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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針鋒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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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再任性,端起白玉碗一飲而盡,卻自喉嚨深處湧起一股苦澀血腥味,喝完馬上含了一個糖漬山楂,半點甜味沒有,卻自覺那股苦澀味歷久彌新。

看她皺眉,溫澤笑她:“還當自己是小孩子,喝藥還要吃蜜糖?”

成碧黛眉微皺,急忙拿了絲帕拭拭嘴:“要你貧嘴!阿韌你同我說實話,你處心積慮算計謝宵的龍血,並非只是為了戲耍他那般簡單吧?”

溫澤是她的親弟弟,但卻非有勇無謀的莽夫,空有一身蠻力,實則天縱英才,足智多謀,自幼跟隨父王能征善戰,是一等一的帥才。

如今卻手無縛雞之力,連那個纓槍都提不動。

“姐,這幾日你可能覺察到什麽變化?”

成碧原也覺察不出什麽異樣,但細思之下……

胸悶、氣短、苦澀、血腥……同謝宵歡好時,愈發身熱情動。

近幾日她似乎越發覺得不同,指尖時常有麻痹之感,有時還覺刺痛,初初只以為是幻覺,現在想來,這些變化是從她喝龍血開始的。

“難道謝宵的血,可使我起死回生?”她只覺天方夜譚。

溫澤卻信誓旦旦,胸有成竹:“我何曾食言於你,若非如此,我何苦千裏迢迢帶你重回永寧,不過眼下若要真的重生,時機尚未成熟……”

成碧從未覺得起死回生值得歡喜雀躍,她是心死身寂之人,能否重新擁有一個鮮活躍動的心臟,對她來說並沒有多少吸引力。

做人不如做鬼來得輕松自在,但做人她卻可以重新擁有力量,再給他一刀,但就這一點充滿了無與倫比的誘惑力。

“我還能重新擁有六識?”語氣中是難以察覺的欣喜。

“能!”溫澤斬釘截鐵的告訴她。

“那你告訴我,六年前在蠡河究竟發生了何事?”

那是成琢第一次領兵出征,謝宵初登位,西南動亂已近一年,諸部互相征討,民不聊生,易子而食,戰火甚至一度蔓延到大渝邊城。

十六歲的阿韌臨危受命,同他成家收養的燕雲十八騎同爭西南,大軍日夜兼程數月,剛剛到達西南邊陲蠡河,連戰場尚未踏足……這座原本安靜祥和的邊關小鎮,卻在血腥硝煙中,成為了新的戰場。

她在入京路上聽過不少說書,都說是成家軍通敵賣國,與西南九霄族裏應外合,意圖顛覆大渝江山社稷,舉兵不前,擁兵自重……

她想知道真相,但數萬成家軍屍骨無存,為此她曾逼問溫澤數次,卻始終問不出所以然,他每次不是嬉皮笑臉,就是像現在這般沈默不語。

溫澤有些狼狽的站起來,順帶替她掖了掖被角,看著外面高起的春陽,他倒不合時宜的囑咐她要多加休息,但此話尚未說完,外面便來了傳旨的宮人。

折竹慌慌張張的敲門回稟:“法師,陛下傳召。”

“陛下傳我也不是一次兩次,你慌什麽。”

折竹的聲音透過遮掩的床扉傳進來:“回法師,是陛下身邊的內侍大總管阮顯,而且……陛下傳召的不是您,而是……落雲仙人。”

謝宵傳她?

還是派了心腹阮顯過來,阮總管可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精,位比三公,恩寵深厚如寧國侯言敏,在阮總管面前都要禮讓再三,何人能得他親自傳召。

新貴如溫澤,也只是剛剛進宮時客氣的送過一回。

成碧剛剛喝了龍血,精神尚算可以,由知雪折竹伺候著換了衣裳前去面君,原本知雪還想往她臉上搽些胭脂,看起來氣色好些。

她卻擺了擺手,素面朝天,只著了往日的天水碧淺衣裙,綠雪含珠簪簪發,不施粉黛,在她心裏去見謝宵似乎搽什麽都是浪費。

女為悅己者容,她悅謝宵?簡直是狼心狗肺……

啼夜月,子規腸斷情切切,燈花傷,落地成灰一行行,芙蓉不及美人面,空懸明月待君王。

含章殿的正殿是謝宵舊居,如今專人把守,無人膽敢擅入,宮裏傳得甚至比正陽宮都要神秘,而謝宵素來簡樸,於起居上難得講究,所以即便旁人覺得偏殿折辱,有失身份,他也從來不以為然。

成碧覺得謝宵傳她必是問責,畢竟那晚她狠狠咬過他一口,誰讓他憑著蠻力占她便宜!

但謝宵是景帝,是至高無上的陛下,別人尚且不敢仰望他,她卻趁著歡好傷了他的龍體……

誰能想到成碧一進含章殿的偏殿,只見大臣內侍跪了一地,包括一身橙黃色華服宮裝的蕭凝裳,曳地的裙擺繡滿芍藥花一地盛放,發間珠翠琳瑯滿目,其中以那只七羽凰冠最為驚艷,而她艷麗無比的臉容,雍容華貴,卻與素面朝天的成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實在是恍若隔世,令人可慨可嘆,最喜素衣恬靜,清靈若水的蕭凝裳,現在卻繁麗雍容,而艷色逼人,嬌艷灼灼的她,卻習慣了竹青天碧這樣素凈的顏色。

現在這一幕,成碧只覺得無比熟悉,當年她不願意喝藥時,也是折騰的嬤嬤婢女跪了一地,只不過謝宵與她不同。

他不是在喝藥,而是拿著匕首在給自己放血。

她進去時,他尚未下刀。

謝宵猛地一擡眸,兩人四目相對,時間有片刻的停滯,成碧見他那過分熟悉的眉眼,臉龐稍見瘦削單薄,毫無半點血色,甚至比她這個活死人的臉色還要蒼白難看。

他那一雙深不可測的銳利雙眸,孤傲又涼薄,身處至尊之位,睥睨權力之巔,看向她時卻帶著清澈溫潤的淡淡笑意。

“貧道參見陛下。”她微微福身行了半禮。

跪了一地的內侍宮人心中好奇,卻無一人回頭偷望,包括言敏這位一品軍侯和幾位軍機內閣大臣。

與先帝謝崇在世時,世家林立掣肘皇權不同,謝宵初登位便大刀闊斧,整頓吏治,甚至幾次動了雷霆之怒,發落世間權貴,斬首、抄家、流放、罷官……

掃清朋黨,任用心腹,大渝吏治不過數年,便已現清明之向,難怪翰林學子比比稱讚,言當今聖上是“中興之主”。

與他窩囊又不作為的父皇相比,謝宵最大的區別就是他手握實權,大渝也再無權傾朝野的權臣。

“過來~”他喚她。

他右手放下匕首,對言敏和阮顯道:“朕意已決,爾等退下。”語氣威嚴,不容置喙。

誰都不曾想到謝宵會如此吩咐,成碧與他相愛多年,成親數載,自認對他都不甚了解,更何況是他人,如何能體察聖意。

大家依言退下,餘光頻頻掃在她身上,只有言敏毫不客氣的打量,五分震驚,五分審視,但相比三年前與元後八分相像,惟妙惟肖宛若行走畫卷的蘇昭儀,這位寧國侯早已見怪不怪。

畢竟陛下後宮的女人,皆似元後。

最後一個離開的竟是蕭凝裳,她跪的久了是被紈素扶起來的,“那陛下好生歇息,臣妾告退。”

眼神中滿是心疼與委屈,哭得紅紅的眼眸,宛若一枝梨花春帶雨,讓人看了好不憐愛。

“朕明日再去看你……”

蕭凝裳走時很是戀戀不舍,途徑成碧身邊,她卻拿出了後宮之主的雍容:“落雲仙人,煩勞你替本宮好好侍候陛下。”

成碧落落大方,是出家人才有的談吐做派:“貴妃娘娘,言重了~”

她與蕭凝裳千般難越,萬般不同,唯此一點相似之處如出一轍,那便是嫉妒……

凡近謝宵三尺之內的女子,一律視之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當年她於她有恩,為她和親北戎之事多番籌謀,來回奔走,甚至不惜求到謝宵面前。

她這算是牽線搭橋,引火燒身。

蘇沈影那影子哪是“壽終正寢”,而是蕭凝裳早動殺機,先下手為強,而謝宵為帝六年,雖從未興師動眾勞民傷財大選六宮,但花鳥使也曾巡游四方,遍尋絕色美女,充盈後宮。

但這些年除了蘇昭儀曇花一現,後宮便是凝貴妃一枝獨秀,秀女位份低微不說,每每侍寢總有避子藥賞下,不得不喝,而總有稍稍得寵的佳人出現,突病、暴斃、失足種種意外,早已屢見不鮮。

故宸宮已有多年,未見孩提嬰語。

如今她這個突然出現的落雲仙人,狐媚拿喬,搔首弄姿,勾得陛下為她次次破例不說,還春宵一度,露水情深,她這個“後宮之主”怎能不忌憚。

那天陛下衣襟未系,自獻賢殿奔出,闔宮裏人盡皆知,甚至還有宮人看見陛下龍頸上的齒痕……

她來含章殿一路上也是不避人的,她這副身軀算是骷髏披著一張美人皮,皮嬌肉貴,白皙瑩潤,平時連劃個小口折竹她們都要心疼半天。

那天晚上兩人互相報覆,謝宵下口極重,弄出一大片紅痕,她無心無覺,體內更無血肉支撐,故而皮膚愈合極慢,數日過去脖子、鎖骨、後背……連著一大片淤紅,顏色艷麗,觸目驚心。

她脖子更無脂粉遮蓋,眾人瞧之,可見激烈,紛紛嘆上一句:“陛下當真英武~”

曾經蕭凝裳與他私會之時,也曾這樣耀武揚威,顯於人前,如今她故技重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不知她當時錐心刺骨之痛,如今凝貴妃可能感同身受?

成碧嘴角微揚,滿是譏諷,看著床榻之上的謝宵時,卻悄然變臉。

“來朕身邊~”

她瞬間化身一只勾魂攝魄的狐貍,腳步輕盈,身姿曼妙,走路雖也是端莊嫻雅,落落大方,卻如迎風擺柳,似是一步一步搖到你的心尖上。

這俗世最勾人的無非兩件事:節婦倚門賣笑,娼女守貞從良……

看破紅塵,求仙問道的出家人,搖身一變成竟成了景帝新寵,確實令人詬病,哪怕只是一夜春情,便有風言風語,甚至不少"要留清白在人間"的諫官上奏疏,稱她與溫澤是妖道禍國,是紅顏禍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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