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瑪第1次看到卡洛琳的時候， 其實不算年輕了。

當時的諾瑪，超過百歲，具體多少， 那就是屬於女人慣常的秘密，不能輕易說出來的那種。當然了，就深淵魔族的而言， 她還是個幼崽， 但對於人類來說， 這樣的時間長度足以讓她聲名遠播整個大陸。

作為白金之塔， 一直以來占據大陸榜首的天才人物，每年有大量的國家和名人邀請她，毫不誇張的說， 每年寄送過來的名帖， 光是靠刮掉上面的金箔去賣， 都是諾瑪助理一筆不小的外快。有時候白金之塔也會給她配置這樣的任務，出差到各國，雖然操法者遠離於世俗，但他們的吃喝拉撒， 所有的研究經費依然不得不依靠世俗的力量在運轉著。

諾瑪不善人事，有時候魯道夫會刻意的為她安排這樣的行為，以幫助她融入人類的世界。也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諾瑪來到了冬青公國。

那是一個春天， 或許是夏天，諾瑪已經記不太清了。她只記得，當時的冬青公國郁郁蔥蔥，充滿了綠色。白色長廊上是國主和她的親屬們，大量的貴族堆積在她們的後面， 小心翼翼的看著諾瑪，看著她如石雕一樣冷漠的臉龐。

幼小的卡洛琳，就在國主的子女之中。當時的國主已經年近30，年紀不大，子女還不算太多。作為中間出生的那個女兒，卡洛琳算不上受寵。在諾瑪的回憶裏，她甚至記不清卡洛琳當時穿著什麽樣的衣服，又有什麽的樣的表情，只記得那小小的一團窩在一邊。帶著一點好奇與敬畏，探頭探腦的看著她。

跟其他人如出一轍的表情。只是諾瑪多看了她一眼，因為她的裙角有塊黑泥，諾瑪有些輕微的潔癖，於是記憶比較深刻——印象不好的那種。

“我是今年白金之塔派遣來的操法者諾瑪·希爾。在未來的三年裏，我會負責教導你們操法者的基本知識。如果有傑出的人選，我有一個推薦名額可以向白金之塔推薦你們。”

諾瑪例行公事的說出這句話，而國主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孩子們被紛紛的推到了諾瑪的面前，他們會統一受到諾瑪的教導，直到有人主動退出，又或者是諾瑪有能看中的對象，從而攀上白金之塔這棵大樹。

諾瑪不在意國主推到自己面前的是誰，這對她而言，不過是一個為期三年的任務，只要完成，她就甩手走了，她以後不會見到這些孩子，也不會成為他的導師，她拒絕成為任何人的導師，她只想待在自己的實驗室裏，安安靜靜的做自己的實驗。

第一次的見面，諾瑪沒有對卡洛琳留下什麽深刻的印象。她一如既往的教育著這群孩子，也絲毫不在意這些孩子為了那個可能存在的推薦名額，在自己的眼皮下暗暗較勁。她總是板正著臉過來進行最基礎的教導，再在事後毫無留戀的離開，從不跟人做任何交流。

而對卡洛琳的印象加深，是在一個午後天氣很好的晴天。這個小貓一樣的孩子，被按在了淤泥裏，成了一只骯臟的小貓。

孩子有時候很天真，有時候又很殘忍，或許正因為天真這種殘忍才顯得尤其純粹。對於當時的卡洛琳而言，就是這樣。

諾瑪遠遠的看著這群孩子，從爭吵到推搡最後，把卡洛琳按在了淤泥裏。她安靜而沈默的看著，直到看到這個小孩猛的跳起來，將按住自己的那個男孩，一腳踹進了淤泥裏，同時跳到他的身上，抓住了他的頭發，然後把他死死的按在淤泥裏。

卡洛琳的兇狠驚呆了其他人，不知是誰發出一聲喊，一群孩子就跑得影都看不見了。

審時奪度，兇狠，冷靜。這是諾瑪對於卡洛琳的第一認知。在卡洛琳狠狠的教育了她的仇敵後，諾瑪這才施施然的說：“住手。”

這個女孩猛地擡起了頭，那雙湖綠色的眼睛遠遠的看向了諾瑪所在的方向。

“你也覺得我做錯了嗎？”卡洛琳兇狠的朝著諾瑪吼道，她用力的擦了擦自己的臉頰，那裏有一點點鮮血，沾滿淤泥，看上去並不好看。

“不，你做的很好，對待敵人的時候就要不留情面。”諾瑪回答，聲音認真有嚴肅，仿佛在做一個什麽嚴肅的匯報。她拍了下手，卡洛琳就不由自主的松開手，而後那個已經幾乎陷入昏迷的男孩就送到了一旁，渾身的骯臟都消失，連個傷痕也看不到。

“但如果不能一招斃命，就最好學會忍耐。否則只會打草驚蛇。”諾瑪順手再點了點卡洛琳，卡洛琳的身上也跟著變得光鮮亮麗起來。

卡洛琳楞了一下，她的眼睛陡然發出了光亮，就在這個孩子想要說點什麽的時候。諾瑪就已經不感興趣的轉過頭，離開了。

後來卡洛琳是從什麽時候變成了她身邊最常出現的那個人？諾瑪已經回想不起來了，只知道，不知不覺之間，那些受她教導的孩子們，就一個接一個已經消失在了她的周圍，取而代之的是卡洛琳。

只有卡洛琳。

諾瑪不在意孩子變成了幾個，她只是每天上課、下課，沈默的考量，只是有時候，她也覺得有些煩惱。

這個孩子嘰嘰喳喳總是從不停止，諾瑪有時候會嫌她煩，但總在爆發的前一刻，這孩子就立刻閉上了嘴巴，於是諾瑪只能將自己的情緒不甘不願的壓下。

這個孩子會送她很多東西，有的她不喜歡，有的她只是看幾眼就拋開，而偶爾也有她多看幾眼的東西。她不喜歡的再也沒有出現在她周圍，多看幾眼的很快也就消失，只有那些可有可無的還在。

當初的諾瑪不明白為什麽，後來她知道了原因，卻又輕而易舉的原諒了卡洛琳，因為那些都是不重要的。

她曾經安慰自己，只要過了這三年，就再也看不見這孩子了。三年過去她把白金之塔的名額交給了這個孩子。當時她很松了口氣，只是沒有想到，過了很多年之後，她在白金字塔看到了這個女孩，女孩已經長大成人，帶著青春洋溢的笑容沖她咧嘴一笑說道：“我的導師，我來了。”

“我的導師，您在想什麽？”

卡洛琳的聲音俏皮又可愛，她的頭微微一歪，突然探到諾瑪的眼前，手指順勢抓緊了諾瑪的手，強硬的將自己的手指擠進她的指縫間，兩人緊緊的交握在一起。

諾瑪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輕輕地搖了搖，卡洛琳一下收緊了自己的手指，將諾瑪的手緊緊的抓住。於是諾瑪不再動彈，視若無睹。

“你的哥哥……”諾瑪沈默了一瞬間，她突然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在不久之前她還曾經說過這是卡洛琳的私事，她不應該多問。這違背了她的本性，也違背了人類世界約定俗成的規矩。

諾瑪為難的皺起了眉頭。

“您放心，他不會影響我們的旅行，這僅僅是一個小插曲，一個小樂子。”卡洛琳說的，她笑了笑，笑容既天真又純粹，像一個孩子，帶著純粹的惡意。

“您還記得，後來看到我的時候嗎？那個被我按在泥裏的那個？”

諾瑪費力的回憶了一下，但她只記得，被安在泥裏的小貓，和那雙陡然放亮，緊緊盯著自己的眼睛。

諾瑪搖了搖頭。

“沒關系，這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卡洛琳無所謂的回答，她聳了聳肩膀，，似乎對於即將到來的兄妹見面毫不關註。

但諾瑪知道卡洛琳絕不僅僅如此，卡洛琳是一個理智而冷靜的人，她既然這麽做了，就一定會有它的道理，或許是仇恨，又或許是別的，但總之不是兄妹之間的親情。

卡洛琳作勢想要往前，，但她的手微微一擺，就被緊緊的抓住了。卡洛琳有些吃驚的回轉頭，她對上了諾瑪金色的眼睛，這雙曾經非人一樣冷漠的雙眼裏，現在盛滿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諾瑪一字一頓，說得格外艱難，又充滿了迷茫：“我有點……擔心，對，是的，擔心。”

卡洛琳一頓，隨即拉開了嘴，笑得燦爛：“你有什麽好擔心我的呢？我可是白金之塔的魔導師。我可是您這個半神的學生啊。”

諾瑪並沒有被卡洛琳的話語所迷惑，她認真的看著卡洛琳的樣子，堅定的說道：“我在你的身邊。”

說完這句話之後，諾瑪仿佛覺得自己心中那被提起的石塊終於放下，穩穩的落下，有了一種安心的感覺。她露出了一點輕松的笑容。那卡洛琳，則靜靜地站在那裏，她看著自己導師的微笑，很久之後，她也勾起了唇，走進自己的導師，張開雙手，用力的將導師擁盡自己的懷裏。

卡洛琳的力氣有些大，她用力的把諾瑪按在自己的懷裏緊密貼合，這樣的行為讓諾瑪有些不自在。但諾瑪沒有反抗，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不反抗，或許是因為兩個人擁抱的時候，那種感覺，安穩又美好，好像可以無限延長。

“我的導師……”卡洛琳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她最終將這句話吞咽在了自己的喉頭。很快她就擡起頭。沖著諾瑪微笑，又是平常那樣沒心沒肺的樣子，“走吧，事隔這麽多年，我也很久沒有看到他了。我可是一個報覆心很強的女人呢。”

這麽看來兩人之間還是有很深的仇恨，諾瑪恩了一聲，跟在卡洛琳的身後，如果自己的小貓想要揍冬青公國第一繼承人，那也不是什麽大問題，只要別把人打死就行了。諾瑪慢悠悠的想著，反正一切都有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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