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到家，白嬌嬌累得倒頭就睡。這幾天事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沒人看顧朵朵，商佳迅主動將她接過去，每天由司機接送。

她一個人睡寬敞的大床，還挺不習慣。

半夜裏醒來，聽見車鑰匙放茶幾上的聲音，她立馬翻身坐起來，“哥？”

白驕陽一頓，小聲問：“吵醒你了？”

白嬌嬌趕緊披上外衣出來，把自己的猜測跟他說了。白驕陽的眉頭越皺越深，“果真？”

“很有可能，老太太的照片我看過，確認已死亡，只是死亡時間久遠，信息素已經不全了。”

“行，我先給雲安市局那邊打個招呼，明天一早就過去。”

＊＊＊

第二天，白驕陽叫上幾個信得過的兄弟並兩名法醫前往黃龍村，按照妹妹描述找到黃老三的墳包……意料之中的，裏頭有兩具完整的人體骨骸。通過骨盆大小和股骨長度測量，初步判斷是一男一女。

整個黃龍村沸騰了。

黃老三的棺材裏居然還有人！還是個女人！

有人猜測是陰婚，畢竟他三十大幾也沒個媳婦兒，去了下頭會被其他鬼笑話的。可他身後無人，誰會這麽好心幫他買陰婚？要知道買冥婚可不便宜，得好幾大千呢！

也有人猜測怕是誰落他棺材裏了，至於是誰……很多人都心照不宣。這村裏人口有數，橫豎這三年少了的就是他和楊七嬸，而有人最後一次看見楊七嬸就在黃老三死後沒幾天。

估摸著還是婆媳鬧矛盾，老太太性子烈想不開鉆人棺材裏活活餓死了。

還好白嬌嬌不知道村民們的猜測，不然一口老血噴出來。村裏人太實誠了，這世上大部分悄悄死亡的都不是自殺。

三天後，法醫帶回來的標本檢驗結果出來了。楊七嬸死於嚴重的顱內出血，枕骨都碎成骨頭渣了，可以想象當時是經歷了怎樣兇猛的外力，可能是打，可能是砸，也可能是撞。

全身其他骨骼除了骨質問題外，沒有任何外傷的跡象，從骨碎程度和位置來看，這絕對是一場他殺。

白骨化程度與黃老三的差不多，所以死亡時間只能推到大致三年前的夏季，跟村民口供也能對上。

定性為謀殺案，那就只能移交臨市公安機關，好在白驕陽跟領導請示過，請了一個信得過的好友過去協助，他能適當的了解部分案情。

“別唉聲嘆氣，我也這麽大年紀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們兄妹倆不用忙活了。”白元珍淡定的喝了口稀飯，見閨女紅了眼圈，她也不好受。

“傻丫頭，我又沒說什麽，怎麽就哭了？”

白嬌嬌低著頭，用手背抹去眼淚，老媽一輩子沒文化，雖沒讓他們大富大貴，但也沒讓他們冷著餓著，她作女兒的，卻一天好日子沒讓她過上。

“行了行了，都少說兩句，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正說著，白驕陽回來了，一臉覆雜的看向嬌嬌。

“法醫把黃老三的標本也帶回來了，死因是有機磷農藥中毒。”

白嬌嬌一楞，怪道：“村民不說是下河洗澡淹死的嗎？”她忽然急切起來，忙不疊的問“難道也是他殺？”

白驕陽點點頭。

“天哪！”

他光棍漢一個，死了也沒人關心是怎麽死的，聽說是中元節那天清晨，有婦女去壩塘裏洗衣服發現他赤身裸.體飄在水上。所有人都下意識以為他是淹死的，還惋惜不已，他家那一支徹底絕後了。

“哥能不能幫我調一張他生前的照片？”

白驕陽手裏正好打印出來幾張，“你看看能看出什麽來。”

那是一個尖嘴猴腮的男人，才三十出頭，兩眼無神，胡須拉碴。頭頂的信息素雖然不全了，卻還有一小段視頻，畫質高糊。

視頻裏，一個男人趴在床上正在做不可描述之事，身下露出兩條黃黑的女人腿來，掛在他腰間，搖曳生姿。白嬌嬌靜靜看著，幾秒鐘後鏡頭一轉，門口沖進來一個男人。

正是楊福平。

正在茍.且的男女嚇得驚慌失措，男人提褲子，女人找衣服，這才露出正臉來，居然是黃老三和李秀華！此時的李秀華容貌尚可，並沒有生怪病。

雖然沒聲音，但白嬌嬌能看出來，楊福平怒不可遏，脖子上青筋噴張，臉色赤紅，眼裏有火要噴出來。他在外打工這麽多年，絕對想不到自己老婆會跟村裏光棍漢廝混在一起。

李秀華糟蹋的不止是他的男人尊嚴，還有這個溫馨和睦充滿希望的家庭氛圍。

白嬌嬌不忍看下去，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視頻上顯示的時間是四年前的冬天，後來又閃現幾個畫面，大同小異，都是黃李二人偷.情被他捉奸在床，接下來就是他家暴李秀華的畫面，楊福平幹活的時候，楊七嬸出門的時候，哪怕就是找豬草的空隙，也能讓李秀華找到“機會”。

楊福平打不過黃老三，只能把氣撒老婆身上。

楊傑從頭到尾很冷靜，母親被打也不會勸說兩句，仿佛冷眼旁觀的是別人的家事兒。

黃老三和李秀華的偷.情一直持續到第二年夏天。最後一次就是中元節前一天晚上，楊福平去老丈人家送香燭，回來又碰上來不及打掃戰場的狗男女，一棒打暈黃老三。

俗話說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看到平日耀武揚威的“奸夫”一動不動躺地上，軟弱的他第一次有了成就感。一不做二不休，找出“百草枯”，撬開黃老三的嘴，好幾口。

他還算有點小聰明，知道百草枯是烈性農藥，灌太多的話會灼傷嘴角和食道皮膚，反正只要弄死就行了，別太明顯。李秀華被嚇得說不出話來，楊福平威脅她，如果不幫忙轉移屍體的話，明天就去公安局報案說人是她殺的。

李秀華不識字，也沒出過門見過世面，被他一唬就成了幫兇。

當夜，趁著沒人，兩口子把屍體弄到壩塘，扔下去，一直守在旁邊，親眼見著屍體泡成“巨人觀”才回家。正巧半夜又下了一場大雨，腳印啥的沖刷得一幹二凈。

白嬌嬌猜到老太太會死於非命，卻絕對想不到同一口棺材裏的另一具屍體也……嘆息著把自己看到的案情說了。

白驕陽也是嘆息不已。

要說誰有錯？誰都有錯，這場悲劇裏沒有誰無辜，只是各有苦衷。

村子窮，外地女孩不願嫁來黃龍村，黃老三無父無母，三十多歲了討不到媳婦兒，無處安放的荷爾蒙快把他逼瘋了。同時，丈夫常年不在家，夜深人靜時難免寂寞，面對光棍漢的小意殷勤，一輩子沒體會過“戀愛”感覺的李秀華淪陷了。

他們的事楊傑早知情。可從小沒有父親在身邊，又被好友頂替了出人頭地的機會，他對外界是淡漠的。哪怕母親正在做對不起父親的事，哪怕知道自己的家庭整被一步步毀掉，他也無動於衷。

只有楊福平，可恨又可憐。

可能是有過類似經歷的原因，白驕陽比較同情這個男人，“他沒必要這麽極端。”

白嬌嬌點頭，忽然靈機一動，“那天村裏人好像都不知道他們的事，會不會……”

“對，他們住得遠，村人可能不知道，但鄰居絕對知情。”說不定還替她打掩護呢。

能讓兩個心機女友誼長存的，只有共同利益。

趁著李秀華還在雲城逗留，白驕陽連夜以涉嫌謀殺的罪名將她逮捕，剛開始她肯定打死也不認。

不知道黃老三是誰，不認識。

哦是我們村那個黃老三啊，沒見過幾面不知道。

哦，他來我們家是幫忙幹活的，看咱們孤兒寡母可憐吧。

好吧我承認跟他是有點事情，但他的死跟我沒關系啊。

真的我沒殺他，是楊福平幹的……

白驕陽根據妹妹提供的線索，一環扣一環詐她，時間地點人物高度還原，本就心虛的李秀華扛不住，沒多久就撂了。

“起秀梅是不是看見你們殺人了？”

“啊？警察同志你們怎麽知道，她是不是先招了？好啊這個賤人，臭婊.子，明明是她威脅我，說……”

都這時候了還吞吞吐吐，白驕陽大喝一聲，“老實從寬，誰交代的多誰就能從輕處罰，你可要想清楚不是誰都像她有靠山……”

“我說我說，這女人壞得很。剛開始都怪我豬油蒙了心，被她攛掇著跟黃老三……我家那死鬼兩年不回家，我也是女人啊！那是女人過的日子嗎？”

白驕陽皺著眉，聽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訴，沒在深山老林裏待過的人真理解不了那種寂寞，方圓一公裏內沒有第三家人，串門都得翻山越嶺……留守婦女的痛，又有幾人知？

“後來，我家小傑被選中去唱戲，她就……就拿這事威脅我，如果我不把名額給沛沛，楊福平知道會打死我的。我也不想啊，我對不住小傑啊……”

當然，名義上，起秀梅給了她兩千塊錢，“買”來這個名額。靠著這個名額，母子倆認祖歸宗，成功飛上枝頭變鳳凰。

這是個“雙贏”買賣……如果楊福平沒發現的話，如果楊傑沒有因此一蹶不振的話。

“這個賤.女人，她不得好死！”李秀華面目猙獰。

白驕陽忽然話鋒一轉，“你婆婆是誰殺的？”

李秀華一頓，趕緊撇幹凈，“不是我，一定是她！對，就是她！老太婆不知從哪兒聽說了沛沛頂替小傑的事，去找她對質，那時候她正忙著準備去帝京，怕壞了好事兒……一定是這樣。”

白驕陽挑眉，或許，這並不是她情急之下的胡亂攀咬。

＊＊＊

接下來幾天，白嬌嬌好幾天沒見到哥哥，直到一個星期後忽然接到何嘉欣的電話。

“白醫生，謝謝你。”聲音哽咽，又雨過天晴。

沒頭沒腦一句，她納悶極了。

直到晚上，白驕陽回來，雲淡風輕提了句，“起秀梅這女人不簡單，若非冷老親自出馬，她還不一定認罪。”

見妹子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他輕咳一聲。原來，李秀華果然足夠了解“好姐妹”起秀梅，楊七嬸確實是她殺的，只不過李秀華不知道的是，楊福平從一開始就知道，只是這位即將“嫁入豪門”的鄰居給了他一筆錢，一筆足夠讓他忍下老母被殺這口惡氣的封口費。

楊福平拿著這筆錢，來到雲安市，租了輛出租車，以載客為生，順便養了個小老婆，還生了個兒子。

白嬌嬌：“……”目瞪狗呆。

都說貧賤夫妻百事衰，這……果然男人不是不壞，只是沒錢學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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