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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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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伯跟在延珣身旁伺候幾十年,陪他經歷過不少大風大浪,現下見延珣神色如此整肅,也知道這事兒恐怕是出了蹊蹺。

他不放心再將這事假手與人,便親自打開一個個畫匣,從暗格裏拿出放著名字的紙,小心貼在畫上。

他年過六十,手腳難免不利索,三十七幅畫一幅幅仔細弄過去,一下就過了半個時辰。

學生們在廳裏茶水添過三輪也沒等到延珣出現,不免議論紛紛。

許樂安看到顧琢齋神情凝重,忍不住又想挑釁。

“茂之平日看著那般淡泊無爭,我就當真以為你從不把功名二字放心上。你此時這般緊張,原來倒是我誤會了。”

顧琢齋想著心事,不妨許樂安突然發難,他一時沒反應過來。許樂安望著他輕輕一挑眉頭,倨傲而得意地笑了笑。

程安亭冷笑著替顧琢齋回擊:“許兄此刻還能有心思談笑,想必日後即使是泰山崩於前,也會面不改色。”

程許兩家沒少你來我往的交鋒過,程安亭這話聽著像是誇讚,實際卻是在暗諷許家遲早有一日要失勢。

“程兄謬讚。”許樂安聽出他弦外之音,得意的眼神一下變得冷冽。

他不甘就這樣被程安亭壓了一頭,又道:“只是小弟不得不提醒程兄一句,程兄身家清貴,理應自持身份,謹言慎行。就算不是為了自己,也得為了家人。”

他這話明晃晃是在說顧家因言獲罪,程安亭與罪臣之子來往,無異於授人以柄。

程安亭性格直爽,最瞧不起這些誅心的暗箭。他不屑冷哼,沈下臉欲直白地諷刺一頓許樂安,卻被顧琢齋在桌下悄悄扯了扯袖子。

“許兄說的不錯。”顧琢齋溫和地接過話,臉上的表情和風細雨,似是沒聽懂許樂安的挖苦和惡意。

“君子自然是該謹言慎行,可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程兄以義為重,光明磊落,實不該承受無端的揣測。更何況世事變幻如浮雲,誰知道日後會是怎樣一番情景?”

顧琢齋說得不急不緩,卻是在毫不留情地痛斥許樂安是一蠅營狗茍的無恥小人。

許樂安氣得臉色鐵青,他坐直身體,看著顧琢齋,陰惻惻道:“小弟愚昧,還請茂之直言。”

他就不信顧琢齋敢直接冒犯他!

顧琢齋從容瞧他一眼,四兩撥千斤地將話挑回去,“我相信以慕山的聰慧,早已能將四書五經倒背如流。書中的淺顯道理,你我寫過念過千百遍,早已刻在心間,何須直言?”

許樂安又被顧琢齋奚落了一番,臉色更是難看,可是現在是在延府,他只能憋著一腔怒火,不能發作。

程安亭在一旁瞧著許樂安氣急敗壞卻又無言以對的樣子,暢快得幾乎快要笑出聲。

“老爺,都弄好了。”

福伯將畫匣中寫有名字的紙片全部貼在畫上,擦著額上的汗向延珣稟報。延珣頷了頷首,一幅幅仔細查閱過去。待看到寫有顧琢齋名字的那幅畫,眼神一閃,取下了畫軸。

這幅畫平平無奇、無論是構圖、技法、立意都沒有任何的亮點,延珣移目看向貼在畫上的名片,眉頭逐漸擰成了一個川字。

“今天是誰收的畫?”他合上畫幅,背過手問福伯。

福伯將等在外面的兩個小廝叫了進來。

“就是他倆。”

延珣目光炯炯,表情嚴肅,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場。兩個小廝垂首站著,眼睛盯著地面,不敢擡頭看他。

延珣在書桌後的椅子上坐下,交疊起雙手,盯著兩人沈聲問道:“今天所有的畫,都是你們收的?”

其中一個個子高瘦,臉也白凈瘦削的小廝擡起頭,畢恭畢敬地回道:“回老爺,是的。學生們將畫交過來,我負責將畫收進匣子,他負責登記名冊。”

延珣眼神銳利地掃過兩人一眼,“那裝好畫的匣子是放在哪兒?”

高個子的小廝馬上同延珣解釋,“就放在裝畫的木箱子裏。”

延珣最恨徇私舞弊,這次選拔關門弟子,半月前他就閉門謝客,不給任何人扯人情的機會。專門去定制畫匣,也是為了力求處處公平。

延珣靠在椅子上,審視地看著兩人,又問:“小書房裏一直就你們兩個?”

“是。”高個子的小廝點了點頭。延珣面無表情,對他說的話不置可否,他漲紅臉,鼓起勇氣為自己分辨清白,“老爺,今天下午我倆一步沒離開書房,根本沒機會動手腳!”

延珣目光箭一般射向那個個子敦實的小個子小廝。

“你怎麽一句話都不說?!”

那小廝一怔,怯怯擡頭看一眼延珣,馬上又垂下了眼睛。

“我……我是清白的。”他嚅囁道。

福伯閱人無數,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虛。

“你是清白的,那你抖什麽?”

“我……我沒有!”矮個子小廝驚慌地看他一眼,咽了口唾沫,梗著脖子反駁。

他這欲蓋彌彰的模樣反而徹底坐實了延珣和福伯的猜想。

“那你告訴我,為什麽名片上的名字和記名冊上的筆跡不一樣!”

延珣雷霆震怒,啪得一聲將顧琢齋的那幅畫直接丟到了他腳邊。那小廝被嚇得一抖,腳像面條一樣發軟。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冷汗順著額頭直滴下來。

他跪在地上,上半身整個撲在地上,抖得猶如篩糠。

“帶下去給我盤問清楚。”

延珣一發話,福伯立即走到外間去叫年輕的家仆來拖人。那小廝怕受私刑,不敢再嘴硬,立即涕淚滿面,不要命地磕起頭。

“老爺,我錯了!我錯了!”

延珣擡手制止架著他往外拖的仆人,仆人放開手,那矮個子小廝爛泥一般癱軟在地,哆哆嗦嗦地說了實話。

今天早上福伯派給他收畫的活計,中午就有人找到他,告訴他說如果有一個叫顧琢齋的學生來送畫,就將他的畫與另一個準備好的畫匣掉包。

延珣為防意外,特地多訂做了五個畫匣,而用於掉包的那個畫匣子,正是那五個備用畫匣之一。匣子裏裝了畫,入手一掂量,就知道應該換哪一個匣子。

延珣聽著,被始作俑者的煞費苦心氣得連連冷笑。

“你哪來的機會換畫?你們不是一下午都呆在小書房嗎?”

高個兒小廝誠惶誠恐地站在一旁,這時似是想起了什麽,頗為激動地嚷道:“老爺,我想起來了!顧公子走後不久,我聽到院子外面有人吵架,就出去看了一眼。”他似是埋怨又似是鄙夷地瞧了眼同伴,“想必他就是趁著這個時候換了畫。”

“是嗎?”延珣嚴厲地問趴在地上的小廝。

那小廝趴在地上跪著點了點頭。

延珣冷哼一聲,讓福伯親自去小書房將畫取來。

延珣看著站了一屋子大氣也不敢出的人,心裏說不出的煩躁。他將人全都打發出去,坐回到椅子上,揉著眉心嘆了口氣。

沒想到這麽個小地方,也如京城一樣處處都藏著齷齪。

福伯取畫回來,見書房裏悄然無聲,延珣撐著腦袋閉著眼,不知在想些什麽,也跟著放輕了腳步。

“老爺,畫取來了。”他說著,將畫匣放在了桌上。

延珣聞聲睜開眼,因為年邁而渾濁的眼睛裏洩露出一點疲乏。他打開畫匣,取出裏面的畫,在展開畫軸的瞬間,眼睛一瞬發亮。

福伯不懂畫,卻懂自家主人的喜怒。延珣的眼裏一點點泛出笑意,他松了口氣,溫聲道:“想來今日顧公子是要折桂了。”

延珣笑著嗯了一聲,一把推開桌上先選出的那幅畫,毫不遲疑地在畫上寫下了朱批。

他擱下筆,滿意地拿起畫端詳了半晌,欣慰不已地笑道:“這孩子有天分、又刻苦,從不會讓人失望。”

朱紅的墨跡已幹,延珣將畫卷好重新放回畫匣,遞給了福伯。

“去宣布結果,再把那小子叫來。”

他這言下之意不就是不去見學生們了嗎?

福伯接過畫匣,忍不住勸道:“老爺,學生們可都還在客廳裏等著見您呢。”

“不見!”延珣不耐煩地說著,皺眉環視一遍畫架上掛著的畫,當真有幾分動氣。

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這些學生畫畫沒些真本事,玩起手段來倒一套一套的。

福伯了解他的性子,不再多言,答了聲是便拿著畫匣往外走去。他走到門口,延珣忽而叫住了他。

延珣若有所思地看著桌上的另一幅畫,吩咐他道:“今天的事兒要查清楚,但不要大張旗鼓,弄得人盡皆知,知道了嗎?”

福伯心下思忖一瞬,會意了延珣的意思。

他們離開京城回到到浮橋鎮,就是因為厭倦了京城裏覆雜的人情關系和明爭暗鬥。要是認真追究,搞得沸反盈天,則與他們低調的初衷背道而馳。

福伯離開之後,延珣拿起自己首選選出的那幅畫,看著上面貼著的名字,不動聲色地嗤笑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寫的真的好傻……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也想寫出巧妙起伏的計謀啊摔!

畫風一轉:

小程:打架,你不行。

小顧:開嘴炮,你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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