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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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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光忽然晃了一下,床上盤腿而坐的青年驀地睜開眼睛,低沈的嗓音在這夜晚聽來讓人從心底發寒:“去哪裏了?”

女子的腳步頓在門口,垂眸道:“出去了一趟。”一股莫名的吸力傳來,將她手中的包裹吸了過去,男子面無表情的抖開包袱裏的夜行衣,又看了她一眼,“血是誰的?”

“是我的。”女子低聲道。

男子低聲笑了,笑聲融在清寂的寒夜風聲中,他從床上下來,緩緩走到女子面前,伸手捏著她的下巴:“南宮飛燕,你以為你騙得了我?”

塗滿胭脂的臉上劃過一絲懼意,南宮飛燕的嘴唇抖了抖,終是道了一句:“我去殺一個人。”

渾不在意她要殺的是誰,南宮瑾華松開手,回身坐到椅子上,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緩緩飲下。

南宮飛燕有些不甘心的問道:“你不問我去殺誰?”

“你的破事我不想知道,做好你分內事就好。”南宮瑾華俊美的臉隱在燭光裏,眼中殺意凜然,“若是有一天你膽敢壞了我的事……南宮飛燕,別怪我沒有提醒你,我的眼裏向來是揉不得沙子的。”

隔壁傳來幾聲清亮的咳嗽聲,伊紅柳驀地睜開眼睛。披衣而起,捧著燭臺出門,發現扶疏的房間依舊亮著燈,不禁皺了皺眉,伸手叩門。

“進來。”扶疏的聲音低低的傳了出來,帶著幾分壓抑的咳嗽。

伊紅柳推門進去,走到他身邊,將燭臺放在桌上,輕輕的拍著他的背部。扶疏伏案而坐,青絲海藻一般的垂在身後,面頰因為咳嗽泛著幾分紅潤。

“公子,你……”伊紅柳低頭看著扶疏一筆一劃將一套絕世的劍法繪在紙上,不禁訝然出聲。

扶疏微微一笑:“記憶力似乎大不如從前了,這套劍法配著那把劍,甚好。我武功被廢已有六年,當初的招式已記得不大清楚了,現在想起來,才發現當初創下的那套劍法竟是適合女子修煉的,我稍加改動了幾處,紅柳,你看,該給它取一個什麽名字?”

伊紅柳眼睛有些濕潤:“公子,你這樣……方小月是不會感激的,她喜歡的是風珞之。”

扶疏淡淡的笑了起來:“我知道。”目光落在庭院中,一陣夜風拂過,頓時飛絮漫天,更兼螢火點點。扶疏心神一頓,咳了一聲,慢聲道:“叫做百裏飛雪如何?”

伊紅柳心中鈍痛。

扶疏覆低下頭勾勾畫畫,頭頂的黑發泛著一層淡淡的光暈,燭光中的表情極其的認真。

天邊漸漸露出微弱的光芒,遠山在一抹濃黑中露出淺淺輪廓,伊紅柳看了一眼天邊的啟明星,將窗戶重新關上,低聲道:“公子,天亮了。”

天色微亮,白馬寺飄來悠悠的鐘聲,洛陽在一片霧氣中蘇醒,厚重的城門緩緩打開,守城的士兵開始了新一天的工作,街上的行人也漸漸多了起來。天色有些昏暗,像是要下雨的樣子。

風珞之揉揉眼睛,趕走一夜未眠的疲勞,樓上的姑娘戀戀不舍的朝他揮舞著手中的帕子。

剛談好一筆生意,心情自然十分的好,他回頭看了一眼僅披著一件薄紗的女子,臉上並無留戀之色。他記得昨夜她一直貼在他身上,身上脂粉的香氣濃的他只想打噴嚏。

忽然就想起了方小月,她從不施粉黛,臉頰略帶著點嬰兒肥,紅紅的,狡黠的大眼睛裏閃著燦爛的光芒,並不是什麽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卻總是讓人移不開目光。

路邊停著一輛馬車,四柱為漢白玉所制,四壁車轅皆為黑檀,拉車的馬更是千裏挑一的良駒。李伯將拴馬的韁繩從獅頭柱上解下來,回頭看風珞之已掀簾入了車內,將韁繩交給下人,自己也入了車內。

風珞之正在閉目養神,車內燃著幽香,李伯沏了一壺雨前龍井,看到風珞之睜眼,低聲道:“少爺,喝口茶潤潤嗓子吧。”

風珞之接了茶盞,掀開簾子從車窗看外面的風景,見路邊圍了一群人,指指點點在說些什麽。他自小習武,耳力敏銳,細細聽下來,不由得一楞。

“這是誰家的姑娘,怎麽睡在這裏?”

“你看她滿身血,該不是什麽殺人兇手吧?”

“這姑娘年紀不大,看著也不像壞人,你看她動也不動,不是死了吧!”

風珞之忽然道:“停車。”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要管這一樁閑事,只是心裏隱隱有種感覺,這樁閑事他必須管。

下了車,人群見他衣著鮮亮又有隨從護衛,便知此人非富即貴,紛紛自動讓開一條路。風珞之疾走數步,待看到那地上的姑娘之後才明白自己的感覺是從何而來。

柳樹下的姑娘閉著雙眼,臉頰透出不同尋常的紅潤,脖頸上一道傷口皮肉向外翻著,血跡早已幹涸,弄得滿身都是鮮艷的紅,將她的衣服已染得看不清本來模樣。她一動不動,安靜乖巧的睡在那裏,像一個毫無防備的孩子。

那一瞬間,他幾乎以為她死了。

風珞之的心神緊了緊,走上前,伸手探她的鼻息。他不知道自己的手有沒有抖,他只是覺得腦中空白一片,什麽也想不起來。

“小月?”他低聲喚了一句,手下探到微弱的鼻息,緊繃的那根弦終於松了開來,無意識的長舒一口氣,抱起地上的姑娘,低聲吩咐身邊人,“快請大夫到府中來。”

自己抱著方小月上了馬車,車內的幽香已經燃盡,雨前龍井也涼了,風珞之渾不在意,抱著方小月輕輕安置在軟墊上,像是對待著一件絕世珍寶。

手掌輕輕擦過她的臉頰,帶著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溫柔之色,低聲笑道:“才不見多久,怎麽又受傷了?這麽大的人,一點都不會照顧自己,這麽涼的天,外面是能隨便睡的嗎?”

李伯皺了皺眉,低聲喚道:“少爺。”

風珞之回頭,李伯猜測道:“她就是方小月?”

風珞之點點頭,問道:“你身上可帶藥了?她發燒了,應該是傷口感染。”

李伯的眉頭皺的更緊,一張溝壑縱橫的老臉上劃過濃濃的擔憂之色,嘆道:“少爺,別怪李伯沒有提醒您,您可以喜歡天下任何一個女子,唯獨不能喜歡方小月。”

風珞之正在替方小月檢查傷口,聞言,手中動作一頓,擡頭,看向李伯,像是在極力掩飾著什麽,強調道:“我沒有喜歡她,我只是在利用她。”

李伯嘆了口氣。

風珞之的手指輕輕拂過她額前的碎發,低聲重覆道:“我永遠也不會喜歡你,永遠都不會,方小月。”

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茫茫霧氣中一輛馬車緩緩駛來,停在燕子巷的巷口。車簾被人掀開,從中走出一個紅衣少女,那少女撐開一把十五骨節的青竹傘,站在車外道:“公子,到了。”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伸了出來,青年扶著車壁,冰涼的雨絲打在他蒼白的臉頰上。少女舉著雨傘,扶著他下車。

扶疏擡眸望了望,雨中行人來往匆匆,看得不甚分明。

“走吧。”他低聲道,轉身往巷子裏走去。

青石板鋪就的路上積著雨水,屋檐下掛著雨簾,青色的瓦片被雨水洗得煥然一新,白色的墻壁破落的門扉皆透著一股古樸。扶疏站在屋檐下,看著巷子裏偶爾走過的行人,冰涼的雨珠綴在他額前的發絲上。

伊紅柳撐著傘站在他身邊,來來回回的張望,似乎在找什麽人。

扶疏打開帶來的朱漆長盒,打開蓋子,看見劍和劍譜安安穩穩的躺在盒中,心下稍安。

伊紅柳從懷裏摸出錦帕,細心的為他拭去額角的水珠。

輕輕的咳嗽聲壓抑著從喉中溢出,扶疏一手握拳抵唇,一手緊緊抓住長盒,臉色憋得通紅。伊紅柳看了一眼他早已全濕的布鞋,心疼的道:“公子,不如你先回去,我在這裏等。”

扶疏搖搖頭,看著滿目的煙雨蒼茫:“我在這裏等她,她說過,她會來的。”

伊紅柳將雨傘向他那邊移了移,不再言語。扶疏的固執是沒有人能夠勸得動的,她現在只盼著方小月能早點來,扶疏這樣子病情一定會加重的。

雨依舊沒有要停的樣子,偶爾有路過的人會停下腳步看他們一眼,男子清俊,女子美貌,兩人站在雨幕下,宛如一對璧人。

伊紅柳的臉上漸漸有了怒意,低聲道:“公子,不要等了,她不會來了。”

扶疏不言語,一身的青衣濕嗒嗒的淋著水,他微微垂下眉眼,握緊手中的長盒,手指的骨節微微泛白,再也忍不住的咳嗽聲連續的響在空氣裏。

伊紅柳拍著他的背,聲音裏漸漸帶了幾分委屈:“公子,她不會來了,她忘了,方小月她忘了你和她的約定,公子,你這樣不值得。”

扶疏咳著咳著忽然頓住,伊紅柳心中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剛擡頭,就見男子朝她栽了過來,一口溫熱的血直接噴在她的脖頸處。

“公子!”伊紅柳頓時驚慌的滿臉煞白,扔了手中傘,緊緊抱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扶疏閉了閉眼睛,臉色蒼白如紙,身體更是單薄的沒有什麽重量,低低的聲音帶著幾分喑啞在她耳邊響起,有著幾分賭氣的意味:“我們回南疆,就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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