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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得成比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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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得成比目何辭死,願為鴛鴦不作仙,這是謝宵曾許下的誓言啊。

成碧看著溫澤,目光中滿是憐愛,“報仇的事我來,這宸宮就像是那吃人的魔窟,你應該出宮去,回玉溪山回江淮,去哪裏都好~”她語重心長,這幾日提心吊膽,可以說是操碎了心。

“阿姐,雲麾將軍成琢早已經死在了蠡河戰場上,和燕雲十八騎和數萬成家軍的屍骨埋在了蠡河的山嵐間……六年過去了,我如今是謝宵親封的‘護國法師’,我要做什麽沒人能阻攔!”

她雖然是長姐,但溫澤的性子從小就軸得很,可真真是隨了他的乳名,“你啊還真是韌得很,也犟得很。”

窗前夜涼如水,溫澤卻突然回頭問她:“阿姐,如果老天再給你一次機會的話,你還會選擇嫁給謝宵,入主中宮嗎?”

成碧沈默了許久,一身青衫端坐那裏,如臨花照水般沈靜又從容。

她說:“我不知道。”

溫澤並不意外,他道:“若是日後你選擇恨我,阿姐我並不後悔今日所為。”

“阿韌……”

回應她的卻只有那出塵若仙,卻步伐沈重的背影。

地宮碧落。

原本應該好生休息的謝宵負手靜立,看著水晶棺裏那如玉一樣的面容,而原本應該被關押在暴室等候發落的艷秾,卻出現在這裏。

“九霄族聖女艷秾參見陛下。”

“聖女不必多禮,與朕行針吧。”

他走去靜室那邊的床榻躺下,艷秾緊跟身後,而推門而入之後,出了謝宵身邊的阮顯在之外,竟還有一仙風道骨的白發長胡子老頭。

此人便是揚名天下的杏林國手陳鶴九。

艷秾手中的針袋攤開,銀針長且鋒利,讓人有些膽寒,尤其是這些長針要全部刺入他周身四十九處大穴,一處出了問題,前面數年的努力功虧一簣不說,更是大損他的身體安泰,尤其是他剛解劇毒。

“陛下身子虛弱,又日日放血,不如過段時日再行針。”阮顯甚至擔憂。

謝宵卻一意孤行:“不必多言,朕意已決。”

艷秾手撚長針,也頗是猶豫:“陛下身中的‘蝕骨情絲’已用藥物壓制數年,我這長針需入肉七分以上,陛下鐵骨錚錚疼痛尚能忍的,只是這套針法極其損耗人的元氣,想必不必急在這一時……”

艷秾聲音雖是嬌柔,但眉眼那絲勾人的諂媚卻不見了蹤影,態度認真,語氣恭敬。

陳鶴九問:“艷秾姑娘,難道這‘蝕骨情絲’便只有這一種解法嗎?”

“陳大夫不知,‘蝕骨情絲’這種情花只有我九霄族聖女才能種出,其培植過程同冬蟲夏草有異曲同工之妙,冬為蟲夏為草,所以‘蝕骨情絲’也叫‘情絲繞’,是西南特有的蠱毒。”

陳鶴九大驚:“我也曾聽說‘情絲繞’這種蠱毒,著實腌臜,那不是你們九霄族用來懲戒不潔的聖女嗎?陛下為何會身染此等惡蠱?”

艷秾手裏的銀針拿也不是,放也不是,只能先跟陳鶴九與阮顯解釋清楚,畢竟待會行針她需要人來配合,而何為“蝕骨情絲”謝宵早已知悉。

“您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情絲繞’發作時便如烈火焚身,能把自己活活燒死我也是親眼見過的,種此蠱的女子如同瘋婦,必須與人交合,直到陰氣洩盡,油盡燈枯,而夏花‘蝕骨情絲’卻與冬蟲‘情絲繞’截然不同。”

“‘蝕骨情絲’擾人心神,亂人心魄,最重要的是它可以除舊愛,忘新歡,讓男人只鐘情於那一人,因為‘蝕骨情絲’是先前一位九霄族聖女拿心頭血每日澆灌,拿來‘綁’變心的情郎。”

變心的情郎……

艷秾最後的那幾個字,如同鬼咒一樣縈繞在他心頭,突然一口淤血湧出,地上頓時一片殷紅。

“陛下!”阮顯大驚失色。

而陳鶴九則急忙向前查看,唯恐有所閃失,艷秾亦提心吊膽,眾人亂作一團。

謝宵的臉色煞白,嘴角殘留的血液尤其的顯眼,虛弱難當,那一瞬間似乎無數的過往湧向心頭,他甚至沒有辦法聽清周圍人的聲音。

似乎有人在叫他,悅耳的鈴鐺聲,少女的嬉笑聲,還有爭執、吵鬧、哭泣、尖叫、□□……所有的糾結在一起。

“夙興哥哥,我在這裏……”

“姨母讓我嫁個太子哥哥,可是他已經有好幾位側妃了,我不想嫁給他,我想嫁給你!”

“謝宵,我選擇成全你,我放過了你,也放過我吧!”

……

“忘記我,忘了我~”

那烈烈艷紅中,身著紅衣與那荼蘼開放的杜鵑融合在一起的女子,究竟是誰?!

“阿嫵!”謝宵大喊,腦海中一片清明,突然睜開了眼睛。

陳鶴九和艷秾呆楞在一旁,而阮顯卻跪在一旁,臉色諱莫如深,沈默半晌問:“陛下,可還記得元夙皇後?”

“那是何人?”謝宵問。

阮顯頭更低了:“是奴才多言了。”

“那就是朕曾經忘記的?回答朕是與不是?”

阮顯身為謝宵的貼身總管,比他年長許多,幾乎是看著他長大稱帝,君臨天下。

從小到大,除了幼時冷宮那段淒苦斑駁的歲月,謝宵身邊發生何事,他都再清楚不過,如今卻三緘其口。

“朕問你,是與不是?!”他幾乎是扯著嗓子吼了出來。

“是。”

陳鶴九急忙為他診脈,確定謝宵吐出來的只是體內殘留的淤血,並沒有什麽大礙,急忙將位置讓出來,待人很是客氣:“姑娘請。”

艷秾此刻身上穿著尋常宮女的粉色宮裝,姿容嫻靜,搭脈不過須臾便了然於心:“陛下,可是記起了什麽?”

“墨發、紅衣,還有銀鈴……”

“我九霄族自古能培育出‘情絲繞’的聖女不在少數,可是這‘蝕骨情絲’卻是百裏難成其一,身中此蠱還能想起前塵往事的男子,更是聞所未聞,陛下身體無礙,只是當真想清楚了要現在解蠱?”

“朕意已決。”這話他不止說過一遍。

阮顯的回話更是含糊其辭:“陛下與元後、與貴妃、與昭儀,奴才不敢多言。”

他沒有比現在更迫切的想知道過去,被他忘卻的那個女子,那個他夢醒時分常常呢喃的名字“阿嫵”,誰是阿嫵?

謝宵執意如此,旁人又怎敢多言。

至於這“蝕骨情絲”是誰神不知鬼不覺種在他身上,想必明眼人一看便看得出來,蕭凝裳自小養在深宮,作為先太後母家的孤女,她也曾有煊赫的家世,只是家道中落,父兄罹難,只能寄養深宮與先太後一起相依為命。

凝貴妃盛寵,似乎一切都不言而喻,但艷秾卻覺得事情沒有這樣簡單。

九霄族的蠱蟲每次培植的種類數量皆登記在冊,是誰悄無聲息的培育了蝕骨情絲,如今夏花被種在了陛下身上,而那冬蟲呢?一死付一生,生死兩不忘的“情絲繞”又被種在了誰的身上?

她已經服了數副,卻遲遲不醒,謝宵執意行針,為得就是怕他身上的蠱毒影響到血的質量,畢竟他已經等了數載,眼下一刻都等不下去了,他要蘇昭儀醒來!

艷秾為謝宵行針,陳鶴九和阮顯靜室外等候。

“我行醫數十年,就算華佗在世也未聽說過,什麽生死人肉白骨的起死回生之術,陛下到底是受了誰的蠱惑?”

阮顯還是三緘其口:“陳老您還是莫要多言了。”

陳鶴九可以說是謝宵的恩人,他幫他解了身上的五石散之癮,又留在他身側供他驅使,如父如師,難免為其操心太過。

第二天的宸宮一如往昔,似乎和平常沒有什麽變化,陛下的身子好轉起來,越發康健,而蕭凝裳依舊是寵冠六宮的貴妃娘娘。

那幾年,後宮中的杜鵑以禦花園南角開得最好,一簇簇一叢叢的,她就喜歡那像火一樣的顏色,看得人心裏暖洋洋的,彼此她手裏已經沾染數條人命,握過刀,也沾過血……

宸宮的夜又黑又長,人置身其中就好像是身處無邊無盡,看不見盡頭的黑暗當中,人的心就跟著冷了,血也涼了。

可是現在她手裏只剩下這一株的杜鵑了,想起手裏還有些種子,悄默聲的去種下說不定明年的宸宮又會重新開滿杜鵑。

只是她無論如何都不曾想到,會在這裏遇上謝宵。

假如她一開始接近你,並不是因為愛你……

成碧第一次遇見謝宵時,才十歲,正是刁蠻任性無法無天的時候。而那時他還沒有名字,只隨了皇子的序齒叫“謝柒”。

謝崇雖好色風流,但姨母昭訓皇後出身將門,是個烈性子,最喜歡吃醋,因為謝崇招幸宮嬪這樁事,後宮常常是鬧得雞犬不寧。

偏偏謝崇又是個怯弱的,最善陽奉陰違這一道,他寵一個姨母殺一個,反而謝崇覺得他是皇帝,天下的美人都是他的,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姨母不許先帝寵幸其他女子,當然就更不允許有其他皇子擋了太子的前路,所以斂疏哥哥既是嫡子又是長子。

宮裏的嬪妃有名分有家世的暫時動不得,但姨母卻敢動她們肚子裏的孩子,一碗碗的安胎藥悄默聲的送了進去,宸宮半夜裏的某處殿閣,總是會傳來女人淒厲的慘叫聲。

她經常進宮,也曾聽見過兩三回,乳母嬤嬤將她抱得緊緊的,只道:“又是個可憐的女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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