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怎麽辦？”

黑夜的森林裏， 聳立著參天巨木，枝繁葉茂，縱橫交錯。不遠處傳來野獸低聲的嘶吼聲， 蚊蟲隱匿在足有人高的草叢裏虎視眈眈。到處都是勃勃生機，到處都是原始的美感。

如果眾人不是一下子從慘烈的白金之塔的戰場上突然轉移過來，或許還有心情去觀賞周圍的盛景。可是現在， 沒有人有那精神， 他們感覺到腦海中一陣陣疲憊感傳來， 空氣中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抽走他們的精神和生命。周圍的一切都是富有生機的， 可唯獨自己，就像是個死物。

“是大地女神的領域。”卡洛琳環顧四周，她看著周圍的法師們。這些人都不是她熟悉的那些同伴， 他們隸屬於魯道夫， 或是魯道夫的下屬， 或是跟魯道夫交好的，已經年老的同輩，也許還曾照顧和教導過小時候的諾瑪。此時此刻，竟然是她跟他們一起困在了這個地方。

這多少讓卡洛琳感覺到不爽。如果不能跟自己的導師死在一起， 她還想著或許自己好歹能同袍們一起呢。

可誰讓世事就這麽難以琢磨呢？還是盡量想想辦法吧。

這麽想著，卡洛琳又吐出口氣：“也或許稱作女神的神國更為恰當。”

這句話說出來，所有的法師的臉色都很難看。他們看看沈默不語的魯道夫，一直游離在外的暗精靈， 最後將眼光落在了卡洛琳的身上：“我們應該怎麽辦？”

“辦法說有也有”卡洛琳說道，她看到其他人露出的警惕的神色，不屑的笑了一聲，“你們放心吧，我不會坑你們的， 畢竟我也不想跟你們死在一塊，那簡直是太令人不快了。”

卡洛琳話音裏**裸的嫌棄讓其他人感覺受到了侮辱，臉色漲得通紅，可要是訓斥，那不就是說自己想跟這個女人死在一塊了嗎？這麽想著，倒是沒有人出來反駁。只是大家都惡狠狠的盯著卡洛琳，滿眼的不快。

卡洛琳才懶得管他們，她聳聳肩膀：“眾所周知……”

這個詞的含義就是眾所周知，你們卻不知道。是白金之塔飽受諾瑪·希尓智力摧殘的魔咒，當下法師們就下意識的白了白臉色，仿佛預見了接下來會接受一場智商的碾壓。

這種感覺，真是熟悉的讓人不快啊。

“通常情況下，法師的信仰者是因斯坦，但他並不眷顧操法者，他的眷族是以精巧技藝聞名於世的侏儒一族。魔法，元素，實際上因斯坦並沒有產生過什麽作用。那麽，我們幾乎可以推論出，他已經喪失了這部分的權柄。”

這個論題其實不少法師都私下裏猜測，甚至有人寫過詳細的論文論證，只是不適合出現在大眾面前，都被封存了。但是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是普通的操法者，因此當卡洛琳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人表現出什麽意外的神情來。卡洛琳將眾人的神色落入眼中，她勾起了一抹勢在必得的笑容來。

“那麽，我有個小小的建議。”

“諸位，有興趣換一位信仰的神祇嗎？”

“比如呢？”魯道夫突然問道。

面對這個順勢送上臺階的行為，卡洛琳給了魯道夫一個讚許的眼神。

魯道夫：“……”他轉過了頭。

“比如，諾瑪·希爾。”

在諾瑪的首字節單詞出現的那一瞬間，四周的森林突然開始顫抖，整個森林仿佛一下子活了，枝丫橫伸扭曲，朝著卡洛琳等人沖來。

操法者們幾乎是本能一般的使用的火焰類的法術。隨著火焰法術的燃燒，樹木們紛紛發出尖銳的慘呼聲。

有操法者看過去，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呼：“快看！”

卡洛琳順著操法者指的方向看過去。他們以為的樹木其實根本就不是什麽參天大樹，立在地面的全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形，人形們的雙腿深深的植入大地，身軀扭曲往上，露出了一張張憤怒的臉孔，它們有的因火燒而發出恐怖的尖叫聲，而在遠處，更多的是惱怒的看著他們。

風不知道什麽時候吹起來，樹葉嘩啦啦的作響，睜眼看過去，樹葉中隱藏著密密麻麻的眼睛，它們翻轉過來，盯住了卡洛琳等人，眼珠不時的轉動，就像是一出靜默的驚悚片。

“神國就是這樣，神祇會讓信徒進入她具象化出的神國，成為她神性表現的一部分。”暗精靈的聲音沈靜的響起來，“大地女神的權柄是大地和生命，最能體現這兩者的就是樹木。”

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虔誠的信徒，進入神國，獲得永恒的安寧。

這是大地女神承諾給信徒的。

變成一顆樹木，沒有思想，也不必行動，當真是獲得了永恒的安寧。

卡洛琳感覺到其他人隱晦的看著自己，她就知道他們的擔心了。想到這裏，卡洛琳沒有好氣的看了一眼帕蒂亞。帕蒂亞朝卡洛琳眨眨眼。卡洛琳正想開口，魯道夫已經打斷了她：“我們已經別無選擇。”

無論未來會變成什麽模樣，如果不想現在成為這些樹木的養分，那就只有一個選擇。

操法者們沈默了一瞬間，就隨即莊嚴的承諾：“我將信仰新神諾瑪·希爾，活著時我們將傳頌她的教義，死亡後，願她將我們接引前往永恒的神國，成為侍奉她的最忠實的下屬。”

卡洛琳感覺到他們身上有某種東西將他們和自己連接在了一起，她按住自己的心口，瞇起眼睛。

在這個大地女神具象化的神國裏，元素開始蠢蠢欲動，仿佛有了自己的思想。卡洛琳在那一剎那間，仿佛有所明悟那般，低聲說道：“她的神性是自由，她的權柄，是元素。她是諾瑪·希爾，元素的君主。”

沈默的，平常並不顯眼的元素們陡然瘋狂起來。

正如這個世界無處不在的空氣，元素也無處不在。大地轟鳴顫抖，那是土元素在努力的回應，空氣中的濕氣陡然濃厚，又被隱藏在地底的熱氣蒸騰。風聲嘩啦啦作響，拉扯著周圍的樹木，將它們連根拔起，在它們的慘叫聲中尖銳歡呼。

周圍的操法者驚訝的看著這一幕，突然有人驚訝的喊道：“我，我覺得我的元素感知力變強了。”他隨即想起了卡洛琳之前的話，幾乎要激動得熱淚盈眶，“感謝新神，感謝元素君主。”

魯道夫安靜的看著這一切，他低頭伸手，不用念動咒文，風元素就自動而親昵的湊了過來，自然得仿佛他天生就會使用法術一樣。魯道夫的眼中閃過一絲欣慰，閉了閉眼，高聲說道：“諸位，我們一起出去吧！”

“出去？想得美！”

空氣中震動發出了憤怒的女聲。隨著這聲音，就連躁動的元素也變得膽怯起來，活躍的元素似乎一下子有了惰性，神國重新回到了神祇的掌控中。樹木分開，大地咧開，露出一個模糊的臉，它張開口，裂出可怖的深淵：“來吧，成為我的養分，成為生命的一部分。”

生命並不是元素，就算是獲得了元素的承認，但是生命的流逝依然存在。更何況還有憤怒的神祇親自下場。就算是臨時使用了浮空術，但生命的吸取依然無窮無盡。

卡洛琳看著一個法師因支持不住自己，掉到地面，被大地吞噬，他的靈魂連同他的信仰都一起被吞沒，成為了大地的一部分。

“看來我們要折在這裏了。”魯道夫低聲說道，他灰藍色的眼中閃過堅定，看向卡洛琳，“我們會送你回去。”

卡洛琳一楞，她沒有想到針鋒相對的三年後，魯道夫能對她說出這些話。不管魯道夫到底怎麽想，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但他對白金之塔的忠誠卻無需質疑，他總是下意識的選擇對白金之塔最有利的那一個辦法。這一點，跟她的導師很類似，大概是因為他曾經教導過諾瑪的緣故，這種情懷被一脈相承的繼承了下來。

但卡洛琳並不打算讓魯道夫犧牲自己，她反手抓住了帕蒂亞，盯住對方紅色的眼睛：“你有什麽辦法？那一位，不可能就這樣把你送過來，什麽保障都沒有。”

這時候，天空陡然顫動起來，一股死亡的冰冷氣息沖擊了這個充滿著過盛生命力的地方。

死亡天生就是生命的天敵。

生命天然就畏懼死亡，強如神祇也不例外。而像大地女神這種權柄與生命有關的尤其如此。

生命讓森林的一切都發出了尖叫與顫抖。樹木們發出尖銳的叫聲，木質的軀幹變得膨大，然後小樹苗從中鉆出來，在嚎叫聲中重新壯大，一切仿佛都按了快進一樣。生命以生來對抗死亡冰冷的侵襲。

卡洛琳看著帕蒂亞。帕蒂亞聳肩：“看我做什麽，我家的小黑可不喜歡死亡的權柄，幾乎是放棄了。”

卡洛琳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她還未來得及更深入的思考，天空已經被蒼白而幹癟的手撕開。她擡起頭，看到了一個黑袍女人。風元素好奇的揭開對方的兜帽，露出了那張幹瘦的臉和蒼白的頭發。

盡管那張臉已經失去人類的溫度，但熟悉她的人依然能認出她。

“貝拉·納爾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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