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沈的天空是深深淺淺的紅色， 也不知道是天穹就是這樣的顏色，還是受那垂在天際的時候沈重的雲層的影響。

大片的陰雲積壓下來，深深淺淺的紅色大塊的堆積在一起。讓人有種壓抑到極點的感覺， 天空中的雲層仿佛剛剛吸滿了鮮血，濃厚得隨時會下一場血雨。

風，刮起來了。

硝煙的氣息， 高速旋轉的風刃呼嘯， 頓時把本就荒蕪的地面刮出道道溝壑。

“我們……這是在哪裏？”卡洛琳看著天空， 覺得既熟悉， 又陌生。她的腰被諾瑪牢牢的穩住，拖住她隨時搖搖欲墜的身體。諾瑪抽出一件長袍，包裹住卡洛琳的身子。

風聲在兩人身邊發出嗚嗚的尖銳聲響， 但在接近諾瑪的身邊時， 又神奇的溫柔下來。諾瑪頭上那頂虛幻的王冠一直沒有隱去， 元素君主的權威一直在影響著周圍的元素。

“風元素們很暴躁。”諾瑪回答，她伸出手指，她的指尖立刻繞來輕風，風元素們討好的環繞諾瑪， 告訴她自己的感受。

“它們被壓迫，奴役，隨時隨地都在表達自己的憤怒。”諾瑪感受了一下，她松開手， 風元素們溫柔的繞過她們，重新回到同伴中。

“這裏的元素比主大陸更好溝通。”諾瑪說道。

“主大陸……？”卡洛琳聽著自己的導師說話，她突然有了一個不怎麽美妙的猜測。

而她的導師則很快的肯定了她的想法：“這裏是深淵界。”

“深淵……”卡洛琳喃喃自語，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環顧四周，周圍的景色荒蕪又壓抑， 層層疊疊的紅色果然讓她感覺到了一絲熟悉——做為夢境中最常出現的，她跟導師荒唐事的場景之一，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只是夢境是夢境，卡洛琳絕不會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有一天會親自踏入這個位面……當然了，或許還是會有那麽一天，但不是現在。

“我們，我們怎麽出去？”卡洛琳眼巴巴的看著諾瑪。

諾瑪沈默片刻，回答：“我們先找到冥河。”

據說深淵界的形狀就如同一個倒扣的鬥笠，共二十層。每一層都比上一層更為狹窄，因此生物的競爭力更強橫，資源更是稀缺。這是深淵生物的攻擊性、戰力遠超主大陸的原因。

永不停息的冥河從第一層不停流淌，一直到深淵界的最底層。低階的無意識的亡者們，以及低等的地龍四處游蕩，它們占據了深淵界的前三層，當然，偶爾也會有懷有特殊目的，及迷途的高階亡靈們游蕩在這裏。它們是亡靈法師們最期望召喚到的種類。前三層通常是黑暗法術及亡魂法師們可以召喚的位面，而三層以後，每往下一層，召喚所需要的法陣覆雜度，以及對施法者的魔力要求都會呈幾何級數增加。

而從第四層開始，有智慧生物開始逐漸出現，深淵者，惡魔，火焰巨人，魔龍……每一層都有其唯一的統治者。但是它們統一稱呼自己為深淵惡魔。

“我們得先確定是第幾層。”諾瑪說道，她的表情平靜，低頭看著卡洛琳略微蒼白的臉色，又想了想，從腦海裏翻出了一句皺皺巴巴的安慰之詞，“往好的地方想一想——起碼我們對這裏都不陌生，而且還很熟不是嗎？”

我懷疑你在開車，並且掌握了充足的證據。卡洛琳面無表情的想，咬牙切齒的回答：“我一點也不希望這樣的熟悉。”

“哦……”諾瑪回答著，她掃了眼卡洛琳眼角的緋紅，舉步往前。在狂風之中，她們的周圍始終保持著如沐春風一樣的溫和，舒適得不像是在深淵。卡洛琳的心情剛剛松懈了幾分，就聽到諾瑪在她耳邊的輕聲低語，“你不喜歡這裏的環境？我記得那幾次，你很開心，特別是周圍還有……”

她未完的話被卡洛琳的手給捂了回去。諾瑪眨了眨她金色的眼睛，那雙一向冷冰冰的瞳孔裏似乎帶著無辜的天真。但卡洛琳已經不會被這樣的表情所欺騙了，她知道自己一旦松開手，對方就會坦然的說出讓她巴不得用腳趾抓出一個白金之塔那麽大的，令人羞恥的話來。

“導師，我求求你了，不要說了。”卡洛琳看著諾瑪，她的耳邊發燙，眼角也有些發燙，生怕諾瑪再說出一點讓她又羞又惱的話來。

諾瑪眨眨眼，卡洛琳試探著松了松手，諾瑪輕咳一聲：“我以為你會喜歡這些話……”說著，她擰眉，重新的，斬釘截鐵的重覆了一遍，“不，根據我過往的經驗，你確實很喜歡這些話。”

“那是在床上！”卡洛琳的聲音往上揚起，帶著惱羞成怒。

“……偶爾幾次也不是在床上。”諾瑪認認真真的擺出事實，企圖講道理。

卡洛琳捂住了臉：“那……那不一樣，總之不一樣。”

“那時候周圍也沒有人，而現在也沒有。”諾瑪的認真眾所周知，她對於學術的專註和偏執也眾所周知，對於真理的追求，更是無人能出其右：“所以我認為，是一樣的。”

卡洛琳張了張口，把身子往諾瑪的身上一靠，閉上了眼睛，企圖轉移話題：“我們是在第幾層，導師可以跨越晶壁回到主大陸嗎？”

“需要定位魔法……唔，我記得幾個坐標點，就我一個人的話，應該可以。”諾瑪回答著，她左右看了看，認認真真的回答卡洛琳的每一個問題：“我不知道這是第幾層，以目前來看，周圍沒有智慧生物的痕跡，或許我們在前四層。”

“這是一個好消息。”卡洛琳悄悄的松了口氣，重新露出了笑容。隨後她一擡頭，就對上了諾瑪若有所思的眼神。

“我覺得你在轉移話題。”

“不，我沒有！我不是！不要亂說！”卡洛琳頓時彈直身體，往後退一步，但僅僅只是一步，諾瑪就把著卡洛琳的腰，重新將她拉回了自己的懷裏。

“不要離我太遠，這裏的風元素很暴躁，會撕裂你的。”

卡洛琳哦了一聲，乖乖的把身體大部分重量靠在了諾瑪的身上。諾瑪一邊打量著周圍，一邊說：“雖然我還是覺得你的想法有些奇怪，但我們暫且先停止那個話題吧。”

所以到底是誰在一直提起？

卡洛琳僵了僵笑容：“當然，我很願意，我的導師。”她看著諾瑪看了自己一眼，那眼神中分明帶著一點意猶未盡和遺憾。

但諾瑪很快的移開了視線：“這裏的元素君主的權柄比起主大陸更加的……完整。我可以聽到極遠處風元素的聲音。”

說到正事，卡洛琳也終於恢覆了她的理智和冷靜，她沈思了一下，詢問道：“那麽火元素的權柄呢？”

“並不完整。”諾瑪閉眼感受了一下，回答。

“那說明考驗並沒有完成。”卡洛琳皺起眉頭，她環顧四周，“還是說這裏是幻境？”

“不是幻境。這裏是實實在在的深淵。”諾瑪回答的很快，她勾起唇角——這是一個屬於魅魔的笑容，帶著迷離的夢幻和勾引人心，“我聽到了我血脈的呼喚，是對於這片土地的呼喚。這裏是深淵，真正的深淵。”

卡洛琳沒有說話，她看著諾瑪的笑容，只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在失去自己應有節拍。但她很快就從這魅魔自然散發的魅力裏清醒過來。她對諾瑪帶有偏執的占有欲，明明身為人類或是魅魔的諾瑪是同一個人，但卡洛琳卻似乎總能清楚的分辨出來，她想要占有的那個，是帶著理智和冷漠審視的諾瑪。

她想看著神從高處隕落，看到白蓮染上黑色，想自己親手塗抹的白紙，而不是迷戀，誘惑，或是其他因為某些原因，一瞬間升騰的欲望。那欲望實在是太淺薄了，就像個肥皂泡沫，一戳就破。而她的執念早就深沈得形成了看不見底的溝壑，難以填平。

卡洛琳垂眸，她想了想，說道：“也就是說，我們還得先找到哪個考驗？”她皺眉，“也不知道那個考驗在深淵的第幾層，我們要怎麽下到下一級深淵？”

“先找到送你回去的方法。”諾瑪沈穩的回答，她表情沒什麽變化，“找不到找得到不重要，現在最重要的是你。深淵不適合人類。”

自己的導師總是能說出奇奇怪怪，卻又打動人心的情話，卡洛琳無聲嘆息。她無意跟諾瑪爭論這件事。無論是尋找回去的方法，又或是尋找到夏爾說的“考驗”，現在都還沒有半點線索，誰先誰後都可以。她看著周圍一片紅色有些犯難：“我們往哪裏走？”

諾瑪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兒，她指向一個方向：“風元素告訴我，往那裏走，有活著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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