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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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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直的宮道兩排栽滿了小花,因人煙稀少而薄薄地開著,更顯得這漫長的宮道陰霾壓抑。

眼看延心宮在即,無懷寒停下了腳步,盡管不情願,卻還是不得不松開聞人九的手,他輕聲地說,“阿九,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若大哥看到……對你不好。”

聞人九雙目呆滯地盯著地面,他暗暗嘆了口氣,又說,“既然你選擇回來,我也不會再打擾你。但你要記住,任何時候只要你想離開……就來找我。”

聞人九眼底裏猛地乍現光芒,然而猶如曇花一現,很快就消失了。

——你若是敢走,我就殺了阿寒。

無懷矜說過的話就像一記警鐘時刻敲在她耳邊。

她低頭沈默地搖了搖頭。

無懷寒等了一會,見她不肯說話,也不逼她,失望地回去了。

“阿寒——!”聞人九突而叫住他,無懷寒猛地駐足回頭,然而她張了張口,說的卻是:“你走吧!不要再回來了。”

他眼底的期待一下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失望,卻還是勉強地笑了笑:“快回去吧,別讓大哥久等了。”說罷轉身就走,然而轉身的一剎那,嘴角的笑容瞬間消失,神情陰翳得如黑雲罩頂。

元後宮裏早就亂成一團,無懷矜臉色鐵青,抓過了一幹侍奉的侍女用刑,治她們侍奉不力的罪責;又同時派了更多的人到處搜尋聞人九的下落。

她和無懷寒一走近延心宮就有人看到,趕忙通報了無懷矜。因此當她剛踏進延心宮大門時,迎面看到的便是無懷矜來不及褪去的鐵青臉色和一群如釋重負的侍女侍從。

無懷矜聽說她安然無恙地回來,本松了一口氣,然而當面看到她渾身濕淋淋,珠釵全掉、披頭散發的狼狽模樣,怒火又噌地上來。即是心疼又是生氣,下手便沒了輕重,一把抓過她的手臂。

聞人九吃痛地輕呼,他又趕忙松些手勁,卻還是大力將她拽過來,“你怎麽弄成這樣!你看看你自己,哪裏還有半點元後的樣子!”本想好好問她的,然而不知道為什麽話到了嘴邊,卻成了責罵。

聞人九本就心緒大亂,整個人又疲累至極,並且差點丟了小命,這一路吹了冷風回來,早就發起了燒。無懷寒粗心,沒註意她面色潮紅手心發熱,然而無懷矜卻一下子就發現了。

“你發燒了?!”

這句話好像一下子戳破了什麽,聞人九突地眼前發黑,整個人一軟,直直地撲進他的懷裏,再也沒了聲響。

她這高燒,一燒就是五天。納妃禮算是泡湯了,無懷矜日夜守在床邊,餵藥擦身從不假手他人。這一次的高燒不比以前兇險,卻也十分折磨人,熱度白日好不容易退下去,晚上又卷土重來,反反覆覆,折騰得她整個人瘦如紙薄。

無懷矜拿涼巾敷她的額頭,細細地看她。也就這個時候他才能好好看看她。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兩個再也沒了過去那樣溫存的美好時光。

他握住她的手,想起她自入壺天鏡以來,修為薄弱,生病的次數倒是旁人難及的。

“呵,你看你。成仙日頭也不少了,怎麽還是那麽愛生病。”他摸了摸她額頭的毛巾,眼看又熱了,趕緊換上新的,一邊說,“生病了也好,這樣你就能安靜了。”他輕撫她的臉頰,眉、眼、鼻、唇……最後俯身在她臉頰上如蜻蜓點水一般地親了一下。

“阿九,我知道……你一定恨我。那一杯合巹酒,是我錯了。對不起……但是我現在真心想和你白頭到老……我為我過去騙你的種種道歉,你可以原諒我嗎?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聞人九緊閉雙眼,似是十分痛苦地一聲嚶嚀,顯然是聽不到他這些話的。

無懷矜怔怔地看著,突然雙眼發熱,他脫去自己的外套,輕輕在她身邊躺下,繼而將她整個人擁入懷中,緊緊地抱住。

他把頭埋在她的如絹長發裏,很久都不動,像是睡著了。然而仔細看的話,就可發現他整個人都在極輕地打顫。

他埋頭的發絲處慢慢地洇濕了水漬,像極了她出的汗,卻是他的淚。

第五日晚上,熱度總算沒有反覆,到了第六天,聞人九掙紮著醒了。她呆呆地望著床頂很久,腦子仿佛生銹的鐵具一樣,一時間想不起什麽,等回過神的時候,無懷矜已經醒了。

“阿九,你醒了!”他高興極了,去摸她的額頭,確定熱度真的退了,“睡了那麽久,是不是渴了?你等會兒,我給你倒水喝。”

說罷飛快下床倒了一杯熱水來,小心地將她扶起來坐好,吹了吹熱茶,很謹慎地送到她嘴邊。

聞人九完全楞了,他這個樣子就好像在刻意討好著她。

實際上他就是在刻意討好,全身心地照顧她、甚至取消了納妃禮,只簡單地冊封了璇璣,這不僅是為了求得她的原諒,更是希望她醒來知道後,能和以前一樣愛自己。

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心裏的那桿秤,早已不知不覺偏向了聞人九。

然而這些在聞人九看來,不過又是一場不明目的的騙局罷了。她已經……不敢再相信他了。

盡管嗓子幹得冒煙,她卻還是把頭偏向一邊,“我不渴。”

無懷矜將茶放在一旁,附和說,“好,好!不喝。”他伸出手去,想握聞人九的手,然而伸出去又縮了回來,有些悻悻然地,“阿九,這一次你昏迷了五天。”他有些不知所措,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知道自己說什麽話都沒用了。

房間裏沈浮著詭異的寂靜,聞人九保持著偏頭的動作,嗓子眼裏幹得要冒火,卻忍著不喝水。無懷矜早已看出她其實很想喝水,只是並不想和自己說話。

忍了很久,終是敗下陣來一般嘆息,輕撫她的手背,溫聲說,“我先出去,你好好休息。晚上……”他遲疑著,“晚上我會過來。”

然而到了晚上,他並沒有來。

聞人九在他走之後果然喝了那杯茶,頓時覺得舒服多了,她在床上整整又躺了一天,夜幕來臨時,她卻沒了睡意。

月上柳梢、上中天、西斜,天光日漸變白……

整整一夜,寢宮裏寂靜如死水,她清晰地可以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心跳聲。

第二日一早,她才知道昨晚璇璣突然暈倒,無懷矜陪了一夜。

她坐在鏡前望著凈幾的鏡面,裏面的人瘦削得就像一張白紙,哪裏還有當初那般水靈溫婉的模樣……

她摸索著伸手抓起梳子,將頭發盤起梳好,極順手拿起一支發簪,竟是鬘華發簪,她沈默著……自從入了相知館,這支簪子就被她趁夜丟到了閑時亭,沒想到兜兜轉轉又回到了自己手上。

她握著簪桿的手猛一使力,心煩氣躁地丟進了抽屜最裏面,緊接著拿起一支華美的金簪簪上。

素洗守在門外,見她主動出來,忙迎上去。

“璇璣住在哪個宮殿?”

素洗遲疑了一下,如實說道:“太平殿。”

……太平。

聞人九徑直往前走,冷冷道,“帶我過去。”

素洗低頭快步追上。

璇璣頭一次生這樣的大病,倒下去就起不來了。整個人面如桃花,咳嗽不止,間或夾雜著血絲。靈樞館的幾個醫官診過,一致認為這是由於秋天來臨,天氣轉寒引起風邪侵體,加上心情郁結,使得原本時節性的小咳嗽演化成肺癆。

無懷矜眉頭緊皺,回頭望了一眼重重的珠簾。

醫官斟酌了一下語句,勸諫道:“帝君。四季陣法把壺天鏡變得和人間一樣有了四季之分,璇璣娘娘正是因此才得此病,加上心情郁悶,小小的咳嗽才會愈演愈烈。”

他這話說得十分巧妙,先把璇璣的病因推到四季之分上,又提醒了無懷矜病情加劇是因為她心情郁悶。她心情郁悶的原因還能有什麽,無非不是被迫取消的納妃禮。

無懷矜看了他一眼,什麽都沒說,只揮手讓他退下,然而臉色卻十分不好看。

重重簾帳之後突然爆發一陣可怕的咳嗽,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無懷矜疾步沖進去,只見璇璣憋紅了一張臉,咳得整個人都虛軟無力了。

“矜……”她靠在他的身上,顯然剛才醫官的話她是聽到了的,“我知道我這樣說,你可能不高興。可……咳咳……可是,病了的不是我一個人。”她努力咽口水來平覆喉嚨裏的躁動,“如果只是我也就罷了,阿九妹妹……咳……是元後,元後娘娘也病了。”她抓著無懷矜的袖子,十分費勁地一口氣說完,“我沒什麽,可她修為淺、根基淺薄,若是時常生病,對修行也大不利。你若真的要開這個陣法,不妨等到她修為深厚些了,再開也不遲啊……!”

無懷矜沈默著不說話,然而臉上的表情有所松動,顯然是被她的話打動了。

他想了一會,扶著她坐好,滿是歉疚地說:“對不起,是我的錯,委屈你了。”

璇璣十分大度地微笑搖頭,“能回你身邊,已經是我的萬幸了,哪裏是委屈。”

無懷矜喟然一嘆,將她擁進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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