覺到藍水人魚體內的變種能量飛快流逝,渾身幹皸搖搖欲墜,這說明它的天賦能力不是取之不盡的,很可能還有很大的副作用。
而她身體上的傷口惡化,都像被凈化一般舒適許多,那種痛到要斷氣的感覺也舒緩了。
在此之前,她都沒有想過一個「覺醒者」會如此友善,竭力去救助一個人類。
然而對於人類來說是異類的「覺醒者」,又何嘗不是這個星球中孕育出的生靈。
對於「覺醒者」和那些動植物來說,不斷擴張的人類,或許也是侵略者。
這一瞬間元幼杉明白了那一個個「覺醒者」死前帶著痛恨,說出的‘人類是毒瘤’是何意思。
一個念頭在她腦海中一晃而過,還不等她細思,怒斥聲陡然乍響。
“你個蠢貨!”
略顯稚嫩的女童聲怒斥著,伴隨著踢踏的馬蹄聲,幾下跨了過來,一把將已經脫力到軟到在地的人魚拽起甩在背上,“不是說了不要從湖裏出來嗎?你想死嗎?!”
說著,人馬從腰身間掛著的包中取出兩瓶水,打開後從上而下澆了下去。
水珠剛剛接觸人魚的皮膚,便悄無聲息地被吸收,幾乎沒有一滴遺漏。
兩瓶水後,那羸弱的「覺醒者」才脫離了脫水而死的危險。
元幼杉心道:編號03,人馬。
她的目光和擡頭怒目而視的人馬對上。
上半身是人類少女的「覺醒者」帶著嫌惡和惱怒,“狡猾的人類,你竟然還活著,還騙了這個蠢貨用天賦能力救助你,難道你是想逃跑?!”
它說著,嘶鳴著擡起雙蹄就要踏碎元幼杉的胸膛,被背上的人魚急忙攔住。
羸弱的人魚眼中含著淚水,哀求似得搖搖頭,輕鳴一聲。
人馬暴躁著停住腳步,斥道:“蠢貨!蠢貨!你根本就不知道人類有多骯臟多壞!你不要被她的表面欺騙了,人類不值得同情,他們破壞山川冰河和叢林,讓其他生靈在痛苦中死去,根本就不值得同情!”
盡管它自己都是一張稚嫩的臉龐,但卻在跳著腳教訓夥伴。
半晌,它又忽得平靜下來,得意看向元幼杉,“算了,有神將的禁錮諒你也跑不掉。”
馬蹄踏動著,那張稚嫩可愛的臉龐上露出高高在上的神情,靠近了端詳元幼杉。
“毅力倒是很強大,被洞穿心肺這麽些天,竟然還能憑著轉化力量保持意識……但是沒有用,你跑不掉的,這裏也不可能有人能找過來,還不如早些放棄掙紮抵抗。”
自以為很聰明的「覺醒者」並不知道,短短幾句話就已經透露出了許多信息。
其一她被抓走應該有些時日了,其二祁邪應該暫時安全並不在它們手中;
至於其三,神將抓自己應該是想制造出什麽東西。
稍稍一想,元幼杉便猜到了。
身體各處重要部位都被灌輸了過量的變種能量,若是用儀器計算,自己體內的能量應該已破90%大關。
在變種能量的催生下,體內迷疊梗的基因前所未有得強大。
她體內流淌的血液,都帶著花籽和香氣。
按理來說,她的意識早該被迷疊梗變種吞噬,變成這些「覺醒者」的同類。
但能量輸送一連持續了幾天,盡管元幼杉意識昏了又醒,可卻依然牢牢占據著身體,並沒有迷疊梗的意識吞噬。
這讓「覺醒者」們焦躁不已,不明白到底是為什麽。
但元幼杉知道,這是因為自己的體內還有制衡迷疊梗基因的金絲熊基因,並且她還喝了來自星系的基因改良試劑。
雖然兩種外來基因並沒有被殺活,實際上早就被藥劑和她的基因融在一起。
無論怎麽折騰,都不會出現反噬的情況。
喋喋不休的人馬說著,語調變得驚喜,“你回來了?”
似有所感的元幼杉擡起頭時,只看到一個模糊的綠色影子,緊接著磅礴的變種能量像是瘋了一樣暴增,直接沖昏了她的大腦,讓她再次陷入昏睡之中。
垂下頭顱時,清冷的聲音道:“今日還沒有轉化?”
人馬搖搖頭,“沒有,這個人類的意志力太強了,總歸她逃不出你的手掌心,這蠢貨也沒有把她放出來,要不你就別計較了。”
它背後的藍水人魚瑟縮著,往人馬的身後躲了躲,身子輕顫著,似乎很怕那聲音的主人。
頓了半晌,聲音輕笑一聲,“下不為例。”
“聽到沒蠢貨,下不為例!再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同情心,我以後可不救你了……”
懵懵懂懂的藍水人魚神情很可憐。
它是從自然中誕生出的純粹物種,能夠憑天賦感知到一個生物的內心。
明明它們才是同類,明明它們嘴上斥罵著人類的卑鄙和邪惡。
可不知為何,人魚卻從那個「覺醒者」的身上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懼和黑暗,反倒是它們口中的‘卑鄙人類’受盡折辱,卻也並未讓它感到多麽恐懼……
——
再次蘇醒時,元幼杉發現好不容易恢覆了些的傷口,似乎又出現了惡化。
她體內的氣息翻湧著,痛苦之中,她的心弦卻提到緊繃。
四周一片寂靜,什麽聲音都沒有。
但她能清晰感知到胸膛和血肉中的觸手在激動。
旁邊有人。
僵持之中,一道清明之聲在她耳邊響起:“醒了?”
元幼杉擡起眼,微微充血的眼眸中泛著冷意。
視野中的生物是團高約兩米的肉球,被無數綠色觸手擠壓包裹,正中生著一張俊秀的男性人臉。
雙眸緊閉,唇角勾起。
“元小姐,幸會。”
“用你們人類的稱呼,你可以叫我‘神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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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中科院的地下被轟然擊碎,響聲變成了連成一片的刺耳尖鳴、久久不絕。
這意味著波長儀器所檢測到的變種能量濃度,已經到達了可承受的極點。
與此同時,破土而出的墨綠色觸手摧毀了堅硬大樓的根基,揮舞著拍打著。
第一層和第二層屬於中科院三級事務所,一個是普通變種生物的標本庫,另一個是新物種和變異形態特殊的生物標本庫;
裏面還有一些活性沒完全喪失的、被嚴密保護的研究對象,都在巨型觸手毀壞了樓層後瞬間枯萎。
那些體內尚存一絲變種能量的標本,都從綠色轉為焦黃,仿佛風一吹就像煙霧似的飄散。
而還有活性的研究品,被一片片細密的綠色絨毛寄生、吞噬,變成了神將的寄生物。
哪怕瘋狂吸收著其他生物的能量,但在強行攻入中科院後,那一條條猙獰的巨型觸手仍在飛速融化。
一張張嘴巴似的吸盤脫落,要掉不掉地從觸手上滑落,短短一個呼吸的空檔,最先探出地面的觸手變小了一圈。
吃痛的觸手發了狂,不顧自身被溶解的危機,四處沖撞。
不少剛剛站穩、掏出武器準備防禦的士兵、變種人,都直接被飛來的觸手和石塊砸癟。
神將體內的能量核正以它為圓心,向這個世界的四面八方擴散。
首都城、z市、遠在大洋之外的M國、S國……
凡是擁有感知能量儀器的城市和國家,在同一時間發現了全球變種能量爆增的情況。
隨之而來的是世界各個角落的變種生物似有所感,紛紛陷入暴躁和不安。
形態各異的變種生物因為空氣中濃郁的能量,有的發生了畸變,有的二次變異體型更為巨大;
這引起了各地高層的註意和緊張。
“到底怎麽回事?找出變化原因了沒有?”
“報告司令,接到F市發來的求助電報,編號01的超大型「覺醒者」神將忽然攻擊F市安全基地,現已陷入二級危險……”
“發現目標地點,F市方向的變種能量濃度正在飛速上漲,如今全市平均值突破80%,市中心峰值已破85%!”
“……”
位於F市上空的地域感應器,俯拍了F市目前的狀況,照片傳輸到首都城的電腦時,每個人看到的人都陷入了沈默。
只見第一張圖片上,一條長長的裂痕將整個安全基地撕裂成兩半,像一條橫空出現的裂谷。
因為變種能量突增,無數在瞬息間拔地而起的變種草木花卉,就生長在裂痕內外,並在朝著兩邊擴散。
裂痕最寬的地方有五六米,最為顯眼的墨綠色巨型觸手,張牙舞爪地定格在照片上,哪怕是俯拍依舊大得令人心悸,將靠近裂痕的房屋都夷為平地。
而另一張紅外感應圖片,則能清晰看到一團輻射的能量,體型巨大勾勒出神將的大致形狀;
中心是一團肉球似的巨大東西,也是它的能量核心,隱藏在裂縫下的地心,從肉球向外延伸出巨型觸手,上面長滿了吸盤。
有觀測員聲音顫抖,“這、這個「覺醒者」為什麽會變得這麽大……”
按理說擁有編號的「覺醒者」,都屬於人類已知並會被格外關註的,尤其是在發現神將的特殊性後,無論是F市還是首都市都有在追蹤定位。
幾次勘測,都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現在看來,這個「覺醒者」的智商比他們想得還要高許多。
以前的勘測結果,都是它故意展現出來迷惑人類的假象。
首都城的最高領導人神情嚴肅,當即下令:“立刻派人過去援助F市的戰友,最快速度讓臨近兩省的安全基地掉兵前往,務必要保住F市!”
——
“小圓!抓住我的手!”
“元幼杉!!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隱隱約約的呼喚聲飽含著焦急、恐慌,在元幼杉的腦海中回蕩,忽遠忽近,很是熟悉。
她感覺自己仿若置身於火海煉獄中,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意識更是完全迷茫的狀態,分不清自己身處何處、發生了什麽事情。
不知過了多久,她沈悶的胸膛起伏加劇,咳嗽時喉頭一甜,猩紅的鮮血從唇縫間溢出,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血液氣味並不腥,帶著花香似的甜膩,細看時裏面還夾雜著細小的花苞一樣的橢圓粒子。
隨著堵在心頭的淤血吐出,元幼杉混沌的神志逐漸清醒。
她沈重的眼皮微顫,而後費力睜開雙眸,幾乎是在一瞬間,恍惚間被忽略的痛楚陡然加劇,像燎原的烈火湧上她全身。
加重的咳嗽讓她嘴角又溢出一絲血跡。
四周是一處格外茂盛的原始叢林。
哪怕如今的世界已被植物占領,但元幼杉從未見過哪個地方,像眼前一樣。
純粹、夢幻、充滿靈氣。
無數形態奇藝的變種植物,從上到下填充著這當天地,上至高達三十餘米的喬木,下至厚重濕潤如地毯的地衣苔蘚。
有數十米的寄生藤蔓勾纏生長,開出一片柔軟的淡紫色花卉,垂下是像一片紫海,隨著清風微微飄蕩。
一只籃球大小的變異小獸從林蔭間探出頭,好奇似得盯著遠處奄奄一息的人類,而後伸出爪子抓了一把紫花,塞進了嘴裏。
它咀嚼沒多久,一股淡紫色的煙霧從它口鼻中噴出,身子僵硬顫抖幾下,從喬木上栽倒,瞬間被柔弱的藤蔓穿了個對刺。
不過一會兒,小獸體內的血液便被吸幹,那藤蔓上又慢吞吞生出幾多紫花。
屍體掉入樹下後,就不見了蹤跡。
因為遍地都是異性植被。
密密麻麻的花簇和大大小小的蘑菇交錯生長,最大的那一顆像一張大圓桌;
菌蓋厚重晶瑩,長滿了熾紅色的斑紋,垂下時有濃稠的菌液往下滴落,點點螢火似的小蟲不知怎麽回事,竟在那半透明的紅色菌蓋中飛舞。
一呼一吸間,蟲光一明一暗閃爍著金紅色的光輝。
這裏是純粹的植物王國,靜謐而危險。
元幼杉垂著眼眸,呼吸間都帶著痛楚。
她能看到落在腳邊的長發。
已經長到地面的銀白發尾,浸透在濕答答的粘膩血漬中,從發間生出的迷疊梗藤夾雜在其中,紅白交映,脆弱中帶著美麗。
她想起來了自己昏迷前一刻的事情。
神將攻擊F市安全區,整個人類安全基地的地表裂開一條長長裂痕,無數人類被吞噬入地底,變成人間煉獄。
再然後,那一團團巨型的觸手摧毀了中科院的大樓,直接穿透了三層,將她吞噬入地心。
光線消失的最後一刻,元幼杉看到的是祁邪縱身朝自己而來的身影。
他叫著自己的名字,義無反顧地追向了深淵地底;
那雙細長如線的綠色蛇瞳,因為驚懼而擴散,是她從未見到過的表情。
但因為變種能量瘋狂湧入,很快元幼杉就失去了意識,完全昏迷。
再一睜眼,就是現在。
吃力垂眸時,元幼杉發現自己起伏的心口處有一個猙獰的傷口,正是痛苦的主要來源。
她背靠著一顆參天巨木,一條柱狀的墨綠觸手插入她的胸膛,她能感覺這觸手是中空的,像一根管道,源源不斷的變種能量從不知連接在哪裏的另一端,硬生生往她的體內流動,讓她有種難受到作嘔的痛感。
除了胸口處最大的傷口,她的腹部、四肢、甚至是顱頂都被開了洞,細細的中空觸手延伸而入,以變種能量填充著她身體的每一寸肌肉,同時釘住她的四肢。
元幼杉心裏清楚,這裏應當是‘神將’的老巢,只是不知為何它會把自己困在此處。
'滴答’的水聲響起時,她耳尖微動。
等那聲音略大,她才倏得擡眼看向不遠處的叢林,一雙幾近透明的眼瞳像一塊冰。
視線的那頭是一個纖細而膽怯的人影,卻不是人類,而是一個變種生物。
它膚色異於常人是如水的淡藍,盡管身上一絲不著卻看不出明顯的性別器官,手肘外突起薄薄的藍色鰭鱗,渾身上下唯一雙眼睛是黛藍色。
被元幼杉的目光盯住時,身子竟被嚇得一顫。
向後退縮時,元幼杉才從植被的間隙中看到了它的下半身,它大腿處粘連在一起,藍色的鱗片從膝蓋往上包裹著下面的小腿,最後完全是魚尾形態。
此時它的鰭鱗還在滴水,剛剛的滴水聲,就是鱗片上的水珠落在厚重的葉片上的。
這說明這片叢林的不遠處,還有湖泊。
元幼杉的記憶中,F市周圍都沒什麽湖,恐怕自己已經被帶離市區了,就是不知道記憶最後同她一起跌入深淵的祁邪,現在究竟如何了。
眼瞧著她沒什麽興趣似得地下頭,那變種生物躊躇許久,竟踉踉蹌蹌地朝著元幼杉的方向挪動過來。
因為下身是魚尾,它的動作很笨重;
直到距離元幼杉幾米時,才停下移動。
一道堪稱輕柔的嘶鳴傳入元幼杉的耳中,分明是她聽不懂的獸語,卻在一瞬間轉化為她能聽懂的意思。
'你還活著?’
能明確表達和思考,說明眼前的水中生物是「覺醒者」;
而它又不會人言,單純無害得不像是人類的敵對方,看來是個沒怎麽接觸過人類社會的、純正非異種的「覺醒者」。
哪怕不擡頭,元幼杉也能感受到它體內的變種能量,同時天賦能力自動施展,將這生物的信息傳輸而來。
「藍水人魚」,天生半人半魚的野獸,分裂繁殖沒有性別區分,和火鳥一樣都屬於異星已滅種的生物;
因為生物大爆炸重新出現,性情溫和膽小、智弱遲鈍,常年生活在淡水湖泊中,攻擊力較低。
這也難怪它沒有被人類發現、記錄在編。
元幼杉知道,自己的天賦技能不會欺騙她,眼前這個「覺醒者」沒有威脅力,但她並沒有掉以輕心。
它既然在‘神將’的老巢,就說明至少是屬於「覺醒者」陣營的。
因為渾身上下都是傷,天賦能力使用時,大腦會控制不住地劇烈疼痛,元幼杉低垂的下頜滑落一顆汗珠。
就在這時,一股清涼如水的力量接觸到她的皮膚,在蔓延到傷口時,很快治好餓了最邊緣一層已經發炎潰爛的血肉。
她驚詫擡眼時,看到那條魚不知何時來到了自己的身前,帶著薄蹼地指尖細長,搭在自己的手臂上。
原本從它身上滴落的水滴被一股奇妙的力量控制著,沿著她的手臂倒流至全身。
盡管幾處發炎的傷都有減輕、愈合的趨勢,但由於那些中空的觸手依然深深埋在傷口中,根本不可能好全。
很快,藍水人魚的皮膚開始肉眼可見得幹燥、缺水,臉頰上冒出了鱗片。
它在元幼杉迷茫不解的目光輕鳴一聲。
'抱歉……’
為了同伴的行為而抱歉,為自己不能背叛同伴、放了元幼杉而抱歉。
眼神中帶著愧疚的「覺醒者」,讓元幼杉久久失語;
她能感覺到藍水人魚體內的變種能量飛快流逝,渾身幹皸搖搖欲墜,這說明它的天賦能力不是取之不盡的,很可能還有很大的副作用。
而她身體上的傷口惡化,都像被凈化一般舒適許多,那種痛到要斷氣的感覺也舒緩了。
在此之前,她都沒有想過一個「覺醒者」會如此友善,竭力去救助一個人類。
然而對於人類來說是異類的「覺醒者」,又何嘗不是這個星球中孕育出的生靈。
對於「覺醒者」和那些動植物來說,不斷擴張的人類,或許也是侵略者。
這一瞬間元幼杉明白了那一個個「覺醒者」死前帶著痛恨,說出的‘人類是毒瘤’是何意思。
一個念頭在她腦海中一晃而過,還不等她細思,怒斥聲陡然乍響。
“你個蠢貨!”
略顯稚嫩的女童聲怒斥著,伴隨著踢踏的馬蹄聲,幾下跨了過來,一把將已經脫力到軟到在地的人魚拽起甩在背上,“不是說了不要從湖裏出來嗎?你想死嗎?!”
說著,人馬從腰身間掛著的包中取出兩瓶水,打開後從上而下澆了下去。
水珠剛剛接觸人魚的皮膚,便悄無聲息地被吸收,幾乎沒有一滴遺漏。
兩瓶水後,那羸弱的「覺醒者」才脫離了脫水而死的危險。
元幼杉心道:編號03,人馬。
她的目光和擡頭怒目而視的人馬對上。
上半身是人類少女的「覺醒者」帶著嫌惡和惱怒,“狡猾的人類,你竟然還活著,還騙了這個蠢貨用天賦能力救助你,難道你是想逃跑?!”
它說著,嘶鳴著擡起雙蹄就要踏碎元幼杉的胸膛,被背上的人魚急忙攔住。
羸弱的人魚眼中含著淚水,哀求似得搖搖頭,輕鳴一聲。
人馬暴躁著停住腳步,斥道:“蠢貨!蠢貨!你根本就不知道人類有多骯臟多壞!你不要被她的表面欺騙了,人類不值得同情,他們破壞山川冰河和叢林,讓其他生靈在痛苦中死去,根本就不值得同情!”
盡管它自己都是一張稚嫩的臉龐,但卻在跳著腳教訓夥伴。
半晌,它又忽得平靜下來,得意看向元幼杉,“算了,有神將的禁錮諒你也跑不掉。”
馬蹄踏動著,那張稚嫩可愛的臉龐上露出高高在上的神情,靠近了端詳元幼杉。
“毅力倒是很強大,被洞穿心肺這麽些天,竟然還能憑著轉化力量保持意識……但是沒有用,你跑不掉的,這裏也不可能有人能找過來,還不如早些放棄掙紮抵抗。”
自以為很聰明的「覺醒者」並不知道,短短幾句話就已經透露出了許多信息。
其一她被抓走應該有些時日了,其二祁邪應該暫時安全並不在它們手中;
至於其三,神將抓自己應該是想制造出什麽東西。
稍稍一想,元幼杉便猜到了。
身體各處重要部位都被灌輸了過量的變種能量,若是用儀器計算,自己體內的能量應該已破90%大關。
在變種能量的催生下,體內迷疊梗的基因前所未有得強大。
她體內流淌的血液,都帶著花籽和香氣。
按理來說,她的意識早該被迷疊梗變種吞噬,變成這些「覺醒者」的同類。
但能量輸送一連持續了幾天,盡管元幼杉意識昏了又醒,可卻依然牢牢占據著身體,並沒有迷疊梗的意識吞噬。
這讓「覺醒者」們焦躁不已,不明白到底是為什麽。
但元幼杉知道,這是因為自己的體內還有制衡迷疊梗基因的金絲熊基因,並且她還喝了來自星系的基因改良試劑。
雖然兩種外來基因並沒有被殺活,實際上早就被藥劑和她的基因融在一起。
無論怎麽折騰,都不會出現反噬的情況。
喋喋不休的人馬說著,語調變得驚喜,“你回來了?”
似有所感的元幼杉擡起頭時,只看到一個模糊的綠色影子,緊接著磅礴的變種能量像是瘋了一樣暴增,直接沖昏了她的大腦,讓她再次陷入昏睡之中。
垂下頭顱時,清冷的聲音道:“今日還沒有轉化?”
人馬搖搖頭,“沒有,這個人類的意志力太強了,總歸她逃不出你的手掌心,這蠢貨也沒有把她放出來,要不你就別計較了。”
它背後的藍水人魚瑟縮著,往人馬的身後躲了躲,身子輕顫著,似乎很怕那聲音的主人。
頓了半晌,聲音輕笑一聲,“下不為例。”
“聽到沒蠢貨,下不為例!再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同情心,我以後可不救你了……”
懵懵懂懂的藍水人魚神情很可憐。
它是從自然中誕生出的純粹物種,能夠憑天賦感知到一個生物的內心。
明明它們才是同類,明明它們嘴上斥罵著人類的卑鄙和邪惡。
可不知為何,人魚卻從那個「覺醒者」的身上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懼和黑暗,反倒是它們口中的‘卑鄙人類’受盡折辱,卻也並未讓它感到多麽恐懼……
——
再次蘇醒時,元幼杉發現好不容易恢覆了些的傷口,似乎又出現了惡化。
她體內的氣息翻湧著,痛苦之中,她的心弦卻提到緊繃。
四周一片寂靜,什麽聲音都沒有。
但她能清晰感知到胸膛和血肉中的觸手在激動。
旁邊有人。
僵持之中,一道清明之聲在她耳邊響起:“醒了?”
元幼杉擡起眼,微微充血的眼眸中泛著冷意。
視野中的生物是團高約兩米的肉球,被無數綠色觸手擠壓包裹,正中生著一張俊秀的男性人臉。
雙眸緊閉,唇角勾起。
“元小姐,幸會。”
“用你們人類的稱呼,你可以叫我‘神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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