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一人留在房間裏的夏朗突然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明明是剛從體內流出來的血跡, 但是夏朗的血卻是一種暗紅發黑的顏色, 落在剛剛更換過的白色床單上，像是紅黑色的墨水,

夏朗突然想起昨天夏陽臨死之前的笑聲，再看看自己蒼白的臉色和床單上的鮮血，突然輕輕的笑了一聲。

他在笑自己的活該。

手邊的光腦突然亮起, 夏朗接通, 面前的立體投影出現了一個一臉嚴肅的男人。

“克裏斯已經成功離開了嗎？”一個中年男人出現在了屏幕上。

“已經離開了，”夏朗答道：“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我用沙狄的身份救了他。”

“那顆棋子真的找不到了嗎？”男人看起來一臉正氣, 英氣的劍眉卻鎖的緊緊的, 仿佛在憂慮著什麽：“那是我們……不, 那是花了比克裏斯還要多十倍的代價才培養出來的寶貝！”

“我找了所有的地方，都沒有, ”夏朗說：“初步判斷可能是已經被毀滅了, 畢竟夏陽的個人能力十分可怕，我也不知道他的能力究竟到了哪一步, 如果“棋子”被他發現，很可能會被直接摧毀。”

“還有沒有其他的可能性了？”

“等到我回到帝國主星, 我會再想辦法尋找的，只是現在情況特殊，還不能大肆尋找。”

“做得好, ”男人勉強的點了點頭, 算作是對夏朗的誇獎：“這些年, 辛苦你了，等事情全部結束之後，你想要什麽條件，我都可以滿足你。”

“條件就不必了，”夏朗伸出舌頭無意識的舔舐了一下嘴角還殘留的鮮血：“我希望到時候您能兌現承諾，放克裏斯一條生路就行。”

男人本來公事公辦的眼神因為夏朗的這個小動作變得有些幽暗，半斜靠在床上的青年是他一直看的長大的，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青年骨子裏的正直與傳統，才所以即使一直知道他長得好，但是卻一直沒有什麽別的想法。

但是如今看著床上的青年疲憊的靠在床上，微微仰起頭跟他說話，修長的頸項弧度美麗，略長的黑發發絲搖曳，反襯的青年皮膚雪白，明明是那麽誘惑的姿態，偏偏主人說出來的話，是真的清正威儀到骨子裏的，這樣強烈的反差，太容易激發人心中蹂躪的沖動。

有什麽東西，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改變了。

他心裏微微一滯，心想，帝國真的是個適合樣妖孽的地方。

“……你好好休息，分散精神控制改造人是非常辛苦的事情，一切按照原計劃實行，”留下最後一句話之後，男人關掉了通訊光腦。

不知道是因為慌亂還是其他的什麽原因，他最後也沒有回答夏朗的話。

男人消失，夏朗終於放松下來，放任自己在大床上躺下。

“真是老狐貍。”半閉上雙眼，夏朗喃喃自語了一聲。

帝國的將軍們戰戰兢兢的坐在指揮中心的議事圓桌前，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誰都不敢說話。

他們上首，最高的那個位置，是空的。

夏朗沒有來。

之前夏朗跟他們說，連個克裏斯都拿不下來，他們就不要去見他了，當時他們都自信滿滿，但是沒有想到的是，到頭來居然還被克裏斯跑了？還是因為他們中間出現了叛徒？

那個叫修爾的人，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進入軍隊的，居然沒有人查得到他的來歷，他好像是個無端端冒出來的人一樣，卻不知道怎麽混進了飛行部隊，甚至還用這樣自我犧牲的辦法將克裏斯強行救了出來。

這對他們來說是極大的失誤，沒有人敢去通知夏朗這件事情，生怕新上任的王先拿他們開刀。

就這樣坐了快一個小時的時期，夏朗的臉終於出現在屏幕上。

“儀式改天舉行。”夏朗僅僅留下了一句話，就關掉了通訊。

將軍們紛紛長籲了一口氣，覺得自己逃脫了一劫，卻沒有人看到新上任的王有些蒼白的過分的臉色。

克裏斯憑借著逃生艙，在流浪了幾天之後，成功的逃出了帝國的控制範圍，並且聯系到了聯邦的人，幾天之後，他終於重新回到了聯邦星球。

他的傷口已經幾乎全部愈合了，除了心臟的位置上留下了一塊疤痕以外，其他的身體素質都恢覆了正常。

醫護人員問克裏斯要不要做恢覆手術，去掉他心口的疤痕，但是卻被克裏斯拒絕了。

“讓它留著吧，”克裏斯的手下意識的撫上心口：“我需要讓它提醒我一些事情。”

對一個人的恨，和對一個人的感激。

他做完了檢查之後，就回到了總統府去見自己的父親亞瑟。

亞瑟已經人過中年了，克裏斯本來以為他會在這樣的動亂中顯示出幾分疲憊，但是沒有想到，在克裏斯失蹤之後，他又重新的接回了軍方的權利，短短時間內重新控制了軍隊的力量，甚至不惜重新洗牌——在克裏斯下落不明的時候，有忠於克裏斯的將領試圖帶兵去尋找克裏斯，但是被亞瑟強壓了下去。

軍隊一時間風雲突變，等到克裏斯回來之後，他能從只言片語中感覺到父親的可怕——他覺得父親老了，但是他並沒有。

也許他的個人作戰能力沒有他強，但是他的見識，手段，能力，都還在最巔峰。

“對不起，父親。”克裏斯走進房間的那一刻，就跪下來行了一個軍隊的謝罪軍禮：“這次都是我的錯。”

“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亞瑟像是嘆氣一樣的說道：“你說說，多少次？”

克裏斯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跪著的上半身更加的僵硬和堅挺。

亞瑟看著他這樣的樣子，不由的揉了揉眉心：“你平時的那些小動作我可以當做看不到，但是你現在這樣——先不說你這次折損了多少人手，就連你自己都差點死在這裏，你知道嗎？”

“我知道，父親。”克裏斯這次出去幾乎折損了他所有的親信，五年來在軍隊的積累在一瞬間毀於一旦：“我應當受到懲罰，您要殺要剮，我都悉聽順便。”

“現在還是戰時，這些就不必了，有一點你要清楚，克裏斯，”亞瑟放下撐在眉間的手，看著跪在他前面的克裏斯，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你是傾盡了整個聯邦打造的最強的改造人，聯邦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在你身上，不是為了讓你用這些去解決你的私人恩怨的，你的身體不是屬於你一個人的，是屬於整個聯邦的，你知道嗎？”

聽到這裏，克裏斯更愧疚了：“真的對不起，父親。”

“當然，除此之外，你還是我的兒子，”亞瑟突然軟了軟口氣：“我雖然怪你，但是不會懲罰你，但是議會那邊，就沒有這麽容易過去了。”

那些議員都對克裏斯這次的行動意見很大，本來一直支持克裏斯的一些聲音也開始變化，但是礙於軍方的力量，他們對克裏斯可以說是敢怒不敢言。

“不會有下次了，父親。”克裏斯實在是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冷靜下來之後，對於聯邦的責任和父親的期待一直在胸口牢牢的壓著他，還有那一道在萬米高空上炸開的火光，更是在每個午夜夢回中不停的重覆在他的夢裏。

他知道自己的一時沖動害了多少人，為了一個不該喜歡的人，他做了很多的錯事，害死了很多人。

“我會以整個帝國作為我的謝罪。”克裏斯斬釘截鐵的說。

“雖然回來之後應該把軍權交回給你，”亞瑟說：“但是如果你現在接手的話，議會那邊可能會有意見，戰時的軍需和其他的方面都要依靠他們，我不能完全不聽他們的意見。”

“父親掌權也是一樣的。”克裏斯對此卻沒有太大的意見，反正在他眼裏，亞瑟掌權和他掌權，都差不多。

亞瑟看著面前高大英俊的克裏斯，眼裏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當然是不一樣的，如果你是前鋒軍隊，沒有整個軍隊的指揮權，你根本沒有辦法能好好管制你的軍隊。”

克裏斯怔了一下，他從進軍隊開始，除了一開始執行了一些單兵作戰的特殊任務之外，一畢業就接手了全部的軍權，成為了最高的領袖，在他眼裏看來，軍隊聽從他的指令是理所當然的，他根本不知道這些軍隊裏面的糾葛。

“那我該怎麽辦，父親？”

“我這裏有個任務，你可以試一試，如果成功了，說不定能兵不血刃的拿下整個帝國。”亞瑟從抽屜內部抽出了一份已經有些泛黃的文件，從椅子上站起來，親自遞給了克裏斯。

克裏斯連忙雙手接過，能用紙質印刷的一定都是絕密的文件，再加上亞瑟鄭重其事的態度，就知道這份文件的重要性。

亞瑟給他的是一份名單，上面密密麻麻的映著一些名字，克裏斯簡單的掃了一眼，就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沙狄，帝國化名為修斯。

他的手指幾乎不可聞的顫抖了一下，但是馬上恢覆了正常，用著非常平靜的語調說道：“父親，這是什麽？”

“這是去往帝國的臥底名單，”亞瑟說：“這些人在過去的三十年裏以不同的方式潛入了帝國，他們的名字已經在聯邦被完全的抹去了，只有在這裏才有他們的名字記錄，他們現在有些人已經成功的潛伏進了帝國的首都，前段時間我收到其中一個人的回覆，說是可以趁著馬上要舉行的帝國新皇的繼位儀式的機會，刺殺他們新的皇帝，控制住那些貴族，爭取讓他們直接投降。”

“帝國新的……皇帝？”克裏斯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他對帝國那個昏庸的老皇帝的印象幾不可聞，在他記憶裏帝國的掌權人一直是夏陽，難道是夏陽要繼位了嗎？

“是夏陽嗎？”但是夏陽這個人非常的隨性，他明明早就到了可以繼位的年齡，但是為了不想遵守皇帝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戒律和教條，所以寧願一直做“大皇子”，也不願真的成為皇帝。

這次反倒是亞瑟奇怪的看了克裏斯一眼：“夏陽已經死了，你不知道嗎？”

“什麽？？？”克裏斯震驚的差點失手掉落了懷中的紙頁：“夏陽死了？”

明明前幾天還好好，怎麽突然死了？

“帝國對外公布的消息是因為能力反噬，但是實際的，誰知道呢？”亞瑟說。

“那新任的皇帝，是誰？”克裏斯心裏有了一個答案，但是他卻不敢相信。

“帝國一共只有三個皇子，三皇子才十六歲，你說會是誰？”亞瑟的反問句直接破滅了克裏斯心中最後的一絲僥幸。

夏朗。

這個名字如同冰水一樣從克裏斯的頭頂澆下，冷的他渾身打顫。

刻骨的寒意從他剛剛愈合的心臟散發到全身，克裏斯從來沒有覺得這麽冷過。

夏朗……夏朗……你好可怕的心計！

他還清楚的記得那天夏陽像是勝利者一樣的將夏朗摟在了懷裏，對他發出了一個示威者一樣的微笑，那個時候的夏朗眉眼低垂，但是身體確是乖順的。

克裏斯從夏陽的示威中讀出了他對懷裏人的在乎。

但是那個人卻一點也不在乎他。

夏朗真的好手段，將兩個國家的掌權人都玩弄在自己的手心，那張看似淡漠的臉下面究竟藏著一顆怎樣的心，沒有人知道。

克裏斯的驕傲、他的執拗、他的尊嚴、他的底線，在夏朗面前都化為了虛無，他不知道夏陽為夏朗做了多少，但是夏陽的死給了克裏斯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克裏斯終於發現，這個人，他是沒有心的。

我站在你的角度換位思考，理解你，想念你，我知道你背叛了我，我兇了你，但是我卻是色厲內荏的，只要你願意對我溫柔一點點，我就願意拋棄一切跟你在一起，但是你卻在我已經把姿態放的那麽低的時候說出那樣殘忍的話，嘲笑我，利用我，最後還……想殺我。

如果你是真的愛上了別人，我或許還能感到釋然，但是你沒有，在你眼裏，所有的感情到頭來都只是你玩弄人心的工具，你傷人的利器。

驚訝，憤怒，絕望……重重情緒斑駁在克裏斯的眼中，亞瑟還在看著他，他知道現在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難看，所以他閉了閉眼睛調整了自己的情緒。

“我該做什麽，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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