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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西子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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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蕭凝裳不過是擔了主子的名,還是奴才的命罷了。

先太後說她長得好看,是時下裏最招人喜歡的美人。

陛下所寵,太子所愛無一不是她這種纖纖弱質,窈窕無雙的,她的美,是宸宮裏那些胭脂俗粉望塵莫及的,她更有一顆常人沒有的野心。

“這樣的容貌,這樣的算計,除了陪王伴駕,你又怎甘心跟什麽凡夫俗子終老一生呢~”

先太後,也就是她這位姑奶奶替她指明了三條路,皇上、太子亦或者是誰人都不曾瞧上眼的恭王謝宵,她任選一條,落子無悔,也因為她老人家臨終前告知的一個驚天秘密,足以撼動江山設計的秘密,她押上全副身家,賭了恭王殿下。

後來事實證明,她賭贏了……

那年上元燈節的永寧城,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整個帝都仿佛是座不夜城,星光璀璨,流光滿目,才子佳人相聚街角巷尾,看燈猜謎,和歌對詩,郎情妾意,相約柳梢。

跟著太後再青燈古佛,她也是天真爛漫的閨中小女兒。

那夜是她初初遇見陛下,他誤揭了她的面具,滿生歡喜的叫了她一聲“阿嫵”,發現認錯人之後,又客氣恭敬的向她致歉,然後轉身去挽他身後另一個少女的手,那少女與她身形相仿,同樣帶著大福娃娃的面具。

“七哥哥,你快來啊!叫你抓不著!”

她不給他牽,似鶯啼婉轉動聽的少女巧笑嫣然,美目流盼,俏皮又靈動穿梭在人群中間,美得像是墜落凡塵的精靈。

少女的笑聲和她手腕腳腕纏繞著的清脆悅耳的鈴鐺聲合在一起,煙花綻放的聲音,商販的叫賣聲,人們的交談聲……以及他的笑聲,現在回憶起來聲猶在耳,歷歷在目。

她從來見過那樣好看的一張臉,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獨絕便如他那般,那墨黑的發,深邃的眸,爽朗的笑,玉樹臨風的少年公子……

只那一眼,一眼萬年,誤此終身,不外如是。

尚未滿十二的蕭凝裳看了看自己身後,不過區區老弱病殘兩護衛,想買盞花燈都要細細算計,唯恐姑奶奶說她奢靡,而那少女左左右右明裏暗裏圍了數不清的侍從暗衛,卻只悄悄躲在暗處,不敢壞了主子的雅興。

而這些她似乎全然不知,或是嬉鬧,或是嘗鮮,人多時她便被他仔仔細細的護在懷裏,他會揉她發間撫她臉龐,眼底流淌的溫柔醉了人的心房。

相較那邊的熱鬧,她神色寂寞略顯寥落,身上的衣裙已經是過了時的舊花樣,新年都未曾裁制新衣,身邊也只有侍婢歲安陪著她,小心翼翼的催促著她早回行宮,唯怕回去的晚了些,惹太後生厭。

相同的年紀,有些人掌上明珠,有些人寄人籬下,有些人食不果腹,有些人連人都不願再當。

機緣巧合之下,她見著了去行宮向太後請安的清河郡主成碧,也知道那晚的公子,竟然是陛下的七皇子恭王殿下,哪怕所有人都瞧不上他的生母微賤,哪怕他沒有任何外戚助力,哪怕陛下厭惡,他依舊爬上了親王之位。

哪怕她不知道哪個“驚天秘密”,她也會毅然決然的選擇他。

在清河郡主尚且天真無邪,不谙世事的時候,她已經懂了人情冷暖,世事涼薄,都說七皇子與清河郡主相交甚密,形影不離,但她知道謝宵看清河郡主的眼神,那哪是哥哥疼愛妹妹,分明是男子愛慕女子時的占有與溫存。

於是乎,在她進宮備嫁即將和親北戎之時,她苦心孤詣的安排了一出戲…

當日她被謝宵救上來之後,便被眾人遺忘在了旁邊,侍衛婢女太醫統統只圍著清河郡主忙亂了手腳,秋風習習,絲絲刺骨,她披著舊衫在一旁瑟瑟發抖,緊緊的貼在身上。

遠見身姿窈窕,肌膚勝雪,只歲安哭喊著擔心她的名節受損,脫了外裳披在她身上,主仆抱著一起痛苦流涕,梨花帶雨。

德陽宮外跪著請罪,並非一時興起,她實在是太知道自己的優勢,也太會算計忍心,與艷麗張揚的清河郡主一比,她身材纖細羸弱,越顯楚楚動人,跪在那裏湖水浸濕,柔若無骨,未施粉黛,臉蛋清麗如月,眼神顧盼生輝,惹人生憐。

人已經跪暈了兩回,宮人也悄悄去殿內稟報過了,但殿門卻是姍姍推開,身後的歲安跪在那裏替她主子請罪,生生苦啞了嗓子,而謝宵是從殿內將清河郡主打橫抱出,步履堅定,唯恐摔了他懷裏的嬌嬌。

“本王的轎輦可備妥了?郡主見不得涼風……”

下邊的宮人回道:“回殿下,已按照您的吩咐準備妥當。”

謝宵長身玉立,將他懷裏的大氅又掖緊了幾分,大步流星的離開,自始至終一句話,一個眼神都不曾施舍給她,最後還是清河郡主身邊留了一個婢子,拿了一件外裳過來給她披上:“郡主,婢子得了吩咐送您回含胭殿,您請~”

她沒等到恭王殿下的垂愛,卻等來了清河郡主的憐憫,她雙腿跪麻,手緊緊扶著歲安蹣跚而起,卻又因為站不穩,雙膝重重的磕在了小石子上,這時不遠處傳來小黃門尖細的通報聲。

“太子駕到!”

這場豪賭,沒有對錯,更無輸贏,到頭來只不過是“命”罷了。

此次失足落水,她足足在床上榻上躺了半月,驚動父王母妃日日進宮探望不說,在宮外祈福祝禱的姨母昭訓皇後也提前回宮,區區一個風寒便能得如此面子的,也就只有她這位清河郡主了。

謝崇出宮祈福命太子監國,她這位表哥自出宮便得封儲君之位,表字斂疏,年紀整整大了她一輪還多,長相是隨了姨母多些,眼如丹鳳,眉若臥蠶,清雅以極,雖沒有謝宵那等好顏色,但面如冠玉,長身玉立,比謝宵多了些儒雅與瀟灑,也更平易近人些。

但性情上卻同他的父皇如出一轍,才華橫溢,風流多情,當不成什麽開疆拓土的千古一帝,勉勉強強做個守成之君已實屬不易,卻於水墨丹青與詩詞歌賦上,實在是一等一的大才子。

自古君王風流瀟灑,處處留情,多情漁色,太子監國這些日子,將政事統統丟給了內閣,自己貓在東宮裏作詩寫賦,品曲賞舞,時不時再幸個美人。

聽說前兩天剛剛擡了一個出去,是前些時日謝崇剛賞的美人之一,她不知從哪使了神通,竟然買通了東宮裏侍寢之後伺候湯藥的嬤嬤,將那每次必喝的避子湯換了,珠胎暗結不勝欣喜,正悄悄瞞著打算胎再坐穩些,告知太子殿下,說不定還能趁著君心大悅得個名分……

誰料如意算盤還沒打響,這件事情便被皇後娘娘知道了,深更半夜硬灌了三碗紅花,孩子沒打下來人也跟著香消玉殞了。

但這在東宮是常有的事情,太子兩年前有位側妃,是六部中戶部尚書的嫡親孫女,懷了胎千瞞萬藏到了六月,還被皇後娘娘之後還是賜了藥。

即便那已經是個成型的男胎,即便太子殿下長跪未央殿外苦苦哀求,即便那位側妃聲嘶力竭神同瘋魔,一向當甩手掌櫃當的瀟灑的謝崇都於心不忍出言相勸,但皇後娘娘已經故我,閉宮不見。

太子斂疏早過弱冠之年,今已二十有五,正妃之位遲遲未立,連子嗣也悄無聲息,滿朝文武誰不知道皇後是在為她搭橋鋪路,憑著她的鐵血手腕把持東宮,就是為了等清河郡主及笄。

成碧身子雖弱,但活潑好動,稍稍恢覆了些精神便開始調皮搗蛋,太子斂疏被姨母強按著來看她,她則被傅母強按著榻上裝勞什子閨中淑女。

在未與謝宵相熟之前,她與斂疏哥哥感情也算融洽,他已經是開蒙知禮的皇子,而她才不過豆丁大小,他學仁義禮智治國之道的時候,她還在牙牙學語流口水,什麽能吃的不能吃的都只往肚子裏塞,他心情好時塞她一塊糕。

若非在皇後娘娘這裏時常見著,也不過是客氣疏離的表兄表妹。

再長大些,她雖玉雪可愛但還沒有半人高,四處惹禍,張揚跋扈,小小年紀訓起人來,卻是一板一眼,威風凜凜,頗有他母後的風範。

但他早已有了自己喜歡的女子,如臨花照水,弱柳扶風,腰是盈盈一握的細,胸是一掌難覆的軟,淚如繁星,梨花帶雨,恨不得能讓你多疼她幾分。

看著床榻上那慵懶又明艷的表妹,刻意端出了三分西子捧心的顰態,他心中並無半分憐惜,反而逗得他哈哈大笑:“孤說阿嫵西施捧心與東施效顰,愚兄還是分得清楚的~”

成碧踢掉身上的錦被,氣喘籲籲:“都是傅母教的,斂疏哥哥今是哪陣秋風,竟然把你這座大神捎到我這鳴翠殿?”

身後的宮人得了吩咐,手裏大大小小的食匣打開,是宮外時興的糕點,一樣一碟,分明精致,通通送到了她的面前,“自然是得了母後的吩咐,來看看孤這風一吹就倒的可憐表妹,孤記得你最愛宮外永芳齋的點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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